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一點半,我和沈悅出了宿舍門。進停車地方的時候,我叫住了沈悅:“我有件東西忘了帶,先回去取一下。”
“駱老師真是麻煩,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我轉身就往回跑,我開燈準備找藥粉的時候,整棟樓一下子停電了。我摸出手機,淡淡的光暈下似乎有氣體在升起。
但是,我現(xiàn)在必須去查快遞的事兒,只能先擱過,拿了藥包就往外面走。
出門的方向居然多了樓梯。
黑漆漆的向下延展。
甚至看不出來,到底下面有多少樓。
哪個不是人的東西在阻撓我?上次已經(jīng)看過了沈悅制造鬼打墻的本事,我去網(wǎng)上查過了,只要可以和外界聯(lián)系上,就可以不被迷惑。
所以現(xiàn)在我不會被這個東西迷惑。我直接回到了我的房間,從窗戶上跳了出去。
樓里面和外面是兩個世界,我跳出去就是沖破了這棟樓的阻礙。
我的宿舍在一樓,根本不存在摔死摔殘了的危險。
十一點四十五,沈悅在公司門口走來走去,焦急的等待著我。我趕緊跑過去:“趕緊進去,不然一會兒看不到那些東西去了哪里。
“你讓我進去嗎?”
沈悅焦急的看著我,但是她跟在我后面,就是在門外不進來。
“你進來。”
我話音剛落,沈悅就跳到了我跟前。
我們一起往停車的地方走去,所有的快遞車現(xiàn)在都是安安靜靜的停在那里,只有邊上的一輛發(fā)動機在響。
那是我的車子!
有人在用我的車子。
我和沈悅都沒有上去和這人打招呼的意思,我們蹲下來,藏在一個車子的后面,遠遠地看著。還是上次的那個黑色斗篷的人,搬著一個個黑漆漆的件兒在往車上放。這個人到底是誰?
他的身材看起來很高大,手腳一定特別有力。
像是電影里面常常演的硬漢。
他戴著口罩,我看不清楚他的臉。但是,我能確定這個人不是我們公司的人,因為公司里如果有這么一號人,那么不可能不引人矚目。
他到底是什么人?
沈悅一動不動的蹲著,我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里滿滿的都是懼怕的樣子,像是對著神祗在膜拜。
這人很快裝完了件,然后騎上我的鐵皮小三輪就出了公司的大門,沿著街道駛去。
他要把這些快遞送向哪里?
哪有快遞是午夜送的?
我一想到我的鐵皮小三輪每個初一和十五都被這么一個人騎著,就覺得特別不舒服。我和沈悅追了出來,但是我們兩條腿根本追不上快遞車。
這種電動三輪車,跑起來和小轎車差不多。
“我們打車去S大,鏡湖。”我心里豁然開朗,很多聯(lián)系不到的東西一下子聯(lián)系到了一起。現(xiàn)在必須去鏡湖,鏡湖邊上,一定有我們可以找到的東西。
沈悅趕緊攔了一輛計程車,我們兩個人跳了上去。
“你為什么現(xiàn)在要去鏡湖?”沈悅問。
我說:“因為我女朋友是四月初一死的,她死的時候,是在晚上,所以監(jiān)控錄像是黑白的,不是彩色的。那天下了暴雨,所以我以為是天打雷所以昏暗了。其實,那是晚上。”
前一天,我和舍友去聚餐,喝了酒,我酒量不好,所以影響了我的判斷。
后來懷疑過,但是從來沒有像是現(xiàn)在這樣的清晰。
我想找到我的女朋友。
她已經(jīng)離開我,整整四個月了。
“師父,麻煩快一點。”沈悅掏出來一張百元鈔票遞給師父:“不用找了。”
鈔票的力量是偉大的。
平時十幾分鐘才能到S大門口,今天師父只用了八分鐘。
下了車我拉著沈悅的手,趕緊往湖邊跑。
八月初一,鏡湖波光粼粼。黑衣斗篷把車停在了湖邊,他從車上拿下來一個一個的快遞,往湖里扔。
那些盒子都是用公司裝快遞的黑色塑料袋包起來的,質量特別好,防水。果不其然,那些化妝品盒子大小的快遞盒子落水之后就都飄在湖面。
我大老遠的過來,你就給我看這個?
這些快遞盒子如果一直飄在湖面,那么明天早上就會被人發(fā)現(xiàn),當成垃圾清理掉。黑衣斗篷在湖面扔了六七十個盒子,盒子分散開來。
如果這些盒子沒有被處理掉,那么這個黑衣斗篷明天一定會被環(huán)衛(wèi)工打死。
沈悅拉了拉我的手,眼神示意我:我們可不可以不要再看了,現(xiàn)在走。
不就是幾個快遞盒子,沒有鬼沒有尸體的,有什么可怕的。就在我這么想的時候,湖心的地方從水底緩緩升起來一個人。
黑色的頭發(fā)完完全全的糊在了臉上,看不出來到底是什么人。
這個人趴在水面上,像是一個水蜘蛛,手像是巨大的觸角,把水面的快遞盒子一個一個打撈起來,然后放在背上。不到一分鐘,她的背上就堆滿了盒子。
有十來個盒子。
然后,她又回到了湖心,一頭扎了進去。
兩分鐘之后,她又爬出來,重復剛才的動作。
不到十分鐘,水面所有的快遞盒子就都被她打撈起來,沉在了湖底。
這個人身上的衣服看不出來顏色,還掛著不少的水草,她爬到黑衣斗篷的面前,然后慢慢站起來。
黑衣斗篷抬手先給了她一巴掌:“每次都這么慢。”
她被打的趴在了地上,摳著地上的泥土也站不起來。從這個方向我看到了她脖子上戴著的東西,一閃一閃的發(fā)著綠瑩瑩的光,是個淚滴狀的小飾品。
那是我的女朋友的東西。
那個爬來爬去,一直挨打的人,是我的女朋友。
我再也控制不了我自己,發(fā)了瘋一樣的往前跑,但是沈悅像是知道我要做什么一樣,她立刻把我按住了,還在我的后腦手勺上狠狠地打了一拳。
我眼睜睜的看著我女朋友又挨了幾巴掌,然后爬回了湖心。
圓圓。
希圓。
孟希圓。
你到底受了多少苦?
我喉嚨里嗚咽著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天光大亮,而且整個世界看起來澄澈美好。
我我的手往前面虛虛的一握,但是什么都握不住。我第一次這樣的怨恨我那么沒用,就連去把她抱起來的能力都沒有。
我翻個身,準備去鏡湖,我想跳下去好好找找,看看湖底到底有什么。但是一翻身壓在了一個人身上,沈悅睡眼惺忪的看著我:“駱老師,你醒了?”
“你為什么阻止我?”
我現(xiàn)在恨不得把沈悅暴打一頓。
“如果不阻止你,那快遞就送不成了。”
我掐著沈悅的脖子,但是她的脖子細膩而且冰涼,她就是一個死人,我還能把她怎么樣?
“我恨不得現(xiàn)在殺了你。”
“我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你還想怎么殺我?”
沈悅和我咆哮著,但是我已經(jīng)不想再搭理她。她阻止了我找我最想要找到的東西,而且,關于那些見不得人的秘密,她一個字也不告訴我。
我起來立刻找打撈公司的電話號碼,我告訴他們,有人在鏡湖死了,尸體沉在了水底,讓他們?nèi)瞥鰜怼?
談好了的價錢是一萬五,正好把我所有的工資全部打進去。
我又加了三千,要求,他們動作快一點。
我還是不放心,出了門就要攔車去打撈公司。我要他們立刻馬上,去鏡湖打撈我女朋友的尸體。
我剛出了公司門,就看到了荊芥踩著高跟鞋走過來。
她到了哪里都是焦點中的焦點,牽著女朋友的手的男生都不自覺得一直看她。
“早上好。”荊芥眼里笑意溫柔:“我可以和你談談嗎?”
沒有什么好談的!
我現(xiàn)在很忙。
“不好意思,我現(xiàn)在有點兒事情要去處理一下。改天吧。”
“你身上的味道洗不下去,我能幫你。”荊芥回過身來看著我,眼里平靜而且堅韌。她所說的幫我,不是指能幫我洗掉身上的味道。
半個小時之后,我和她坐在上島咖啡廳的包間。
荊芥親手泡了一杯卡布奇諾給我,她自己要了一杯拿鐵。
“你送的快遞,根本就不是這個世上的,應該叫做奪命快遞更合適。”荊芥居然也知道我的快遞。
我不說話,因為我所知道的事情太少,如果一說,就會被她揭了底。
“該死的人就會收到你的快遞,但是有人不該死,卻收了你的件兒死了。”荊芥說的很平靜:“我認為,你應該好好利用這個快遞,造福人類,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比如,送該死的人上路,讓該活下來的人繼續(xù)活下來。”
荊芥把一個紙包推過來。
“我覺得,我們可以一起合作。”
紙包鼓鼓囊囊的,我拿起來掃了一眼,里面是紅艷艷的老人頭。這色澤一看就是今年剛剛印出來的新版人民幣,看起來像是冥幣。
我還沒有餓死到了要靠買賣人命的地步。
而且,我也不認為,這個快遞真的那么玄乎。
“駱晨,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打撈你女朋友的尸體。”
荊芥的話剛落,我的手機就開始狂響:“駱先生,S大學校進不去,他們說我們是詐騙的,你能不能去溝通一下?”
溝通一下?
我上次就是因為去校長辦公室和校長溝通,然后被活活扔出來的。
荊芥笑的意味深長,輕輕地攪動著她手里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