28那你別吃了!
秦戈猜的不錯,陳棲葉不僅想吃柿子,對那十幾棵柿子樹甚至有種覬覦的心態,國慶假期住校期間,他就曾天天都去操場逛逛,散步是其次,主要還是饞那滿樹的柿子。
但他不敢摘。
幾乎每棵柿子樹旁邊都豎了塊“已打農藥切勿摘食”的牌子,他站在樹下瞅著一抬手就能夠到的果子,左思右想后還是沒敢摘打過薛定諤的農藥的柿子。至于給陳悅的承諾,他早就計劃好在星期五放學后買些水果,騙母親是自己摘的。
然后陳棲葉就切身經歷什么叫“猶豫就會敗北,果斷就會白給”。當他按著走了兩個多月的固定路線從教室來到操場,他站在入口望著圍網外一排樹葉青翠的柿子樹,沒心梗也要犯心梗了。
“柿子呢?怎么全沒了!”陳棲葉在跑操隊伍里是最后一排的排頭,當(2)班的方陣跑到離那些柿子樹近的地方,他發問時的語氣竟然有些委屈。
“被體育特長生摘走了。”杜欣怡是班長,單獨一人跑在隊伍邊上,一點都不覺得稀奇地回答道,“他們經常這么干。”
“沒人管管嗎?”陳棲葉忿忿不平,喘不上氣也要控訴,“不是說都打了農藥嗎,他們還一個都不剩全摘走。”
“他們沒摘,那多沒效率啊。”左澤文插話,雙手交叉做出晃樹的動作。他說溫中的體育特長生全都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膽子也大,大早上訓練完后就去晃柿子樹,其他人在樹下撐開校服外套接柿子。
“他們怎么能這樣!一早上就全給晃完了,吃得完嗎。”陳棲葉越聽越難受,總覺得自己虧大了。前面的同學被他較真的語氣逗樂了,扭頭給他支了個招:“你不是和(1)班的秦戈挺熟嘛,那些特長生和他是朋友,肯定會分他一些,你實在想吃就去問秦戈要兩個唄。”
陳棲葉突然就安靜了,好像他那么斤斤計較純粹是因為沒吃到,真讓他拿到手吃到嘴里,這柿子和擺在水果攤上的也差不了多少。
他也沒順著那個名字往下聊,左澤文比他更關注秦戈,故意跳高兩下看前面(1)班的隊伍,鼻子哼哼出氣:“這才跑了幾天操啊他就敢逃,都高三了還這么浮躁,還是創新班,我要是江老師,我就——”
“管好你自己吧。”陳棲葉心情本來就不太好,聽不得左澤文陰陽怪氣地內涵,氣沖沖地打斷且聲量不小。左澤文吃了癟肯定不服氣,可他萬萬沒想到懟自己的是班里公認的老好人、給自己看數學答案的好同桌陳棲葉,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少不了對秦戈的腹非心謗。
出于單方面的競爭,左澤文可能是整個學校對秦戈最有偏見的人。但是一個人的偏見并不影響秦戈的好人緣,當左澤文和陳棲葉一前一后地從后門回到教室,一個(1)班的男同學站在前門口喊:“我們在分柿子,想吃的自己來拿!”
他邊說邊比劃,雙手大張畫出大大的圓,好像每個柿子都有這么大。幾個活絡的同學就跟著他去了,只見秦戈和林記的桌子上擺了三個紙箱,所有人都嬉笑著把他們倆圍著,林記樂樂呵呵讓大家隨便拿,秦戈時不時會打那些一次性拿好幾個的人的手,嚴肅道:“別搶啊,還有人沒分到呢。”
陳小嫻也鉆進來了,沒拿柿子,而是不合時宜地問:“你們倆怎么沒去跑操?”
“我們不僅沒跑操,還一大清早跟體育生一塊兒晃樹摘柿子,摘完后藏他們宿舍。”林記上趕著給自己罪加一等。
“我們要是去跑操了,誰去體育生寢室拿柿子啊。不說聲謝謝就算了,還來興師問罪……文科班現在都不夠分!”林記嘴上說著埋怨的話,手上還是很實誠地給陳小嫻開小灶,抄起四個柿子塞她手里。他說體育生為了高考多點分數全在文科班,一次性摘那么多就是為了給班里女生獻殷情,他和秦戈聽說這消息后就加入了進去,也算是為自己班謀福利。
“別拿這么多,你吃得完嘛。”秦戈在另一邊盯著每個人的動作,不允許一個人伸出兩只手。分到最后(1)班的人全都散回自己的位置吃柿子去了,秦戈把剩下的整合成一箱,二話不說抱起出后門進(2)班前門,把箱子放在講臺桌上后大氣道:“都是你們的。”
幾個已經拿過柿子的(2)班同學鼓掌起哄,杜欣怡作為班長不免跟他拌句嘴:“喲,秦同學好大的威風啊。”
“不敢當不敢當,”秦戈接話,恭維道,“都是兄弟班,友誼萬歲!”
對于這個教室里的其他人來說,秦戈畢竟是不太熟悉的外人,杜欣怡笑著,起身走到最右邊那一排后秦戈也雙手抱著箱子過來,杜欣怡再幫他一人一個的分發過去。
此刻離正式上課還有三分鐘,陳棲葉的位置在最左邊,假裝在看語文課要用的資料,但注意力全在余光里秦戈和林記一前一后的身影上。男生拿到柿子后大多用紙巾擦一擦就開吃了,女生卻握著,和同桌竊竊私語著什么,頻頻望著秦戈偷笑。
但秦戈并不沒有注意到這些。他一直在計算剩下的柿子的數量,以及按這個順序還有多久會發到陳棲葉的桌邊。陳棲葉一直低著頭,恬靜得仿佛熱鬧歡笑都是別人的與他無關,以至于秦戈越靠近就越能感同身受,林記之前為什么要給全班同學發巧克力,就為了讓陳小嫻吃到一顆。
他終于來到陳棲葉身邊,箱子里的柿子卻剛好只剩下一個。左澤文雖然看秦戈不爽,但在占便宜這件小事上從來不在乎面子,自己伸手拿走最后一個直接咬了一口,不情不愿地說了聲:“謝了。”
秦戈蹙眉嘖聲,火氣差點上來。他辛辛苦苦起了個大早跟體育生摘柿子,大課間又來來回回從他們寢室搬回來三大箱,做足了戲先發自己班再來(2)班獻殷情,不就是為了讓陳棲葉能名正言順吃一個嘛,結果在左澤文這兒功虧一簣。
杜欣怡不知道秦戈的心理活動,就是看左澤文不爽:“你也太……”
“沒事,前面還有五六個同學也沒分到呢。”陳棲葉打圓場道,“而且我也不愛吃。”
“你——”秦戈憋著氣,拎著箱子就走了,明明做了好事,到最后卻有些不歡而散。
然后江知書在鈴響一分鐘前進教室,讓同學們把上個星期做過的某張試卷拿出來,陳棲葉一直在書袋里翻找,左澤文從他桌面的資料里抽出一張講義,不理解道:“不就在你眼前嘛。”
陳棲葉接過,盯著試卷上的題目出神,秦戈就在這時候再一次進教室前門,咋咋唬唬的,手里還是那個紙箱。
然后刷刷的紙張翻動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著江知書和秦戈大眼瞪小眼。
“啊……”秦戈反應快,往后挪步,“老師不好意思啊,我走錯教室了。”
“給我回來。”江知書此刻的身份從語文老師轉換為(1)班班主任,犀利逼問,“我要聽實話。”
陳棲葉的肩膀都跟著抖了一下,焦心地望著秦戈怕他被訓。秦戈立馬繳械,笑嘻嘻道:“我來給送兄弟班送柿子。”
“胡鬧!”江知書從表情到語氣都是嚴厲的,“回自己班上課去!”
秦戈巴不得呢,剛轉過身,江知書又說了遍:“給我回來。”
秦戈扭頭,一臉無辜。江知書指著教室地面:“柿子留下,人回去。”
全班哄堂大笑,連江知書繃著的嘴角也有一絲笑意。秦戈麻利地把紙箱放講臺桌邊上,再次轉身前往陳棲葉那邊瞥了一眼,陳棲葉是全班唯一一個沒被逗笑的人,劫后余生似地松了口氣,好像自己和秦戈是一體的,感同身受對方的焦灼與松懈。
秦戈在出(2)班門后差點一蹦三尺高,回想陳棲葉方才看向自己的眼神,只覺得走廊外的秋意都變得更溫柔。
陳棲葉在語文課結束后和其他幾個同學吃到了柿子,左澤文也拿了兩個,邊吃邊嫌棄地評價柿子的味道:“也就這樣唄。”
詩心怡從前桌側過身,正要和左澤文打嘴仗,她看見陳棲葉直接奪過左澤文手里的半個柿子扔到桌角系著的垃圾袋里,說:“那你別吃了。”
不止杜欣怡,左澤文也驚得張大嘴說不出話,嘴角還有汁水的漬跡,看上去很是滑稽。陳棲葉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柔鈍沒什么棱角的,他轉到這個班級和自己同桌都快三個月了,左澤文第一次見陳棲葉這么強硬。
而真的細細去回憶,他在跑操時就為了秦戈沖撞過自己,也只會為了秦戈去沖撞別人。
左澤文啞口無言,慫軟地把另一個柿子還了回去,陳棲葉則就默默看下節課要訂正的試卷講義,邊用紅筆做注釋邊小口吃著手里的柿子,好像那是什么特別珍貴的食物,需要慢慢吃,細細吃。
因為每一口都是甜的。
也比陳棲葉吃過的所有柿子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