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宿舍的王小歐也被分配到這家醫院, 兩人非常興奮,去醫院報到那天,她們竟然被安排去見副院長。
這家醫院安排實習生的規格真高。
只是她們去見孫副院長的時候, 又被告知副院長外出,等他回來給她們安排工作。
倆人等了一兩天, 王小歐急了, 她說:“你說咱們倆就是實習生, 見什么副院長,給分到各科室不就行了,他不在還得讓咱等著。”
沈溪無所謂地說:“讓等就等唄, 反正不差這幾天, 說明咱倆受重視。”
王小歐點點頭:“也許是這樣吧。”
他們學校是復課了, 還有別的學校沒復課呢, 現在大學生數量就是少。
一直等到周五傍晚,倆人就正常下班。
反正沈溪是沒什么心里壓力, 副院長沒回來那就多休息幾天。
剛走出醫院大門, 沈溪發現陸嶺在等她。沈溪快步走到他身邊,陸嶺晃動著手中的兩張電影票說:“去看電影不, 內參電影,今天晚上,在海指學院操場上。”
沈溪滿臉驚喜:“當然去,幾點開演?”電影院翻來覆去放映那幾部電影,來新影片的時候買票的人烏泱泱的特別多,內參電影比電影院放映的電影好看的多。
陸嶺看著她驚喜的笑臉,彎了彎唇角,他關注她的事情,知道這幾天醫院沒有給她安排工作, 可她沒跟他說,他也不問。
“八點開演,我們先去飯店吃飯吧。”陸嶺說。
難得跟他一起吃飯看電影,沈溪說:“那快走吧。”
兩人去人民飯店吃了生煎包跟魚丸湯,之后覺得時間還早,又在大街上溜達幾圈才去海指學院。
操場上擺著一些椅子,數量不多,就幾十把,陸嶺拉著她在一棵大樹下坐著等電影開演。
直到電影開演,他們才知道今天放映的是《魂斷藍橋》。
沈溪激動不已,這片子她早就聽說過,就是沒看過。
他們的位置有點偏,沈溪朝中間指了指,說:“中間的位置是給什么人留的嗎?”
陸嶺覺得現在的位置挺
好的,有樹的遮擋,夠黑,還沒人,中間那塊太亮。
據說談戀愛的小情侶都喜歡看電影,黑暗中可以牽手,看完電影等她心情好了還能表白。
跟她表白只要她同意了就能寫信給紀晏安,跟他說這件事。
他本來計劃得好好的,可看她扭著脖子費勁,還是說:“那我們往中間挪挪。”
倆人一挪過去,就暴露在亮光下了,四周都是同學,牽小手是不可能了。
這片子跟沈溪以前看過的片子比,可是大膽又開放,沈溪完全沉浸進去,看得津津有味。
陸嶺本來就不愛看電影,他正襟危坐,有心想要牽她的手又擔心被人看見,一直在做心里斗爭。
所有別的事情他都很果斷,跟沈溪相關的事情就會猶豫。
沈溪一直在看著電影屏幕,好像身邊沒他這個人一樣,可他一直偏頭漫不經心地看著電影屏幕,其實是看著沈溪。
不如不帶她來看內參片,還是去電影院好了。
直到電影放映結束他都不知道演了什么,散場后倆人往家里走。路上不可能討論電影內容,回到家沈溪才說:“難過,要是沒有女主人公中間淪為□□那一段就好了。”
陸嶺瞥了她一眼,電影里還有這情節?不愧是內參片,也是太大膽了。本來以為沈溪看了電影心情會好呢,誰知她那么低沉難過。
他想要跟她說“我們倆在一起吧。”
可在看電影的時候沒氣氛,回到家看到她這個難過樣子更沒氣氛。
平白無故說這句話,他說不出口。
看他不說話,沈溪又說:“陸嶺,看完你不為他們倆難過嗎。”
她還要問他觀后感。
陸嶺“哦”了一聲,他都不知道演了啥怎么會難過。突然想起這電影不是白看的,還要寫批判小作文,真是太難了。
他說:“我需要寫批判文章,要交作業。”
見他拿出紙筆,在桌子上鋪開,握著筆一個字都寫不出來,沈溪笑笑:“你倒是寫呀,你不會是看電影的時候睡著了吧,我幫你寫。”
陸嶺像是遇到救星,
馬上把紙筆推過來,說:“那你幫我寫,不過絕對不能寫看了很難過之類的,必須寫批判的話。”
沈溪以前也幫父母寫過,她說:“那我就寫資本主義使人墮落之類的行不?”
陸嶺點頭說好,安靜地等著她寫。
沈溪寫到一半,笑笑說:“你像不像寫不出作業的中學生?我是幫你寫作業的同桌,我這個同桌不錯吧。”
陸嶺“切”了一聲,他想要跟她在一起,她卻說他們是同桌!
等沈溪寫完,陸嶺看了看,覺得很滿意,自己又謄寫了一遍。
把作業收好,依舊監督沈溪鍛煉身體,然后兩人各自休息。
——
第二天早上依舊是五點多起床。陸嶺剛到杭城的時候,開始他們在江省大學跑步,后來沈溪覺得熟人太多,就改成繞著杭城體育館跑。
跑完三千米回到家,早飯是小米粥、雞蛋餅和蘿卜干咸菜。
上午,沈溪在家里看書學習,陸嶺也沒出去,邀請她一起去照相。
“你要拍一寸相片?”沈溪問。
“不是,咱倆拍合照可以嗎?”陸嶺問。
沈溪竟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期待,完全想不到他這樣完全沒有浪漫細胞生活方面又極其簡單的人能想到去照相,還要跟她拍合照。
沈溪彎了彎唇角,好久都沒照過相了,馬上答應,趕緊洗臉抹上雪花膏,又換上最好的衣裳,白襯衣藍褲,倆人很快去了照相館。
照相館里沒有客人,只有一位四十多歲的師傅在擺弄相機。
陸嶺說要拍四張照片,各洗兩張,付了錢開了票被老師傅領到拍照的房間。
拍照房間有兩張椅子并排放在一起,后面是花開的布景。
“坐那兒,是拍結婚照嗎?”照相師傅指指椅子說。
沈溪回答不是。
沈溪剛想坐,陸嶺拉了下她的手腕,對師傅說:“我們去外面拍行不,院子里有月季花,比在屋子里拍好看。”
陸嶺朝外指了指,從照相館后門出去,有個開滿月季花的花壇。
連沈溪都沒想到他對拍
照還有要求,看來是事先想過的。
照相師傅很驚訝,他都是在屋子里拍照,哪出過外景啊,再說從來沒客人提過這種要求。
他搖頭道:“不行,就得在屋里拍。”
陸嶺顯然有所預料,馬上就說:“我付三倍價錢,付十二張的錢,你給我四張照片就行。”
照相師傅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國營照相館。”多收了錢也落不到他兜里。
陸嶺并未氣餒,看來他早就做了準備,從褲兜里掏出一個子彈殼做的戰斗機,巴掌大小,非常精致。
他說:“那我給你這個呢。”
很多人都喜歡拿空彈殼給孩子玩,照相師傅一看到這個小飛機,眼睛馬上亮了起來,他接過去擺弄幾下,又很珍惜地收進自己的挎包里,然后說:“可以,去外面拍。”
沈溪笑得眉眼彎彎,陸嶺有備而來,照相的每個環節肯定都考慮過,她懷疑給出一個小飛機照相師傅不同意出外景的話,他還會拿別的東西出來。
陸嶺的嘴角揚了起來。
院子里有花有樹,確實比屋里好很多。到了屋外,陸嶺伸出手問:“我能握你的手嗎?”
照相師傅說:“你們兩口子還真是客氣,年輕小兩口有啥不能握手的,就是我真沒見過兩口子拍照還要牽手的。”
不過照相師傅拿了人家的玩具,他就很耐心地按人家要求拍。
沈溪也覺得陸嶺挺客氣,把手伸過去。
陸嶺自然而然地把沈溪的手牽了起來,好像這個動作他做過好多次一樣。
“別動,靠近一點,倆人都笑,我數到三,一、二、三。”
拍完這張,陸嶺又讓拍照師傅拍倆人的手。
照相師傅都驚了,握著手也就罷了,還專門拍手,拍臉不比拍手好,這兩口子是有錢燒的嗎?
沈溪也覺得奇怪啊,把臉也拍進去不好嗎,光拍手多費錢啊,就是他有錢也不能這樣浪費。
看來,陸嶺對拍照這件事,不僅提前做了準備,還有好多想法和要求。
陸嶺跟他說了拍照要求,拍照師傅按他說的
拍,拍完后,又各自拍了一張單人照。
從照相館出來,陸嶺心情很特別,好像跟沈溪拍了合照,沈溪就是他的人了一樣。
沈溪看出陸嶺心情特別好,又聽他說:“以后你要把我的單人照夾在書里,可以當書簽。”
沈溪噗嗤一笑,他這么自戀嗎,讓她隨時看他的照片?
而且,要是被她同學看到不太好吧。
一個星期后,陸嶺拿到照片,把其中兩人手握在一起的照片給紀晏安寄了過去。
他不想給對方寄倆人合照,才想著專門拍手的照片。
同城信件郵寄得很快,紀晏安第三天就收到信。
照片拍得很唯美,照片上一大一小兩只手緊握在一起,小手柔嫩白皙,大手剛勁有力,后面還有虛化的花朵做背景。
隔著照片紀晏安都能想到,當沈溪把手交給他時,那滿滿的信任和安全感。
信紙上只有一行字:“生死契闊,與子成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紀晏安把信紙揉搓成一團,扔到地上。他覺得自己像是風化多年的巖石,被風狠狠摧殘,裂開了。
終究是錯過了。
一旦錯過,便是一生。
他抱了一摞書放在自己面前,憤懣無法排解,只能好好做研究,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更厲害,不可撼動。
他要努力拼搏,爭取站在軍事研究領域的頂峰。
——
星期一的時候,終于見到副院長。副院長叫孫明笙,很年輕,三十多歲的樣子,帶一副金絲邊眼鏡,白大褂下露出綠色軍裝的衣領,看著特別斯文。
孫副院長說話也慢斯條理,只是一雙眼睛,沈溪總覺得間或會有那么一點犀利,可又轉瞬即逝,恢復成溫和平靜。
孫明笙說:“兩位小同志,你們學校安排實習比較晚,我們醫院現在實習醫生飽和,醫院考慮安排你們兩個暫時當實習護士,我會盡快把你們轉到實習醫生。”
說完,扶了扶眼鏡邊框,盯視著兩人。
王小歐一聽就不太樂意,她說:“孫副院長,可是我們學習的內容跟護士
無關,我們倆怕做不好護士工作。”
她們以后是要做醫生的,肯定要抓住實習機會跟醫生好好學習,當哪門子護士。
她還用胳膊肘捅了捅沈溪,讓她說話。
沈溪也覺得不合理啊,多兩個實習醫生又不是多難的事兒,可她沒說話,對王小歐的示意就當做沒領會。
見沈溪不說話,孫明笙說:“任何工作都是為社會主義新華國做貢獻,你們是新華國的大學生,更應該有高于一般人的覺悟。現在醫院缺護士,需要你們來做這個工作。”
王小歐的嘴巴撅得更高了,還知道我們是大學生啊,又不是護士,做什么護士工作?
沈溪覺得王小歐的情緒太明顯了,于是說:“孫副院長,無論是哪個崗位需要我們,我們都可以去做,服從醫院的安排。”
孫明笙不再多說,立刻叫來助理,讓她給兩人安排工作。
等人的空擋,王小歐說:“沈溪,你為啥同意做護士啊,兩種完全不同的工作好嗎,那我們大學學的不就白學了,咱倆就是不同意,他能把我們怎么樣?”
有不合理的事兒就有不合理的人,沈溪倒想看看孫明笙在搞什么。
助理來后,給兩人分配了工作。她說:“我們醫院是軍醫院,有些老干部需要護理,你們倆就做老干部護理工作。”
得到任務安排后,倆人換上護士服,開始忙碌。
在倒了一盆尿后,沈溪覺得不對勁了,好像她們跟護士不一樣。
護士穿白色衣服,她們穿的是綠色衣服,護士的工作包括打針輸液查體,她們的工作是擦身端屎端尿喂飯陪護。
她們不是護士,是護工。
沈溪馬上去找王小歐,對方正倒完屎,在窗口吹風喘氣,沈溪說:“咱倆不是護士,是護工。”
做護士可以,可是護工這種擦身洗腳端屎端尿的工作,沈溪真做不來。
她不愿意做這個工作。
她會吐,吃不下飯。
王小歐快吐了,她說:“我也發現不對勁了,怎么辦,去找助理?”
兩人馬上去找助理,對方說:“你們可
能對軍醫院的工作不了解,軍醫院工作就是這樣,那些老干部的護理非常重要,好多人想要護理都沒門路,你倆想啊,把老爺子伺候好了,老爺子一高興,大手一揮,你倆想要什么沒有。”
助理一副我把好活兒安排給你倆,你倆卻不領情的樣子。
她的話并沒有說服倆人,尤其是沈溪,覺得更不對勁了。
老干部病房住得未必是老干部,也有一些是干部家屬,而且要真是身子骨弱的老革命,護理出了問題還會賴到她們身上。
沈溪想不管是什么人在操縱這件事,老干部出事,肯定要追究她們的責任。
有人算計她的話,她去做實習醫生也一樣,還不如遵從他們的安排。
只是這個杜副院長有點奇怪啊 ,她很想查查她有沒有問題。
助理根本沒給她倆反駁的機會,說完就叫沈溪去單獨談話。
她說:“沈同志,醫院給你安排護工的工作主要是你的身份,孫副院長沒有明說是給你留情面,你同學也是受了你的連累。希望你在醫院能好好工作,并且好好反省。”
沈溪:“……”說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她說:“我跟父母已經斷絕關系,而且我交出秘方做過貢獻,得過三八紅旗手的獎狀,這在檔案里有寫,抵不過我的身份嗎?再說王小歐跟我沒有半分關系,我為什么會影響到她?那咱們倆都在同一家醫院工作,我會影響到你的前途嗎?我影響到你了,那你怎么不去當護工?”
助理一拍桌子:“伶牙俐齒,不知道反省反而說出這么一堆話來。”
沈溪覺得這醫院好奇怪,除了父母的影響,她還是軍官的妻子啊,他們能讓軍官的妻子當護工嗎?
她更堅定了要查查孫明笙的決心。
王小歐問:“你說怎么辦?硬著頭皮伺候老爺子嗎?”
沈溪沒有把助理跟她說的話說出來,她想了想說:“擦身、端屎端尿這樣的事我想請別的護工來做,出點錢。”
王小歐想不到她會這樣做,驚道:“我們是來醫院實習的,不發工資,還
要搭錢嗎?”
沈溪很快出錢請了別的護工做那些臟臭累的活計,她做相對輕松干凈的工作。
王小歐見她如此,也非常不甘心地出錢請別的護工幫忙。
晚上九點多才輪班回到家,陸嶺問她工作感覺怎么樣。
沈溪其實挺想把當護工的事情告訴陸嶺,陸嶺肯定能幫她去當實習醫生,或者換家醫院。
但她想先自己查查孫明笙,于是她忍著沒說。
她想要是陸嶺知道她在做端屎端尿的工作,說不定會把屎盆子扣在孫明笙頭上,那畫面一定很美。
想到這兒,她突然笑出聲來。她說:“挺好的,我要努力學習醫術,以后爭取當一名合格醫生。”
陸嶺看她笑得明媚輕快,只笑笑沒說話。
就這樣平安過了幾天,沈溪做那些輕松工作的同時,一是特別警惕有人對她護理的老人做手腳,另外有了空余時間她就假裝路過,在孫明笙辦公室附近轉悠,放出精神力搜索對方辦公室里有沒有特殊物品,有沒有跟哪些人說什么有線索的話。
一無所獲。
這天趙若蘭下班后,買了點肉包帶著來看沈溪,沈溪還不能下班,要到九點多。
倆人就在醫院附近沒人的地方吃包子,沈溪覺得有點好笑,以前她是多么講究多么體面的人,現在已經淪落到隨便找沒人的地方吃包子了。
她跟趙若蘭說了這件事。
趙若蘭很吃驚:“怎么讓你當護工啦,這不是整人嗎?要不你去我醫院吧,我去找我們科室主任,肯定能給你安排個實習醫生當。”
沈溪淡定地說:“算了,你自己還在掃廁所呢。”
吃完包子,趙若蘭回家,沈溪趕緊回特護病房。
王小歐忍了幾天,終于忍不住了,她說:“沈溪,我本來想著去找院長,想著院長能壓副院長一頭,可我去打聽了,聽說院長是一年前才調過來的,完全被孫副院長壓著,都是孫副院長在主持工作。你說那我倆怎么辦啊?要不回學校找袁主任,讓她們幫我倆換家醫院。”
沈溪做沉思狀,一會兒說:“我有個辦法,咱
倆給孫副院長送點禮,讓他給我們倆調換一下工作不就行了。”
王小歐把眼睛瞪得溜圓:“這樣行嗎,孫副院長他會收禮?咱拿什么禮去?”
沈溪說:“咱們就拎二斤豬肉、二斤桃酥,上孫副院長家送禮去。”
王小歐眼睛瞪得更圓:“就拿這點東西能行嗎,我還以為要送手表、收音機啥的?”
沈溪說:“我們肯定不可能貿然拿那么貴重的東西上門,你想我們又不了解孫副院長,肯定要先拎點平常的東西探探他的口風,如果他收禮,再送貴重的。”
王小歐想了又想,她說:“那我們試試。我去打聽孫副院長家住在哪里。”
王小歐外向活潑 ,打聽地址這事交給她肯定能辦妥。
沈溪現在想去孫副院長家里查查,看看有沒有什么線索。
王小歐辦事能力很強,很快問出孫副院長家的地址,周日孫副院長不上班,倆人都跟人調休,一大早就拎著東西去孫副院長家堵人。
孫副院長三十多還是單身,但住宿條件不錯,平房小院就他一個人住。
到了他家附近,沈溪就放出精神力進行搜索,她意外發現他家附近有地道。
沈溪對地道并不陌生,她家那個大院地下都是四通八達的地道,小時候還經常鉆進去玩。
不過現在地道都是廢棄狀態,但這個地道好像近期有人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