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城樓上,守城兵士向城下人大聲喊道:“遠處來了一人一馬,去看看什么情況!
幾個兵士翻身上馬,朝著城樓上人指的方向馳去。
來人一身粗布衣裳,騎馬的姿勢很是嫻熟,只是胯下那匹體型健碩的坐騎早已體力不支,奔跑的路線歪歪斜斜。
見馬跑得越來越慢,馬上的人好似急了,抽出腰間短刀向馬扎去,駿馬長嘶一聲發(fā)狂沖了出去,沒走出十幾步便吐血倒地而亡。
“來者何人!”
見此人如此反常,幾位兵士攔住去路厲聲喝問。
那人利落地翻身而起,將一名兵士掀落馬背,自己認(rèn)鐙上馬往城門而去。
青霜在軍營等不到李霖,親自帶人回城來看,忽聽城門處一陣喧嘩,兵士登上城樓搭好弓箭嚴(yán)陣以待,城門守緊張地向遠處眺望,厚重城門也開始慢慢閉合。
“等等……別關(guān)門……”
聲嘶力竭的喊聲透著疲憊,青霜猛然一驚,聲音如此熟悉,這不是大王的貼身侍衛(wèi)韓曜!
“去,讓他們把門打開,來的是自己人!
青霜吩咐完手下,催馬向韓曜迎了過去。
將近午時,李霖帶人返回董宅,明遠先生、青霜早已等到焦心似焚。
李霖大步走入前院正堂,韓曜上前單膝跪地行禮,“殿下,大王讓卑職走小路,日夜兼程趕來送信,賈廉在政事堂彈劾殿下三條罪狀,雖然一一被駁回,他本人也被降職外遷,大王很是擔(dān)憂殿下,都城局勢如此險惡,大王說有些事,是時候向您說明了!
大王密信豈能隨便示人,明遠先生和青霜一顆心本就懸得高高的,隨著李霖的神情變化,漸漸揪得更緊了。
李霖將信緩緩折好,輕輕放回案上,站起身踱到門口,仰頭看向漸漸放晴的天空。
過了很久很久,沒有人敢開口問。
“青霜,去淮南酒樓安排一下,今晚有貴客來訪!
聽到李霖強忍著激動的聲音,青霜與明遠先生對視一眼,抱拳道:“是!”
“還有……備好惜春泉,酒要最陳的。”
青霜心里一震,殿下上一次這樣囑咐還是六年前,棋逢對手是殿下與明遠先生,酒逢知己的那個人卻是殿下心頭的痛!
“趕緊去吧,還愣著干嗎?”
李霖整理好情緒轉(zhuǎn)身,嘴角一抹笑意,淡聲催促青霜。
明遠先生似乎猜到了什么,既然殿下不說,那他也不問,與青霜一起退出正堂。
韓曜等人離開,低聲道:“殿下,有些事在信上不便講,大王讓卑職給您捎句話,沈妃已按側(cè)妃規(guī)格下葬,王妃娘娘為此還犯了心疾,事因以后也不必再追究!
李霖點點頭,“你來時跑死了兩匹馬,先歇息一晚,明日返回都城,父王那面離不開你。”
晚霞燒紅天邊之時,一輛青帷馬車停在淮南酒樓前。
待車停穩(wěn),下來一位身披玄色斗篷,銅冠束發(fā)的男子,兩道濃密劍眉,目光炯炯有神,棱角分明的臉龐被曬得有些黝黑。
男子并沒有急著走入酒樓,仰頭盯著“淮南酒樓”的匾額,喉結(jié)滑動一下,啞聲道:“六年了……”
掌柜四下看看,低聲道:“將軍,進去吧,您想見的人早就到了!
尉遲凌低頭用手拭了下眼角,大步走進酒樓。
這家酒樓還帶花園,淮南地域偏北,都城還是花木蔥蘢,這里已有凋敝之意。
李霖負(fù)手立在窗前,他提前到了一個時辰,這里的一切還是當(dāng)年的樣子,只是已經(jīng)過去六年光陰,他們都已不再是意氣風(fēng)發(fā)少年郎。
原以為他們之間遲早有一場對決,沒想到今日還能重新把酒言歡,怎能讓他不心潮起伏。
門外響起腳步聲,鏗鏘有力,既熟悉又陌生。
李霖緩緩轉(zhuǎn)身,門遲遲沒有被敲響,這一道門隔開六年恩怨情仇,此時卻只需輕輕一推。
“當(dāng)當(dāng)”
尉遲凌躊躇幾次,終于下定決心叩門。
門在他面前打開,李霖嘴角含笑,眼中含淚,抬手在尉遲凌肩上砸了一拳,“怎么才來,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卑職叩見淮南王殿下!”
尉遲凌后退一步,單膝跪地向李霖行禮。
李霖上前將他雙手扶起,眼前一片朦朧,強笑道:“尉遲將軍許久不見,越發(fā)英姿勃勃!”
“殿下……”尉遲凌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側(cè)過臉去鎮(zhèn)定,多年駐守邊疆,沙場征戰(zhàn),以為自己早已心堅如鐵,少年時的情誼卻讓他瞬間破防。
李霖拍拍他的肩,“好酒好菜好茶,都按照你的喜好備的,今夜我們不醉不歸!
兩人攜手入座,李霖親自動手煎茶,尉遲凌想接過去,又有些遲疑,“殿下……還是卑職來吧!”
見他如此拘謹(jǐn),李霖也不強求,邊擺弄茶具邊道:“你整日在行伍,哪里還記得這些精細(xì)之事,當(dāng)年你不是就愿意喝我煎的茶。”
“殿下……許久不見,您憔悴了!”尉遲凌端詳著李霖,聲音有些暗沉。
“是嗎?”李霖微微一笑,“我再辛苦,也不像你駐守邊境,過著刀頭舐血的日子,不過……我倒是蠻懷念那些時光……”
“殿下……”尉遲凌沉默了,他知道這是李霖心底最深的痛,“在卑職心中,您從未離開過軍中,卑職也很懷念咱們并肩作戰(zhàn)的日子……”
李霖正在分茶,不由手下一滯,他將茶遞給尉遲凌,緩緩道:“凌華,你所負(fù)的棄主名聲,皆因我而起,你是一名將才,那些軍功都是自己打來的,不了解之人才會說你是踩著我的功績爬上來的,這些年……難為你了!”
聽他喚自己表字,一如當(dāng)年那樣,尉遲凌眼中泛起水澤,“殿下,我……我不覺得委屈,能為大將軍和您做點事,也不枉你們對我的栽培信任,這點委屈……不算什么。”
“嘗嘗,這茶是不是還是當(dāng)年的滋味!
李霖笑著淡淡地道,自己也拿起茶盞低頭呷了一口,手捏茶盞許久沒有抬頭。
尉遲凌放下茶盞,重新拜倒在地,“殿下,大王一直對姚大將軍的死心存疑慮,他從未停止過暗中查訪,當(dāng)初我自作主張潛伏在林昭處,后來被大王發(fā)現(xiàn)端倪,兩年前入朝覲見,大王囑咐我要沉得住氣,待時機一到,我便是殿下那把最鋒利的出鞘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