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喵喵更新了《我不要超能力》的第三章。
“經過第二年的云的平淡開場、呂緯甫的畫風突轉,在粉色喵喵筆下,《我不要超能力》終于展露出都市軟科幻小說的魅力,而明麗動人、氣場全開的女主角R,更給這個故事增添了幾分刺激和驚艷。實話實說,在我看來這三位作者,第二年的云不夠認真,呂緯甫不合時宜,粉色喵喵最認真也最拿捏得準。我期待粉色喵喵的下一次更新。”
——@暹羅掃文推文
徐以寒和方總編、張部長開了個三人會議。方總編就是徐以寒從雜志社挖來的眼鏡男,總管《我不要超能力》的更新內容,而張部長是蔚藍文學策劃部的部長——這策劃部是前天才成立的,張部長是徐以寒親自招來的高材生。
“我看網上對今天的更新評價不錯啊,”徐以寒劃拉著手機,看向方總編,“你覺得怎么樣?”
方總編的表情帶些疑惑:“只能說無功無過,節奏還可以,但語言比呂緯甫差太多了。”
“哦……”徐以寒點點頭,“那怎么都夸她呢?”
張部長掩嘴笑了一下,她去年才從中戲碩士畢業,圓臉大眼睛,看上很活潑:“徐總,這三章我都追著看啦,我覺得可能是因為粉色喵喵是女生——女生寫的東西,更貼近女讀者的心理?”
徐以寒沒說話,看向方總編,而方總干脆地搖頭:“不是的,這和男女沒關系,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是嗎?”張部長眨眨眼,“那真是和我們這行不一樣,我們講的是受眾嘛,同樣一篇文章,也許對這個公眾號的讀者來說是不好,但對那個公眾號的讀者來說就很好,不同的人口味不一樣。”
方總編仍是搖頭:“讀者看文也講口味,有人喜歡感情戲,有人喜歡打怪升級……但無論是什么風格、什么類型,總能分出高下的。這個粉色喵喵有些偷懶了,比如她寫男主角,說男主角是‘歐洲人’,還用了‘洪荒之力’……她用了太多網絡流行語,這是寫小說很忌諱的一點。”
張部長:“啊?”
徐以寒也被勾起興趣:“為什么?”
“因為第一,網絡流行語雖然紅極一時,但很快就會過時,真正能被保留下來的、進入我們長期使用的基礎詞匯的流行語,其實很少很少。這樣的話就帶來一個問題:也許這些內容在現在看來很有意思,但過一段時間之后再看,就顯得生硬了,因為后來的讀者可能根本不知道那些流行語是什么意思。
“第二,流行語本身容易對作者產生限制,甚至是誤導。比如她寫‘蕭張,一個歐洲人’這句,‘歐洲人’指的是運氣好的人,但蕭張顯然不是運氣好——他能得到超能力本來就是因為他被當做試驗品,就算超能力本身是好的,但蕭張在得到超能力之后也并沒有很高興,相反他覺得自己是異類,他開始懷疑自己。這里面有很多復雜的情緒和因果關系,不是一個‘歐洲人’能簡單概括的,她用這個詞,就把蕭張這個人物的內涵變得單薄了,有些偷懶。而且更重要的是,她使用了這個詞,那么在之后的寫作里,她也給自己設下了限制,她開始有意無意地不斷強化蕭張‘運氣好’,而忽視了把蕭張寫得更豐富立體的可能。”
徐以寒笑了:“語言的背后是思想,一種語言就有一種思想體系,不受限制是不可能的。”
“但是大多數流行語有太強的價值判斷在里面,對作者來說,這是一種很強的限制,比如綠茶婊、白蓮花……”
“是這樣的,但是,”徐以寒的目光轉向張部長,“粉色喵喵更新之后,我們的數據怎么樣?”
“小說的收藏增加了八千三,官博粉絲增加了一萬五,粉色喵喵個人微博的粉絲增加了近兩萬——這才過了三個多小時,徐總,”張部長推推眼鏡,“數據這么好,主要是因為有幾個推文號和營銷號安利了粉色喵喵的更新。”
徐以寒:“我看到了。”
他點進@暹羅掃文推文的微博主頁,看見她安利《我不要超能力》第三章的那條微博下面,已經有將近四千條評論了。
“她只推薦小說的某一章,能有這么多評論?”徐以寒自問自答道,“因為她不僅夸了粉色喵喵,還踩了第二年的云和呂緯甫,這樣的話就有人和她吵架,吵得越厲害,熱度就越高。”
張部長:“徐總,這次也是您讓她……”
“不是,這次是她自己發的,”徐以寒頓了頓,若有所思,“我們肯定不能依賴她,這種營銷,還是要自己來做……小張,你去想想類似的辦法,把比賽的熱度再提一提,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的,”張部長點頭,“您放心,我有這方面的資源。”
同一時間,劉語生正在給呂緯甫發送語音通話的請求。
母親和繼父睡醒午覺之后就出門了,劉語生這才敢在家里和人通語音。昨晚他和呂緯甫聊天聊到快十一點,母親已經緊張地湊過來盤問對方是誰。要不是呂緯甫是女生,家里大概又會是一番天崩地裂——母親單方面的,但足夠恐怖。
“緯甫,你醒了?”劉語生躺在床上,輕聲問道。
“早就醒了,等你消息呢,順便把今天的更新看了。”對方是一個略顯低沉的女聲。
“我……剛醒,”劉語生只好撒謊,“今天我家這邊升溫了,春困秋乏啊,吃完午飯就困了。”
呂緯甫笑了笑:“這個時候最舒服,不冷不熱,下雨也下得少。”
“嗯……你家那邊雨水很多?”
呂緯甫沉默兩秒,說:“算是比較多吧,我家在武漢。”
劉語生一個激靈:“武漢。”
“……對,武漢的雨水還是挺多的,過幾天又要到梅雨季了。”
劉語生一時愣怔。
他去過武漢,也是在這個時候——三月中,天氣一天天地變暖,各種各樣的花兒都開了。從他上大學的城市到武漢,那會兒還沒有高鐵,最快的T字頭也得將近十一個小時。他買的是最便宜的硬座,十一個小時下來,即便是中途不斷起身走動,到武昌站時,屁股和腿也僵麻如鐵板。
那也是他第一次乘地鐵,2號線。武漢的地鐵票是小小的硬幣形狀,他把那枚地鐵票攥在手心,生怕弄丟。可出站的時候還是出了糗,他以為出站和進站是一樣的流程,把地鐵票放在閘機上刷一下。可好幾秒了,那兩扇自動開合的擋板還是沒有反應。最后還是站在他身后的小男孩兒說,哥哥,你得把地鐵票投進去啊!
出了站,沒想到還有ABCDEF六個出口,又是好大一圈兜兜轉轉,終于找到正確出口,走出地鐵站,前行五十米,他來到那所大學。
就是唐納森所在的,那所大學。
那年他才大一,混跡在唐納森的粉絲群里,他看到唐納森說自己是武漢人,就讀于武漢的某所大學,看到唐納森吐槽武漢的烈日和潮濕。于是他偷偷來了武漢。他不敢告訴唐納森他來了,因為唐納森甚至不知道他是誰——他只能偷偷地,來看一看這個地方。
那所大學里,有很多很多花。桃花開了滿枝,櫻花粉白如云,山茶花層層疊疊。他走在學校的小路上,頭頂的天空完全被樹蔭遮蓋了,空氣中有干凈的青草味道。他經過電影場,經過籃球場,經過食堂和小樹林——那是個尋常的周五,校園里滿是行色匆匆或悠游自在的學生,他看著他們,暗暗地想,會不會和唐納森擦肩而過?
唐納森也和他們一樣吧?拎著電腦,步伐很快,或者,和幾個同學在籃球場打籃球。
他把那所學校里里外外逛了一遍,吃一碗熱干面,然后就該回去了。
他來過了,沒有告訴唐納森,沒有告訴任何人。臨走時,他拍了一張學校里的玉蘭花,花枝纖細,含苞未放,在藍天白云之下,散發出淡淡的香氣。那株玉蘭樹就在主教學樓旁邊,他想,唐納森應該每天都會經過它。
后來發生了那些事,他再也沒登陸過那個QQ,再也沒聯系過唐納森,再也沒去過武漢。手里唯一剩下的,就是玉蘭花的照片。
而這張照片,被他設成了QQ頭像。這是他和武漢、和唐納森的僅有的聯系,是一個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雨聲?”
“啊,走神了,”劉語生笑了一下,“我剛剛說到哪了?”
“是我說的,武漢快到梅雨季了,”呂緯甫語氣溫和,“一直沒問你,你家在哪?”
“甘城,就是……呃,小地方,你可能沒聽說過。”
呂緯甫語氣篤定:“我知道甘城的。以后如果有機會,來找你玩?”
劉語生欣然應允:“好啊。”
然而下一秒,呂緯甫又問:“你來過武漢嗎?”
劉語生:“……”
不知是因為想起了那次去武漢的經歷,是因為想起了關于唐納森的往事,還是僅僅因為呂緯甫的聲音語氣都溫柔可靠得剛好令他有一瞬間的傾訴欲。他的喉結上下滾了滾,他說:
“我去過,就去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