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羅安娜不死心,她掏出手機,好像找到一線生機:“對了,我讓小琪和kimmy一起去找了,他們也許會有消息。”
辛晨卻連眼睛也沒有轉(zhuǎn)動一下。
羅安娜順著辛晨的眼睛看過去,見到門口微亮的地方,kimmy一臉紅著眼眶,正在看著她。
羅安娜走出去把她拉到一邊:“怎么了?”
Kimmy揪著衣服:“Anna姐,我是不是做錯事了……”
羅安娜火氣沖上來:“到底什么事!別婆婆媽媽的快點說!”
“你讓我去找容姐,我去找了,我在集團大樓附近看到她了,我看見她上了一個男人的車,我就拍了一張照片拿回來給辛晨看了……”
羅安娜很久都不能找回自己的聲音,然后她在空曠的走廊里瘋了一樣向她咆哮:“你是不是瘋了!你腦子是豬腦嗎?!辛晨現(xiàn)在什么樣你不知道嗎!你拿這個東西回來就那么著急給他看?你是想邀功還是想搞死他?!”
Kimmy眼淚嘩嘩的流,羅安娜看著看著終于發(fā)不出火來:“你走吧。”
羅安娜走回去,握著辛晨的手臂,心里一陣陣抽痛:“辛晨,現(xiàn)在最緊要的是解決你家里的事情。剛剛我接到洛總電話,說想見面和你聊聊,看看怎么解決這次風(fēng)波,公司明天要召開緊急會議,也許會大規(guī)模壓下相關(guān)的新聞披露,現(xiàn)在我們?nèi)ヒ娐蹇偘桑辉诠荆規(guī)闳フ宜T記者太多,我們從后門走。”
辛晨忽然站起身,他搖搖頭,慘淡的勾起嘴角。
一天的時間而已,他竟然已經(jīng)有了青色的胡茬,眼睛下方青黑色的眼圈濃重的可怕。他脊背上伶仃的蝴蝶骨,背負了無法開釋的苦難。
他說,我誰也不見。
羅安娜簡直不能接受:“辛晨,我知道你很難受,但是現(xiàn)在事關(guān)你的前途,你不能這么隨意。”
辛晨轉(zhuǎn)頭看著她,距離咫尺,他眉眼如畫讓人窒息,他說,如果我活著就只是為了所謂的前途,那活著真是件無聊的事。
羅安娜啞口無言。她居然忘記,他一直像一只不停歇的飛鳥,誰也永遠也無法抓住他的羽翼。
他只要他想要的。至于其他的一切,即使在別人眼中望塵莫及,在他眼中也是一文不值。
“那好,我送你回家。”羅安娜終于妥協(xié)。她跟辛晨到了底下車庫,卻沒想到被人跟蹤,剛剛一出車庫大門就被媒體團團圍住。
閃光燈連綿成海,快門聲撕開了安靜的夜,車外圍上一群黑壓壓的人影,成片的壓在車窗上來回攢動,隔著車窗依然能聽到他們尖聲的質(zhì)問。
“辛晨!辛晨!知道你哥哥真正死因之后有沒有和家里聯(lián)絡(luò)?”
“你真的不知道哥哥的死因嗎?”
“視頻爆料者說的話完全屬實嗎?”
“現(xiàn)在據(jù)說爆料人已經(jīng)將你的母親告上法庭,具體情況可以透露嗎?”
“你是否知道你的母親對于爆料者所做的一切呢?”
“對于同性戀者你怎么看待?”
“你知道這些之前沒有懷疑過哥哥的死因嗎?有仔細調(diào)查過嗎?”
“辛晨,接下來你的活動安排會不會有什么變化?”
“辛晨!請你表達一下自己現(xiàn)在的心情。”
“辛晨,回答一下好嗎?”
……
那些影影幢幢的趴在車窗前的影子,那些尖銳的問題毫無保留的一個個插在心上。
是啊,為什么自己從來沒有懷疑過,一個智力只有七八歲孩子模樣的人又怎么可能尋死。
他眼前是辛河懵懂的走在河邊的模樣。
那個時候他一定很餓,三天的時間,一直走不肯停下,他以為繼續(xù)走下去就能夠回家。
可是他卻倒下,倒在無人問津的橋下,倒在潮濕泥濘的河邊,嘴里一直含糊的叫著誰的名字,可是水草卻流過他俊秀的臉,河水漫過他的身體,最后闔上他疲憊的眼睛,再沒有醒來。
辛晨想著想著,突然感覺自己變成了哥哥,躺在潮濕的河邊,有河水一點點淹沒眼前的光亮。
他心里涌起一種瀕死的絕望,可是他卻莫名因為這樣的絕望感到快樂。他感到身體被冰涼的水草纏繞,它們瘋漲著,從他的耳朵里鉆進去,從他的鼻孔鉆進去,從他每一個毛孔鉆進去,最后裹住他的全身,脹滿整個身體的內(nèi)里。
腦中突然有崩斷的聲音,然后他什么也聽不見了。
眼前的畫面成了靜音的慢放,那些張牙舞爪撲在外邊的記者,身邊羅安娜怒斥記者時憤怒的表情,隨著世界慢慢陷入黑暗。
如果死亡是這樣安詳,竟然讓人有些盼望。
羅安娜發(fā)火怒斥了擋在車窗的記者,很久才突出重圍把車子開走,她重重呼出一口氣,卻一直擔(dān)心從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的辛晨。
“辛晨,你別理他們,記者都是那樣,像一群臭野狗,哪有肉味往哪湊。”
她握著方向盤把車子開的飛快,可她說完卻沒得到任何的回音。
“辛晨?”她扭過頭看他,一顆心猛的沉下去。
辛晨靜靜的坐在位子上,瞳孔朝著莫名的方向張大著,仿佛洞穿了黑夜。
他不說話,明明活著,卻好像已經(jīng)死去一樣。
羅安娜慌了,她把車加速并進了邊緣急停在路邊,她握著他的肩膀小心翼翼的搖晃:“辛晨你別嚇我,你跟我說句話!”
她的話卻像一顆扔進大海的石子,再也沒有回音。
她用力抓住他的手,帶著哭腔:“你的手怎么這么涼,辛晨……你跟我說句話好不好!”
沒有回答。
羅安娜那個時候竟然覺得,辛晨這一輩子再也不會開口說話了。
她把他送到醫(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她等在診室門口,看著診室里低垂著眼簾安靜沉默的辛晨,好像一只壞掉的漂亮人偶。
醫(yī)生說,他病了,但不是身體上的,他們也治不了,建議轉(zhuǎn)院。
羅安娜,走到辛晨身邊,把他從椅子上扶起來,幫他拉平衣角,眼淚洶涌而下。
她說,辛晨,你要是不肯說話,我會等到你想說的那一天。
之后辛晨被送去了安定醫(yī)院,經(jīng)過醫(yī)師診斷之后,羅安娜拿著上書臨床診斷抑郁癥的診斷書,紅著眼眶問大夫說,他會想死么?
大夫回答她,根據(jù)心里診療的結(jié)果看,他對哥哥的死有罪惡感和代入感,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如果不抓緊治療,看護不到位的話恐怕他會有自殺行為。
可羅安娜沒有想到的是,醫(yī)生的預(yù)言居然那么快就成了真。
辛晨在住院的第三天,把抗抑郁藥物的輸液瓶摔碎,拾起碎片扎進了自己的手臂。
他被搶救之后,羅安娜守在他身邊抱著他的手臂哭著說,辛晨,你想做什么我都答應(yīng)你,你如果想見容雪,我一定把他帶到你身邊,我沒有其他要求,只要你好好活著。
辛晨聽到容雪的名字,眼睛忽然亮了亮,是這么多天以來,從未見過的光彩。
可是那光亮忽然又暗了下去,然后他痛苦的閉上眼,仿佛撕開了心里塵封的傷疤,他抓住羅安娜的手,重重的,搖了搖頭。
他不要見她。
再也不要見她。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心里種下一顆名為憎恨的種子時,容雪卻為了保全他,放棄了一生中所有幸福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