稘蕻見溫祁如此模樣并未太過震驚。可他只要想起柒柒是如何將毒過給溫祁的,心中便扎有芒刺般說不出的難受。
那日他們二人在圣尊地穴下發(fā)現(xiàn)清域族人的頭顱殘靈時,他便下定決心一定要讓溫祁償命。他本想用自己的方式復(fù)仇,卻沒想柒柒為了助他一臂之力,竟然用身體將銷骨過給了溫祁。
稘蕻本還十分不解,溫祁如此多疑防備心強的人,柒柒是用何方法如此輕易就讓他中毒的,但當(dāng)他知道真相時,柒柒已香消玉殞。
他知道柒柒自小便傾心于他,但他那時能做的,也只有將她的靈魄從徵尊殿奪出,送她逐流輪回。
若可以回到往日,他愿意娶她為妻,無關(guān)情事風(fēng)月,只因柒柒的一往情深。
“拂雪在哪里?”稘蕻并無虛禮,開門見山道。
“哈哈哈…”溫祁無力的笑聲回蕩在徵尊殿上空“那小女子是葕泫之妻,你為何對她如此緊張?”
他一邊說著,一邊顫顫巍巍的從圣尊上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來。
“她在哪?”稘蕻并沒有回應(yīng)溫祁的問題,他也懶得說什么加以掩飾。
他知道,以溫祁對他的了解,他想隱瞞什么也瞞不住。
溫祁走到稘蕻面前。
平日的威嚴(yán)霸氣和意氣風(fēng)發(fā)現(xiàn)已找不出一絲,那件用黑金絲線繡著珩契紋的華服此時已變得極為寬大,面容也像個已死之人般蒼白削瘦。
稘蕻能預(yù)想到溫祁此時的模樣,可今日親眼所見,還是莫名的動了幾分惻隱之心,因為不管怎么講,那也是他的父親。盡管對這位父親而言,兒子和妻子都只是攬權(quán)的棋子。
“吾還以為,你問吾的第一句話會是,為何臨界傳聞中,葕泫遇襲的事是你安排的?!”溫祁一如往日般揚起眉梢笑聲道。
“臨界為何會有如此言論,父殿應(yīng)該比兒臣更清楚。且您更清楚,兒臣從不在意人言”稘蕻對上溫祁的眼神淡聲道“兒臣在意什么,您心知肚明!”
“吾一生為統(tǒng)一臨界四域嘔心瀝血,自知心懷天下,卻不想生了三個情種”溫祁的嘴角勾起一絲嘲諷,或許此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實在嘲諷這三個兒子,還是嘲諷他自己。
“自知父殿心懷天下”稘蕻?dāng)咳フZ氣中隱忍和淡然,定聲凌冽道“對您而言,兒臣的母親,庭雨的母親,流霓大人,都只是助您擴充權(quán)利,用完之后就可以隨意殞損丟棄工具罷了”
溫祁聞言,臉上的微笑更加濃重,那笑容配上他猙獰且沒有血色的面容顯得格外慎人“你與葕泫出生時,吾已是臨界之主,且你們兄弟并未為權(quán)勢爭斗過,你又怎知吾當(dāng)年是怎樣九死一生才在靈域諸多尊主中脫穎而出統(tǒng)一四域的”
稘蕻默而不應(yīng)。
溫祁說的對,他沒親身經(jīng)歷過臨界內(nèi)斗,且在這一百多年里也一直享受著他所給予的尊位安樂,即使是為了他的族人與母親,他沒有資格去批判溫祁的所作所為。
稘蕻收起了眼中的凌厲,直直的朝著溫祁跪了下去“您若放過拂雪,我愿再受九霆弩之刑,再自損靈魄離開九圣宮,永生永世再不回靈域!”
稘蕻話音剛落,溫祁便臉色發(fā)白,身體劇烈顫抖起來。
近日,溫祁毒發(fā)的頻率越來越高,他自知自己已時日無多。但是仿佛已生死看淡般,神情坦然一如往日。他淺笑著,揚眉示意稘蕻起身,隨他往內(nèi)殿里去。
稘蕻似明白了溫祁的意思,于是便快步跟上前。
剛進內(nèi)殿,稘蕻便聞到了一股刺鼻的香味,那香味仿佛像一條條帶著熾熱溫度的細蟲,不停的往他心中鉆去。
而此時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畫面,更是讓他如五雷轟頂般震驚。
燈火通明的內(nèi)殿中,拂雪雙手被靈繩吊起,跪坐在寢榻上低垂著頭顱。
她平日不染纖塵的白衣此時已是遍布鞭痕血跡,殘破不堪不能避體。那輕如蟻啄的抽泣,泛紅微瞌的眼眸,還有臉龐殘存的淚痕都不斷刺激著稘蕻的神經(jīng)。
拂雪?!難道已…?稘蕻腦海中浮出一個可怕的畫面。
此刻,他已經(jīng)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和怒氣,轉(zhuǎn)身伸手一把掐住溫祁的脖子。
溫祁雖被稘蕻扼住喉嚨,可他的嘴角卻依舊帶著令人琢磨的微笑,此時他倒寧愿稘蕻此時給他個痛快,更落實他弒父的罪名。
“她…她已與葕泫有婚約…你怎能…?”稘蕻紅著雙眼切聲道。他此刻只覺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并未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已微微顫抖。
溫祁突然“噗”的笑出聲。他一臉調(diào)笑的看向稘蕻,那神情仿佛一個父親在看自己說傻話的兒子。
“吾倒是想幫幫她,可拜你與柒柒所賜,現(xiàn)已有心無力”溫祁因為不斷加劇的疼痛顫抖變得更加劇烈,表情也愈加猙獰起來。
“你不是喜歡她嗎?吾現(xiàn)就將她賜給你!她已攝了十足的藥量,你此時若不幫她,她可是會死的!”
稘蕻聽聞瞳孔一緊,掐住溫祁脖頸的力道又緊了一分,可他卻硬是抑住了足以燎原怒氣。
他明白了,溫祁這是想借拂雪讓他與葕泫反目。且葕泫的鄺寒之靈完全他的頤清之靈,如此一來,溫祁雖死,卻成功利用葕泫讓他不得安寧。
可拂雪怎么辦?
稘蕻不敢再去看她一眼,剛剛那股怪異的花香,已讓他身體莫名燥熱起來。他本是狐族,體內(nèi)有著嗜血的基因,而拂雪身上那甜膩的血腥味更是一點點的蠶食著他的理智,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良久后,稘蕻見溫祁已睜大眼睛,放棄掙扎,便將扼著他脖頸的手松開。
“為何要將她牽扯進這些恩怨中?為何一定要我與葕泫反目?”稘蕻看著此時正狼狽不堪,匐在他腳邊大口吸氣的溫祁沉聲道。
“你若不愿,可將她賞賜給門外隨便一位侍從,這小女子生的如此美,我想他們肯定十分樂意,若是一位不成…”
稘蕻不忍再聽下去,長袖一揮將溫祁的喉嚨封住。上前解開拂雪手臂上的禁錮,抱她離開了徵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