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營地點起了篝火。

　　女神馬鞭商團的人送來禮物給吉曉，感謝她幫忙追殺強盜。這次女神馬鞭商團運氣不錯，20多個強盜，殺掉了大半，只讓幾個逃脫了，被搶的貨物追回四分之三。吉曉皮敷衍了一下，借口累了，打發走女神馬鞭的人。

　　唐之噶說吉曉今天辛苦了，晚上就不用她值夜了，早點休息吧。

　　吉曉睡不著。她點了點她的財物，然后揣著錢幣和一些不實用的裝飾品，來到唐家后勤帳篷那里，要求全部換成米面。

　　管倉庫的庫管很奇怪她的要求，問是不是噶公子需要什么？

　　吉曉不耐煩的說，是她自己要的。把東西往庫管懷里一推，自己扛上兩袋大米和兩袋面粉。

　　庫管拉住她，著急的說：“不行啊，不能私下賣的，我得問過噶公子。”

　　吉曉說：“你去問吧。我先拿走了。若有事我擔著。”她扒開庫管的手，跑得飛快，庫管根本追不上她。

　　吉曉一路飛奔，來到了穿山甲人部落。那里生起了篝火，并傳來不合時宜的蜀國話：“哈哈哈，這批貨不錯嘛。”

　　蜀國話大致和通用語差不多，只是聲調有些不同。吉曉與唐家商團人處久了，也學會一些蜀國話。

　　吉曉不敢貿然靠近，把米、面先藏起來，然后攀到高處觀察。

　　只見篝火邊有三個穿著皮襖的人，他們帶來了六袋糧食，然后翻看寶石堆。看完以后，一個人用蜀國話說：“給他們說，東西太少，只能換四袋大米。如果想要剩下兩袋，讓他們用甲片來換。”

　　吉曉捏緊拳頭，光是一顆珍珠，就能換這六袋糧食。

　　一個人嘰哩咕嚕對穿山甲人說。穿山甲人群開始自己拔甲片，一個個疼得直哼哼。

　　吉曉著重看那個像人類沒有甲片的女孩，她急得直跺腳，摸自己的手背。

　　而洞穴里的小男孩已經坐起來，他爬到洞口，朝外看，然后摸向自己背上，他想拔甲片，可是他生病了，沒有力氣。他看向今天分到的白瓷酒壺，拿過來往地上一磕，清脆的破碎聲響聲。

　　在外面的女孩一聽到，啊的叫一聲就往洞穴跑，但還是晚了，男孩用破碎的瓷片反手往背上一劃拉，割下幾片甲片。

　　吉曉再忍不住，沖出去。

　　這是她跑得最快的一次，因為她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她像一道閃電，瞬間就跑到了洞口，巨大的風力，把剛跑到的女孩都刮倒了。吉曉進了洞穴，一股腐臭味沖面而來。她忍著惡心，蹲下身，從衣袋里拿出唐家配的制式醫藥包，把金瘡藥粉倒在男孩背上的傷口。她這時才注意到男孩的手背，沒有甲片，全是血痂，聯想到男孩拔背上甲片，她猜測他是拔光了手背上的甲片。

　　男孩開始是被嚇懵了，但當金瘡藥粉倒在傷口上，他疼得哇哇直叫。

　　洞穴外的女孩也回過神，哇哇叫著進了洞，但當她看到吉曉滿臉淚的時候，又愣住了。

　　吉曉對她一笑，拿出一個小手帕包，打開，里面是方糖。這是她從唐之噶那里順的。唐之噶喜歡甜奶茶，他用的都是方糖。吉曉用唐之噶的絲帕包了方糖放在口袋里。

　　放下糖，吉曉又摸了摸男孩的額頭，滾燙。她又看了看男孩的手臂，猜測可能是傷口感染引發的高燒。她從醫藥包掏出藥丸，喂給男孩吃。

　　之后，她走出洞穴，跳到廣場那三個男人面前。她原本想偷偷放下糧食的，但現在她被氣憤沖昏了頭，不顧一切的想殺那三人。

　　一人想拔出刀，一人想施法術，但都未及發出，就被吉曉兩腳踹在頭上，飛老遠暈倒在地。而那個翻譯，被吉曉用青銅短刀割了喉嚨。她氣得失了分寸，用力太猛，刀卡在翻譯的頸骨一時拔不出來。她干脆棄了刀，雙手撲在倒地的一人脖子上，想掐死他。

　　“別殺！”一聲吵啞的蜀言響起。是戴野雞毛冠的穿山甲老人。

　　吉曉止住了力。

　　老人繼續說：“別殺！我們自愿的。”

　　老人喘著氣，用著生疏的蜀言說：“殺了他們，就沒人給我們換糧食了。”

　　吉曉不掐脖子了，改為把地上兩人的胳膊和腿卸了。因為疼痛，兩個人又醒了。

　　一人破口大罵：“死老東西！原來你會說蜀國話，還勾結唐家商團的人給我們下圈套！”

　　吉曉穿著唐家商團護衛制服，看布料、顏色和款式，職位還不低。行內人都懂的。

　　老人帶著族人全部匍匐在地，他顫巍巍的說：“我們不敢。唐家突然來此，我們也不知道啊。望黑風大人息怒。”

　　吉曉則是走過去，控制力道，朝他臉頰一踢，也用半生不熟的蜀腔說：“我是跟著你們仨來的。你們以為躲得挺好？哼！早被看穿了！”其實她沒看穿，她只是詐他們。

　　那人吐出兩顆牙齒，說：“奶奶饒命！以后再不敢了。”

　　另一人一直不說話。

　　吉曉有自知之明，她啥也不懂，多說多錯。干脆兩記手刀，再次把兩人弄暈。然后問老人：“他們是什么人？”

　　老人趴在地上回話：“他們是來往于蜀地和吐谷渾的強盜，他們說有大商隊經過，但有鷹人在天空巡邏，讓我們早早埋伏在地里，等聽到暗號，就鉆出來，大家一起搶貨物。但是，只有我們搶，他們沒有出現……”

　　吉曉很想再踹兩腳，但又怕把他們踢醒，所以忍住。

　　老人抬起頭，問：“大人，你是來捉我們的回去的嗎？”

　　吉曉搖搖頭說：“不是。”她想起她帶來的米和面。“嗖”的跑出去，“嗖”的跑回來，扔下四袋米面，“這是給你們的。這兩人我帶走了。”

　　老人忙喊：“等等！大人，我們是唐家逃奴，請大人帶我們回去，我們甘受責罰。”

　　吉曉頓了頓，干澀的說：“回去當奴隸，也過得不好。這些珠寶，很值錢的，走遠一點兒，到城鎮里換，一顆珍珠，就能換十袋米。如果你們不認識珠寶，我教你們認。”

　　老人眼神里涌出很多情緒，他說：“大人，我知道的珠寶的價值。但你知道嗎？我們是逃奴，蜀國來的逃奴。這里是吐谷渾。”

　　吉曉再次捏緊拳頭，無言。

　　老人說：“如果我們出去，被吐谷渾人捉到，會成為他們的奴錄——如果真把我們當奴隸，還算好的。最怕把我們當成食物。吐谷渾人不需要我們的甲片，他們更喜歡我們的肉。特別是小孩子的肉，嫩。”

　　吉曉問：“當初你們為什么來這里？”

　　老人說：“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那時我還是個孩子。蜀國與吐谷渾打仗，我們三百穿山甲人是做為兩腳羊和軍隊一起出征的。”

　　兩腳羊，是指馱東西的人，缺糧時，可殺了做為食物。

　　老人說：“一開始蜀國很順利，深入吐谷渾腹地，后來一天深夜，吐谷渾夜襲蜀軍，我們趁亂逃出來了。有五十余人，逃到了這里。這個峽谷如迷宮，很安全。正中間有這個月老廟。我們認為這是月老神仙的指點，就在這里住下來。但因為近親結婚，生下來的孩子有很多有缺陷，因此我們外出打獵，有時候捉到動物，有時候捉到人，就這樣延續下來。但是這里土地貧瘠又干旱，糧食收成很少。”

　　“不知道幸還是不幸，這群強盜發現了我們。他們與我們做交易，用糧食換我們的甲片，有時候也要我們幫忙打劫過路的人。”

　　“大人如果不帶我們走，這群強盜的同伙，會要了我們的命。”

　　吉曉沉默了許久，說：“你們可以換個地方藏。”她腦中回憶著來時路上風景，回憶哪里有更隱蔽的去處。

　　老人說：“不管去哪里，我們都朝不保夕。而且如果沒有月老廟，我們這個部落最終也會消亡。”

　　吉曉說：“回去當奴隸，你們最多活到40歲。”

　　老人苦笑說：“可現在不當奴隸了，我們大多數活不到20歲。”

　　吉曉咬咬牙，說：“你們等等我。我天亮之前回來。”她扛起地上的兩人，“嗖”的跑出去。

　　回到營地外圍，她不敢貿然扛著兩個人進去，暫時找個地方藏住他們，整整衣服，去找唐之噶。

　　唐之噶還沒有睡，在燈下看一卷書。唐之橫刀、劍兩兄弟分立左右。

　　吉曉請求單獨會談，被拒。吉曉知道唐之噶是生氣了，以前是不會拒絕她的。

　　吉曉跪下請罪，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唐之噶說：“之前讓你看書，你不好好看書。現在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吉曉訥訥不敢言。如果她多讀書，熟知吐谷渾的法律、習俗、政策、地理，說不定，不管是轉移這群穿山甲人，還是給他們另找主人，都能想到辦法。

　　吉曉伏地叩首。

　　唐之噶問唐之刀、劍兩兄弟：“橫刀、橫劍，你們怎么看？”

　　刀兄說：“給他們開一張介紹信，說是唐家逃奴，讓他們自行回蜀國。”

　　吉曉睜大眼，這樣就行？唐家這么牛X的嗎？

　　劍弟說：“且慢，他們搶了女神馬鞭商團的貨物。”

　　刀兄說：“那是有強盜強迫他們，強盜扣下他們的父母兒女。”

　　劍弟開闊了思路：“是了。他們發現是唐家商團舊主子來了，所以晚上派人悄悄來報，我們就去逮了強盜，救下那群逃奴。財物也尋回來了，只是吃食布料被強盜糟蹋了一些。”

　　唐之噶說：“你們去辦吧。我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