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叫她無力，顧南風口中的好地方，赫然是她當年與柯慕辰舉辦婚禮的綠茵草地，眼前狀況，宛若新愁舊恨一起席卷而來，撲頭蓋臉，澆了個透心涼。

紀念轉過頭來，身旁男子溫潤目光環(huán)視著草地，臉上的神色也跟著舒展開，她心中涌起一股沖動，想要告訴對方，這里就是她當年與前夫舉行婚禮的所在地。

但是她又想不出，要與他傾訴這些事情的理由。

因為她答應對方要試著與他交往？

還是，她心底不想在此處停留？

眉間泛起輕愁，紀念覺得自己成了矛盾的共同體，一邊模糊心底的界線，一邊又想捍衛(wèi)心底最深處的想往。

顧南風側頭，“我常常到這里來，在上面靜靜走走，整個人都會放松下來。小念，你喜歡這里嗎？”

喜歡嗎？

應該是喜歡吧。

紀念的思緒轉瞬又回到六年前，她暗暗努力挺直腰肢，盡量擺出優(yōu)雅自信的狀態(tài)，她知道所有的人目光都聚焦在她和柯慕辰的身上，前方還有一路追隨要將整個過程拍攝記錄下來的相機。

事情就像沒有第二次的登臺的表演，必須做到最好，避免所有不必要的差錯。

然而，紀念身上的奢華婚紗，不僅設計花樣繁復，下半身的裙擺還長而闊大，以致紀念走得小心翼翼的，可是有些意外總是難免。

不知道哪邊腳一不留神，竟然踩到了婚紗，她一個趔趄，整個人站立不穩(wěn)，眼看著就當眾狠狠摔倒。

說時遲那時快，一路上挽著紀念的手，在那個瞬間暗暗用力，將人穩(wěn)穩(wěn)挽住，避免了意外的發(fā)聲。

紀念連忙重新站好，只是兩人的手腕處還泛著微微的疼痛，但男子堅定穩(wěn)健的力量感，像一堵可以放心依賴的散發(fā)著溫暖氣息的港灣。

那一刻心底生出無以名狀的感動，余光瞥過去,偷偷瞧男子的側臉，發(fā)覺他近看時更顯卓爾不群。

驀然醒悟，紀念意識自己又在走神，連忙說：“這里很漂亮，是個好地方。”

顧南風道，“以往我一個人來這里的時候，常常遇到有人在這里舉辦婚禮，但是我作為一個過客，就顯得很冷清。

“不過今天難得你和我一起來，我不是形單影只，偏偏這里變得冷清了，不然讓你看看在這里的美好，想必你也會喜歡。

“如果以后，我們，我們結婚的時候，也舉辦一場戶外的草地婚禮，你覺得好不好？”

一口氣說了很多的，紀念清雅明麗的臉在料峭的春寒中，冷得有些過分發(fā)白。

她轉眸看著男子的興致勃勃的側臉，心底生出一抹負罪感，是對顧南風，也是對他和眼前這片優(yōu)美的綠地的遐想的。

遲疑半響，她柔聲道，“我有過一場戶外的草地婚禮，很盛大，也很熱鬧。”

顧南風聞聲扭頭，神色劃過一抹復雜。

紀念接著道，“我當時和他說，想要一個有別于傳統(tǒng)的，更親近自然的戶外婚禮，然后，他不知道通過什么方式，找到了一片寬闊怡人的草地。”

聽到此，顧南風的臉色已然沉沉落下。

這是個迂回的回應，比起隱瞞，或者欺騙，這是最好的方式。

顧南風心底一片惻然，然而，還有更加讓他震驚的消息。

扭頭對上男子的視線，紀念撩撥了一下被寒風吹佛的鬢邊發(fā)絲，繼續(xù)道，“當年，我就是在這里，和他舉行婚禮。”

顧南風耳朵嗡的一聲鳴響，如驟然失去焦距一般，茫然地直視紀念。

為何？

為何已經(jīng)完結的過往要來影響美好的現(xiàn)在？

顧南風心中無數(shù)個質(zhì)問沒有答案，只有一下下撞擊他的心湖。

忽然的，他什么也不想，張開雙臂，用力將面前瘦削纖弱的女子緊緊地擁抱在懷中。

回程的路上，顧南風一路沉默。

紀念深知他心情不好，也沒有多言，她扭頭看著窗外，市郊的景象在飛速地往后倒退。

他希冀美好的一場難得的戶外約會，就這樣，不歡收場，他心底隱忍的無奈比之失落更甚。

頭一回，他開始明白到，擁有過去的紀念，不是他想象的那般可以輕松與他開始一段新的旅程。

努力放空不去想這方面的事情，顧南風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駕駛上。

芳草花園位于市郊，回城的路上，道路車輛沒有市中心的擁堵，一個不覺意，他便加了速，反應過來時，時速已經(jīng)去到超過一百二十。

他猛然清醒，緩緩將速度降下來。

抬頭在后視鏡中掃了一眼，副駕駛座上的女子似乎并沒有覺察。

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受涼的臉色有點蒼白，輕輕攏起的眉宇縈繞一抹輕愁。

他依舊覺得這樣的紀念很美，手機里面有一張同樣的，她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照片。

那是她的側臉，溫婉淡雅，恬靜動人，他的目光和心跳一下子就被深深吸引過去。

可惜，她的背后有一段沉重的舊事，一段他不曾想過會是阻力的過往，如今冒出來，驟然就化作一道鴻溝，橫在他的心頭。

要如何化解，他尚且想不到合適的方法。但是有一點，他是很肯定的，他不接受就這樣和紀念結束，他是真心想要與她走往后的路。至于會出現(xiàn)的問題，那就等問題真的出現(xiàn)時，他再去想解決之道吧。

暢順的交通，回程變得迅捷，白色的路虎在紀念的小區(qū)門口停下來時，她有些懊惱的沉默著，男子卻率先出聲破解了她的窘?jīng)r。

“今天，我有點累，就不送你上去了。”

紀念木然點點頭，推門下車。

驟然被寒冷的風吹襲，紀念抖了個寒顫，連連裹緊身上的圍巾，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她轉而往返，追上一句說，“今天挺冷的，在外面吹了那么久冷風，回到家你好好洗個熱水澡，這樣會舒服好多。”

顧南風聽著柔聲體貼的話，一路緊繃的臉部線條稍稍松弛下來，他回視過去，“你也是，好好照顧自己。”

“嗯嗯！”重重點頭，紀念轉身快步跑入小區(qū)。

她沒有留意到，在馬路的另外一邊，一輛黑色的賓利似乎停留了好長一段時間，整個車身覆蓋了一層雪花，黑色的金屬外殼只有斑駁的位置裸露著。

昨夜，A市下了一場春雪，一周之內(nèi)，紀念快要被來回的奔波搞得頭大，但這一期的系列任務終于是完全地交付出去。

完成任務一身輕松，由顧氏大廈出來時候，她來了孩子氣的興致，對著空氣大力呼了好幾口熱氣。

看著白霧騰騰的空氣，她歡欣地笑了。

手機響起，她翻出來接聽，對方不是別人，真是恩師。他止不住想要關心了解一下愛徒的狀況，問她是否還能好好適應。

紀念想到接下來無事，不如去探望一下。

她握著手機道，“老師，我們約個時間吧？”

數(shù)日之后，王老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由紀念的新作上移開視線。

坦白說，這不失為一幅優(yōu)秀的作品，但是他打從心底并不想看到這幅畫作。

就像所有的藝術作品帶著創(chuàng)作者的感情，是情緒的側面流露，平板電腦屏幕上顯示出的也是她不做掩飾的心境。

滿屏恬淡中透出的，是并不快樂。

他心底疼惜這個心思細膩，性子不怒不爭，平和近人的愛徒。

他抬起頭，紀念順著他的目光回視過去，晶亮的眸底難掩一絲期盼。這是她的最新作品，用于雜志作為系列圖片刊登，一連四幅，配合當期雜志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