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的沉默和往日不同。以前她是真的沒有存在感，一個人在那坐多久都沒人會注意，除了那些受了家里大人示意故意接近她的人，其他人都視她如無存。

而今日，她坐在那里，便能吸引人的目光。

面色紅潤，雙眸清亮，做了少年公子打扮的少女，無形間成了整場宴會一道特別的靚麗的風景。

連宣王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宣王還在想著，這個前未婚妻是怎么了，幾個月不見突然就有了這么大的變化。他還沒打量車厘子幾眼，卻突然聽到旁邊的律王咳了咳。

他轉頭看去，律王卻如之前那樣，仍在兀自喝酒，仿佛剛才那兩聲咳嗽是自己的幻聽。

正好杜姬欣姍姍來遲。宣王的目光全都被心上人吸引去，倒是沒有再看車厘子。

對于他而言，不管車厘子變化多大，他都比不上杜姬欣在他心中的地位。

對車厘子就算暫時有一絲好奇，也不會由此產生好感。

他沒發現，在他轉眼去看杜姬欣后，律王的臉色就緩和了不少。

律王輕輕哼了聲，目光再次投向車厘子。

上次船艙中燈光灰暗，女郎的面容只能看個大概，他就已經很是歡喜。如今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女郎的五官靈動，身姿纖妙，更讓人忍不住為之心動。

他雙眸微瞇，覺得這樣好看的女郎，應該被他藏在后院，只給他自己一個人欣賞。

自己對女郎的占有欲在與日俱增，律王早已察覺，卻一點都不想克制。剛才宣王多打量了女郎兩眼，他都想剜去他的眼睛。女郎現已無親事在身，少不了要被人惦記，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他要趁早把女郎定下來。

只是……

女郎似乎對自己避之不及。

律王望著不遠處的竹林，目光微微放空。

女郎對宣王無意，許是定過一次親，對親事失望了，所以才不愿和他接觸。又或者是她剛才所懷念的那個人還在占據著她的心扉，所以她才不喜自己的示好。

如果去求皇帝賜婚，她可能會不喜，再加上現在賜婚可能會影響她的打算。女郎想成為將軍，他愛慕她，就不會去阻止她追求理想的腳步。

不若早日完成身上任務，到時候傾國以聘，以皇后之位換她真心，不知她愿意不愿意。

大概確定了接下來路線，律王心情輕松了不少。

只是架不住旁邊有人要觸他霉頭。

……

車厘子本以為今天的宴會自己這邊會先出事，沒想到竟然被律王搶了個先。

那邊律王不知道說了什么，他旁邊不遠處坐著的兩個女郎竟然被他說的小臉兒一陣兒紅，一陣兒白，眼里更是隱隱含了淚花，看起來好不可憐。再看她們時不時朝自己丟來的兩個白眼，車厘子微微一思索。

這兩個人不會是說了自己的壞話，被律王教訓哭了吧？

好在昌平公主入場了，那兩個女郎沒有再哭，花園里還是一番喜慶的景象。

例行客套的話說完，丫鬟們開始分發筆墨紙硯，讓少女們寫應景的詩。車厘子看了看桌上的毛筆和宣紙，沒有動手。

她倒是可以隨便抄兩句古人的詩來應付，說不定還能博得頭籌。只是太無趣了，到時候說不定又要引起不必要的嫉妒，她懶得應付那些閑言碎語。

但是她不主動出風頭，不代表別人會放過她，尤其是杜姬欣。杜姬欣與車厘子就只有三個位子之隔，寫下一首詩后見車厘子還沒動手，就忍不住開啟了嘲諷模式。

“齊妹妹到現在都還沒動手，莫不是在想什么妙句？”

拋去那點成見不說，杜姬欣的聲音還是挺好聽的。少女婉轉的聲音響起，吸引了在場大多數人的目光，連昌平公主都看過來了，眼底的興味十分明顯。

好像也想看車厘子出糗。

身旁小丫鬟研磨的動作一滯，她多想開口為自家女郎辯解，只是她剛被柳媽調到女郎做貼身丫鬟身邊不久，也不知道自家女郎在這方面到底如何，這一個月來她看得更多的，是車厘子在訓練場上的英姿。

況且主子說話婢女不得插嘴，她只能緊緊的抿著嘴唇，用期盼的目光偷偷看著自家女郎，希望她能立刻拿起筆來，寫出一首妙句，狠狠地打在杜姬欣臉上。

不想車厘子竟然輕笑道：“杜姐姐謬贊了，其實是我不會寫�！�

她這話一說出口，就引來了全場哂笑。

又有一個不知名的女郎說道：“世家女郎誰人不會吟詩兩句？齊女郎這么說，莫不是瞧不起這次文會吧？”這話就差指責車厘子沒把昌平公主放在眼里了。

昌平公主很配合，聽了這話之后，果然露出了不悅的神色，涼涼地朝車厘子看來。

車厘子仍不改面色，朗聲說道：“實在是齊妙不堪登這大雅之堂�！边@話一落，在場的目光就變得形形色色起來，有鄙夷的，有當場輕嗤的，也有饒有趣味的。

“家父乃一介莽夫，齊家現今只有我一個女郎，我心在沙場，看的書也多為兵書。往日文會我便比較少出現，相信在坐的各位也都知道。”

“你日日在家看兵書，難不成還想上戰場？”一個穿著桃粉色襦裙的少女問道。

車厘子說：“自然�！�

“真是不自量力。”那少女心直口快，直接批判道。

在場大多數人都認可少女的話，只有律王眉心微蹙，似要開口。

不過車厘子沒給他表現的機會。

“今日文會來的多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還有名仕雅客。某人年少有志，就算各位不看好，也不應該當場嘲諷，實在有失風度，與修養二字相悖�！避嚴遄诱f完，朝昌平公主拱手，朗聲道：“此番前來參加文會，實乃公主盛邀，推辭不得。如今看來，齊妙是真的不適合這樣的風雅之事，更是無意間惹了大家不高興，在此向公主告罪。”

昌平公主和宣王的關系較好，以往她很不滿齊妙占了宣王妃的身份，覺得車厘子配不上自家優秀的哥哥。是以這次文宴強行邀請了車厘子來，確實有羞辱她的念頭。

只是今天車厘子給她的印象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眼前的少女著裝干凈利落，言談舉止更是豁達異常，竟讓人隱隱產生了些好感。

車厘子這番告罪，嘴上說著“無意間惹大家不高興”，在場的人卻都能看出來她是故意的，說不定還想趁這個機會提前退場。偏偏剛才那個被嘲諷“有失風度”的少女還是她的死對頭，這下昌平公主高興了。

她一高興，就順著車厘子的話說道：“前朝也曾出過女宰相，一生功績不比男子差。齊女郎年少有志，說不定還能成為我大周國第一個女將軍。”

車厘子很不要臉地再次拱手，說道：“承公主吉言�！本谷灰稽c都不謙虛。

這下昌平公主是真的被逗笑了。

一想到這個女子不會再成為自家哥哥各方面的阻礙，她現在的名聲更是會連累到她以后嫁不了好人家，昌平公主心底甚至有些隱隱的愧疚感慢慢產生。

因此，在車厘子在跟她說想要提早退場時，她都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

……

車厘子本來準備了很多招，想要在宴會上攪混水。奈何律王在，她不想在律王面前多刷存在感，就先跟公主告了退。

只可惜這三天來她做的很多布置，都無緣親眼驗收了，只能在家里坐收缺德值。實乃一大憾事。

一想到杜姬欣和宣王的私情會敗露，宣王的小情人二號也會被公之于眾，宣王以前苦心造詣給自己營造的君子形象，會在今日文會之后大打折扣，她的心情就大好。

杜姬欣如果知道那個口口聲聲說只愛她一人的宣王，其實私下里還有不止一個身份和她相當的小蜜兒，她會怎么做呢？

宰相家的小娘子和尚書家的小娘子在公主舉辦的文會上二女共侍一夫，還被會上的大半數人親眼看見了，那她們兩個還有資格當宣王的正妃或是側妃嗎？

估計最對只能封個良人美人之類的了。

杜姬欣一定以為沒了她這塊擋路石，就能成為宣王妃不二的人選了吧？

那個古板的宰相如果知道自家嬌養的小女兒被宣王早早的拐了去，還和尚書家的小女郎一起侍奉宣王，他還會像原劇情一樣被宣王可以營造的君子形象打動，又因為認可他這個乘龍快婿，從而全力支持他奪位嗎？

真是令人期待呀。

車厘子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她回到將軍府。

下了馬車，門房老伯說姑蘇有人來找，車厘子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個青年男子正大步朝自己走來，那似曾相識的笑容讓車厘子頓時心感不妙。

“說是姑蘇的表少爺�！遍T房老伯話音剛落，那人已經走到車厘子面前。

男子長身玉立，站在車厘子面前，車厘子都只能仰視他。車厘子稍稍后退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男子也不惱，而是說了句：

“妙妙，許久不見，甚是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