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蘇慕再次醒來時，已是下午，她從床上下來，處理了生理問題，才在軟榻上坐下來，就見春梅從外面進來，將手里的湯碗放在桌上。蘇慕一聞這味道就知道是紅糖姜水。

　　她端起碗來慢慢喝，不同于秋菊，春梅似乎很了解她的小習慣，連勺子都沒給她準備。又去床上找到已經沒有熱度的手爐，重新裝入新的炭火。

　　蘇慕見狀，便讓春梅搬了個小爐子進來，取了茶壺茶具，自己燒水煮起茶來。

　　飲完一碗溫熱的紅糖姜水，蘇慕又捧起了手爐，踱到書房挑了幾本書，坐在軟榻上靠著引枕慢慢翻閱打發時間。春梅見狀，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一室寂靜，只偶爾傳來書頁翻動的簌簌聲，半響，爐子上的水開了發出噗噗聲，然蘇慕恍然未覺，連眼皮都沒抬一眼。

　　“水開了。”對面突然有人出聲。蘇慕忙不迭地從書冊上抬起頭來，看著面前側身坐著的柳俊生，有些疑惑，“你什么時候來的？”

　　柳俊生道：“有一會了。”頓了頓，又道：“水開了。”

　　蘇慕將水壺拎開，開始泡茶。柳俊生盯著她纖細蒼白的手，待耳邊響起蘇慕低低的呼聲，柳俊生才抬起眼眸，看著蘇慕同樣蒼白的臉。

　　“什么？”柳俊生問道。

　　蘇慕彎了彎嘴角，黑白分明的雙眼彎成了兩輪新月，“你剛在想什么？”她朝著柳俊生面前的茶一努嘴，“喝茶呀。”

　　柳俊生從桌上端起茶杯，握在手里，飲了一大口，卻沒放下，只拿一雙黑亮的眸子看著蘇慕，把個蘇慕看得莫名其妙。

　　蘇慕輕嘆一口氣，放下手里的書冊，也端起了茶杯飲了一口，她在柳俊生的眼瞳里，看見了自己的身影，看來有些話，只好她來開口了，“柳俊生，你覺得現在坐在你面前的人的是誰？”

　　柳俊生眼眸瞇了瞇，道：“你不是明知故問？”

　　蘇慕搖了搖頭，道：“不，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柳俊生眼瞇成一條縫，看了蘇慕一眼，垂下眼眸，道：“你還想說，你不是蘇如英？”

　　蘇慕放下茶盞，重新捧起手爐，直視著柳俊生，道：“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是。”

　　果然柳俊生從軟榻上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蘇慕道：“可我不信。”

　　“為什么不信？明明之前你信了。”蘇慕連坐著地姿勢都沒動，仰頭看著柳俊生道。

　　這個姿勢并不舒服，蘇慕沒有在下一瞬聽到答案，很快她就垂下頭來，右手輕輕地撥弄了一下左手手腕上的赤金手鐲。

　　這個手鐲是蘇慕從密室里的箱子里找出來的，挑太后壽誕賀禮的時候，一眼就瞧到了這個赤金鐲子，相比之前被白淳叮囑收起來的那個，這個赤金手鐲做工并不精致，只是鐲身上鏤空雕刻了兩只小兔，蘇慕覺得有趣就戴在了手上。

　　幾天了，蘇慕從開始的不習慣，到現在時不時地就要撥弄一下它。

　　柳俊生也注意到了蘇慕的小動作，待瞧見那衣袖下的東西，他一步上前，躬身一把握住蘇慕左手手腕，看著赤金手鐲道：“你還不承認，打算騙我到什么時候？”

　　蘇慕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見他視線落在她手腕處的赤金手鐲，也仔細瞧了一眼，道：“這個手鐲有何不妥？”

　　“你還裝？”柳俊生松開蘇慕左手腕，直起身子，又在蘇慕對面的軟榻上坐下。

　　難道這個鐲子是柳俊生送給蘇如英的？怎么這么巧？蘇慕將手鐲摘下來，放在桌上，眼神卻有些不敢直視對方，“這是個誤會，我瞧著有趣，就戴上了。”

　　“你看，你們連說的話都一樣。”

　　柳俊生身子微微后傾，倚在引枕上，看著蘇慕，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這并不能說明什么。”蘇幕道，“這鐲子上的兔子本就有趣。”

　　柳俊生也不反駁，接著道：“這是不能說明什么，可如果一個人從動作，神態，語言，習慣都相似呢？”

　　蘇慕不自覺地瞇了瞇眼，“什么意思？”

　　“不明白嗎？你有著和她一樣的性情，一樣的喜好，甚至連發怒前的表情都一樣。更甚至連小日子怕冷常揣著個手爐的習慣都一樣。”

　　蘇慕微怔了怔，是這樣嗎？她竟跟蘇如英有如此多的相似之處？

　　蘇慕握緊手中的手爐，聲音有些發虛，“不可能，我不是她。”

　　柳俊生端起桌上茶杯又喝了一口，道：“你可以不承認，但我不會再被你騙了。”

　　蘇慕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深吸了一口氣，皺著眉道：“我竟不知道你對我的一切觀察得這么仔細。”仔細道她在他面前似乎無所遁形。

　　從她醒來到現在，攏共不過二十余日，和柳俊生接觸也不過數次，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情才能讓他在她身上找到和另外一個人的相似之處時如此篤定不移。

　　繞來繞去，似乎又回到了原點，柳俊生認定她就是蘇如英，她之前的否認是在欺騙他。

　　蘇慕撫了撫額，這個問題再說下去已經沒有意義，那以后怎么辦？如果她只能做蘇如英，那他怎么辦？柳俊生對蘇如英如此執著，她又該如何？

　　蘇幕抬起手指輕輕按了按額角，毫無預兆地，那里隱隱作痛起來。

　　她眼角余光瞧見柳俊生從踏上起身，待他走至蘇幕身后，蘇幕的心一瞬間繃緊，正要扭頭，溫熱的手指觸上了她的額角，輕輕按揉，疼痛稍減，蘇幕雙眸微合，心神略定。頭上忽然傳來柳俊生低低地略帶沙啞的嗓音，像滑過心尖上的一片羽毛，蘇幕聽見他說，“別再拒絕我，好嗎？”

　　聲音入耳的瞬間，蘇幕只覺得頭皮從他手指接觸的部位開始麻至全身，她全身僵直，有那么一瞬似乎都忘了呼吸。

　　這么曖昧的動作，這么卑微地表白，蘇如英到底是怎樣一個人，能讓他如此？

　　好一會蘇慕才回過神來她身子微微前傾，離開柳俊生的手指，低下頭來，看著桌上的赤金手鐲，道：“這赤金鐲子，你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