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已經過去大半,藍盛文學接龍大賽也終于進入了最為激動人心的環節——作者們相聚上海,將在官方拍攝的比賽花絮中真人出鏡。一時間群情沸騰,除了因幾場網絡紛爭而名聲大噪的十度千千、唐納森、罐頭帶魚外,其余三位作者的粉絲們也按捺不住,紛紛聲援起自己心愛的大大。短短兩天內,#藍盛文學接龍大賽#再次登上微博熱搜榜。
劉語生和趙辛從甘城出發,臨行前,劉語生為趙辛買了一張輪椅。趙辛起先是拒絕的,別的不說,他和劉語生都是參賽作者,劉語生卻得不厭其煩地處處推著他、照顧他,似乎太不合適。劉語生卻一面為趙辛揉捏肩膀,一面反駁道:“有什么不合適,比賽規定里也沒寫參賽選手不能談戀愛啊。”
趙辛猶豫片刻,還是把心里話說了出來:“語生,我不想讓他們覺得我……是你的累贅。”
劉語生半蹲在趙辛腿邊,認真地說:“咱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嗎?既然在一起,就要互相照顧,你怎么就是我的累贅了?這才是咱倆第一次一起出門呢,以后每次出門,無論去哪去干什么,我都會推著你去的。”劉語生已經漸漸感覺到,趙辛的內心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自信和鎮定,因為殘疾,他一直處在一種自我懷疑之中,換句話說,就是對他們的關系缺乏安全感。
“而且我也需要練習的機會,對不對?”劉語生耐心地解釋,“我還沒有和你一起出門的經驗,路上哪里沒照顧好你,你要告訴我,我下次就記住了。”
趙辛低頭看劉語生,劉語生的神情幾乎可以說是虔誠的,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地望著趙辛,右手輕輕扣在趙辛的膝蓋上,他的鎖骨處,還有一枚隱約的趙辛留下的牙印兒。
趙辛忐忑的心微微放下,生出幾分踏實感。這次去上海,他必定得和很多陌生人打交道,出席大大小小的宴會,更要被攝像頭直接拍攝下自己的殘疾,從屏幕后來到屏幕前,這是他以往近三十年生命中未曾經歷過的。
不過既然有劉語生在——趙辛摸了摸劉語生的臉,溫聲說:“那這一趟你要辛苦了。”
劉語生笑道:“是我的榮幸,唐納森大大。”
新的一周開始,周一下午四點過,徐以寒接到小彭的微信:“徐總,呂緯甫、雨聲、粉色喵喵、第二年的云四位作者已經入住酒店,金社長那邊也聯系好了。”
徐以寒回復:“好,晚上的宴會按時舉行,通知作者們了吧?”
小彭:“都通知了。”
六位作者中,fire和病忘住在上海,呂緯甫和雨聲從甘城乘高鐵來,第二年的云從成都乘飛機來,粉色喵喵從沈陽乘飛機來。作者們遠道而來,徐以寒代表藍盛文學接龍大賽的官方,為他們舉辦了一場接風宴。
接風宴定在黃浦江邊的一家滬味餐廳,受邀的除了六位作者,還有一家知名出版社的社長、一家游戲公司的負責人、一家漫畫公司的經理。
徐以寒作為東道主,自然最先到達預定的包間。服務生主動走過來,禮貌地問:“需要給您上茶嗎?”
“再等等,等人齊了。”徐以寒環視包間,圓桌上鋪著平整雪白的桌布,桌旁立有一扇古色古香的木質屏風,屏風對面的墻上,掛著一副裝裱精致的《蘭亭集序》帖。徐以寒心想,這地方倒是裝潢得夠風雅,又轉念一想,自己什么時候和老徐一樣了?竟也喜歡上這些附庸風雅的東西。
不過,附庸風雅就附庸風雅吧,徐以寒無所謂地想。
近來徐以寒心情很不錯,首先,他通過朋友介紹找到了一位老中醫,八十多歲的老太太,據說年輕時給上海市長治過病。老太太看了鄧遠的嗓子,開出幾副中藥,篤定道:“不用禁聲,按時吃藥就沒問題。”徐以寒大喜,給老太太包了個厚實的紅包。于是鄧遠照常直播,雖然他仍在咳嗽,但吃了兩天中藥,似乎咳聲輕一些了。
此外,楊徐兩家已經開始著手準備徐以寒和楊立秋的訂婚宴,楊立秋是楊明的獨女,這訂婚宴自然要辦得風風光光,當然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前天晚上徐以寒接到老徐的電話,老徐直白地警告他,好好和楊立秋訂婚,不許出幺蛾子。這說明什么?說明老徐也緊張起來了,徐氏集團上市在即,楊明的助力非常關鍵。
一切都按徐以寒的計劃進行著,并且,都很順利。
包間的門被服務生推開,徐以寒扭頭,就見一個年輕男人推著趙辛走進來。趙辛臉上沒什么表情,和徐以寒對視,目光中甚至顯出幾分不屑。
徐以寒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好久沒見了,趙辛。”
趙辛完全不想搭理他,只冷淡地“嗯”一聲。
徐以寒知道趙辛不爽自己,也不自討沒趣,轉而問年輕男人:“您是?”他以為這是趙辛的朋友,或是跟來照顧趙辛的親戚之類。
“我是罐頭帶魚。”劉語生笑了笑。
“哦,罐頭帶魚呀,你好你好,”徐以寒熱情地握住劉語生的手,目光在劉語生和趙辛之間轉了轉,心下了然,“來,快請坐。”
作者和公司領導陸續到達,出版社社長姓金,五十出頭,瘦高身材,穿了件儒雅的盤扣白襯衫。游戲公司負責人是個滿臉青春痘的男人,姓賈,看上去三十歲不到。漫畫公司的吳經理懷著孕,小腹略微鼓起來,但她扎馬尾穿西裝,顯得很干練。
楊立秋依舊光彩照人,粉色喵喵是個小個子女孩兒,長相還算可愛。第二年的云則是聞名圈內的高顏值男作者,有一雙頗具風情的丹鳳眼。而最后一個被服務生領進門的,是fire。
她背個雙肩包,穿的竟然是沖鋒衣和牛仔褲,腳上一雙黑色高幫運動鞋。一進門,她便對眾人抱歉道:“不好意思,今天正趕上加班。”
徐以寒愣住,緊緊盯著fire的臉,他忽然明白了fire的另一個筆名為什么叫作black,因為,她本人姓烏。烏,即是黑,即是black。
她正是那天在醫院,由倪玉和遲洋帶來的烏記者。
徐以寒和烏記者對視幾秒,都認出彼此來。徐以寒想,這個世界未免小得有些扯淡了。
“人到齊了,”徐以寒站起身,微笑著說,“那咱們開始吧。”
這注定是一場有些憋悶的接風宴,六位作者中,唐納森、雨聲和病忘早有齟齬,從始至終都不怎么說話,而其他三位作者也并不相熟。徐以寒甚至能感覺到,烏記者——也就是fire——似乎一直在打量他,有幾次他和fire的目光撞上,對方都是一臉復雜的神情。
所幸出版社的金社長和游戲公司的小賈能說會道,再加上徐以寒,氣氛也不算尷尬。
“徐總這個比賽辦得太成功了,太成功了,我媳婦天天追著看呢!”小賈舉起手中的酒杯,“來,徐總,我敬你一杯,希望咱們合作順利!”
徐以寒便也舉起酒杯,笑道:“這不都是我們的作者寫得好嘛,好作品就該有好運作,干了干了。”
金社長環視眾人,舉起酒杯:“今天咱們這兒可是高朋滿座啊,你們都是有才華有能力的年輕人,我呢,希望咱們精誠合作,把這本小說開發成一個大IP,人人都賺大錢!我敬大家一杯,你們隨意。”說完,將杯中白酒一飲而盡。
徐以寒連忙為自己倒滿酒:“金社長,怎么你這前輩還敬起我們晚輩來了,趕緊讓我回敬你一杯……”
桌上,徐以寒、金社長、小賈、第二年的云喝酒,其他人均是以茶代酒。小賈正好坐在劉語生身旁,十分熱情地勸劉語生和他們“來兩杯”,被趙辛冷著臉回絕:“雨聲還要送我回酒店,不能喝。”趙辛坐在輪椅上說出這話,小賈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再勸酒了。
酒過三巡,吳經理率先道:“那我就先回去了,這一懷了孕,每天早早就犯困——徐總,明天我派人登門拜訪。”
徐以寒已經半醉,便想趁此結束酒席,連忙應道:“好的好的,那咱們今天就到這兒吧?作者們路上也辛苦,今天就早點休息。”金社長和小賈實在太能喝了,徐以寒有些招架不住。更重要的是,他被fire盯得難受。
徐以寒不喜歡這種感覺——具體說,他不喜歡鄧遠忽然和他的生活發生聯系。當然這并不是說鄧遠與他的生活無關,鄧遠是他姐姐,為他的計劃而直播,自然與他的生活有關。但是,徐以寒心里明白,如果把他的生活比作一張網,那么鄧遠是在這張網之外的,鄧遠是孤零零的。說得再具體一些,徐以寒身邊的親戚也好朋友也好下屬也好,沒人知道鄧遠的存在,他和鄧遠之間的聯系,僅僅靠他來維系。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烏記者竟然就是fire,而烏記者又是鄧遠的朋友,這樣一來,鄧遠以另一種方式進入了他的生活。
——溫柔鄉之所以是溫柔鄉,就是因為,溫柔鄉與其他的一切都沒有關系。溫柔鄉是自成一體的,是獨立于生活之外的,像一個桃源夢境。
“這樣嘛,你們累了的就先回去,咱們再聊聊天,”金社長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哦,對了,小烏你先別走,咱倆正好談談你那本書——去年要出版的那本。”
烏記者一怔:“啊?《影花記》嗎?”
“嗯,這本不是因為題材的原因,去年沒出成嗎?”金社長渾濁的目光在她身上來回滑動,“今年有希望能出,咱們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