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之后,顧南風拿到了最新一期的雜志。
原本閑適的目光,陡然變得認真,他細致觀摩著紙頁上的圖畫。
很快,溫潤的臉上神情變得激動起來。
幾幅新作之中,他赫然發現紀念的下筆能力更好了,可以自如的將情緒凝聚在畫作上面,這樣的作品經得起長時間品位,讓人感覺簡直是享受。
而當然也就更值錢,無論是藝術還是商業利益價值,都得到了最大化的展現。
他很快放下雜志,將頭腦中快速形成的計劃記錄了下來,因為忙的無暇細想,也自然沒有看出那些畫里側面紀實著創作者的心聲。
完成了方案后他才堪堪停下手來,忽然的,他想起前些時間和紀念通電話時,她說起的她總和自己在公司錯過的事。
想著便叫了兩名負責人進來,商議之下選定一位女生主要負責日常紀念與雜志的交接。
這項特殊調配,要求這個小女生必須獨立前往紀念家中,擔起完成所有交流和撰寫文稿的工作,同時,連帶的,也需要她負責紀念與美術部的工作安排面對面交流。
小女生才入職顧氏不久,擔任總經辦的一個小助理,原本覺得聽起來是個不錯的工作安排,但是了解了整套的工作要求和規定后,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由顧南風身邊風不吹雨不打的總經辦助理,變成新晉作家風雨無休的小跑腿了。
不過這可是顧南風親手交給她的工作,她想自己若是因此入了這個黃金單身漢的眼中,也是可能的。
又過了一段時間,她發現紀念也是個不錯的人。
紀念是個溫恬體貼的性子,平日里見著小助理為她左右奔波,每次都會為她的到來以及離開,準備好各種招待。
熱飲料,可口的點心,晴雨天的傘,還有保護鞋襪的嶄新雨靴一一齊備,照顧妥當。
小助理到底是個年輕女孩,心腸不壞,雖然心底對于工作稍有不甘,但是紀念的善良熱情還是感染了她。
對于這個跑腿工作,她反而越做越賣力,以致有時并沒有工作交接,她也跑到紀念的家中,說是看著氣質女畫家安靜工作,感覺人生都被藝術的美好熏陶了。
紀念聽了這些話大多抿嘴一笑,不多說話。
偶爾想起小助理最初來報道的情景,又會會心地繼續笑開。
那是個春雨霏霏的日子,天色一直陰沉,整個城市都潮濕黏膩,引人不快。
小助理提著一把小花傘敲開紀念家的大門時,她望著門口的年輕女生,脫口便是一句,“有事?”
小助理頂著笑容后退幾步,抬頭。
門牌號,沒錯,201A。
她隔著鐵門對紀念笑道,“沒錯,,我找的就是你。”
紀念聽得一頭霧水:“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我是你空降的小助理,以后就負責配合你的工作,幫你跑腿!
紀念深感疑惑,她開口向年輕的女子索要了字條。
上面記錄和女子開口念的,如出一轍,分明就是她所處的位置。
她的小助理?
“要不,你打個電話回去確認一下?”
“好,我讓他們給你說說。問問看,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今天前來報到!”
掏出手機,門外的女子大喇喇地講了幾句,之后不服氣地把手機地給她:“你等下,會有人給你電話。”
話畢,手機響了起來。
亮起的屏幕上,顧南風的名字躍動著。
直至他一通說明,她才徹底將疑問解開。
連忙打開鐵門,她對女子道,“剛剛不好意思,一場誤會!
“事情弄清楚了?確定了?”小助理半信半疑。
紀念笑道,“顧總和我說清楚了,那我以后就要多多麻煩你了!
小助理望著面前柔聲細語的紀念,很是不拘小節地擺了擺手,嘴角扯開兩顆甜膩的笑渦:“弄清楚就好,以后好好合作!
說著,她對紀念伸出了手掌。
兩人相視而笑,友好地握了握。
入夜,月光遍灑整個柯家別墅,一輛黑色的賓利緩緩駛進車庫。
停車熄火,柯慕辰身后有人搬著數個嶄新的畫框由車上下來。
徑直入屋,不作絲毫停留,柯慕辰甚至沒有看到坐在客廳上喝著花茶等待他的老母親,急步走進一樓北側的畫室。
柯老太太順著兒子離開的方向看過去,那里是他令他最近頻繁回家并且耗費大量時間的地方。
在那間屋子里,她幾乎可以用“沉迷”二字來形容她的兒子。
可是,她沒有辦法,那間屋子和里面的東西,成為了能夠抑制他病發最好的良藥。
輕輕嘆了一口,老太太的心底沉重宛若壓著一塊千鈞巨石。
柯慕辰徑直走到北側最里面的房間,最近他命人將旁邊的兩個小房也一并打通了,和原來的小畫室串聯成更大更寬闊的空間。
他推門入內,開燈,關門,動作一氣呵成。
接下來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不是去張望室內整齊掛起的畫作,而是扭頭去看門邊,偌大的房間內觸控板上清晰地標識此時此刻,房間內的溫度、濕度和各種顆粒物含量是否適合畫作的保存。
為了畫作可以以最小的損傷被歲月留住,他做足了功夫。
確定好需要使用的工具,他將畫卷和畫框分別擺放好。
這些不是普通的畫作,而是幾頁特別的紙,柯慕辰利落地將打印的圖畫嵌入方框中固定。
四個小小的方塊備注欄也一一固定在畫作的下方,做完這一切,他才微微喘著,滿意地看著墻面。
看了許久,約莫是感覺到脖子的酸痛,他取來一張椅子,坐在椅子上,黑不見底的眸光變得更加深邃,他凝神看著羅列成排的畫作,細細的觀摩里面的細節。
這四張最近在微博上爆炸式轉發的畫作,作者不是別人,正是這滿室畫作的共同創作人,紀念。
凝望墻上四幅畫作,柯慕辰的思維開始飛速旋轉,他在思考紀念在一筆一筆繪畫下來的時候,她當時在想些什么,是怎樣的心境。
如同雜志刊登的順序,他在最左邊放著雪山婚禮,視線慢慢落在婚禮舉行的綠草地。
胸膛內一根冰封起來的弦,驀地,撩動出一記清響。
他繼續往右看。
沉默的雪夜,由房間內向玻璃窗外遠眺,龐大的寂寞之中,仿佛能夠聽到雪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