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靜坐一宿認清事實,重翌清晨步出房間時,重新站起,不久之后就著手迎娶了亟待他幫助的紀念和整個紀家。
只是,知曉了分手原因之后,很奇怪,他并沒有為廖言的舉動生氣,沒有惱怒,甚至在往后的人事時間里面,為此舉感到慶幸。
若非,當初如此一出,估計他未能那般順利地與紀念完婚,未能認識到,真正會走進他心里的人是誰。
轉動轉椅,扭頭面向成片的落地玻璃窗墻,柯慕辰將A市的大片光景俯瞰入眼底,他施施然開口,“五年前的事情,我們各自都心里明白,沒有再翻出來說的必要。”
“你……”廖言沒想到換來的竟然是這樣的冷淡,一時竟是擠不出適合的回應。
訝然睜大眼睛,廖言臉上的血色盡數退去,手腳也緩緩升起了寒意。
當年的分手,這段時間以來柯慕辰半句不曾提起,她以為他是對于當年的事情毫不知情,所以五年之后,縱使事情記憶還在心中,可是表現已不似當年激烈,變得云淡風輕。
可是,這都是她錯誤的猜想,原來五年強的事情,他早已經知悉,這段時間不在說起,是真的,不想再提。
偏偏,她從不曾覺察,以為兩人之間還有可能,還有時間也消磨不滅的火花。
不對!
即使他早已知悉,他沒有說破,也沒有表現出對她當年舉動的責怪,肯定是因為他心中仍有她的位置,只是當年的事情太讓他傷心失望,他心中有一條刺,就是這條次橫在他和她之間,所以他們還不能更進一步,甚至演變成了當下的,要分明劃清界線。
是了,肯定是這樣。
柯慕辰是想要的她動手將那條刺拔出!
廖言繞過桌子,趔趄著走到柯慕辰的身邊,扶著男子座下轉移的扶手,單膝跪了下去。
她懇求道,“慕辰,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當年迫于前程離開你,是我的錯,但是現在我回來了,我不是當年年少無知的廖言,你也不再是當年的柯慕辰,我知道你對我還有感覺的,我知道我之前錯了,我們重新開始,再也不要分開……”
“廖小姐!”厲聲開口打斷女子的說話:“請你注意你的言辭!無中生有,我會告你誹謗!”
“不,不,慕辰,你不能對我這么絕情!我是真的知道錯了,你要怪我,打我,罵我,怎樣都好,但是不要一時沖動丟掉愛我的心。
“慕辰,你還記得嗎,我們當年是那么相愛,它們沒有一分鐘離開過我的腦袋。你還記得它們嗎?”
就像聽極具諷刺的冷笑話,柯慕辰豐神俊朗的臉上劃過一抹復雜的陰沉,他微微扭頭,淵黑深邃的眸子,光亮由落地玻璃窗外俯瞰眾生的恢弘景象轉到廖言妝容狼藉,淚痕密布的濕漉漉的臉。
他看著她,女子完全沒了往日的精明能干,看起來的就像一個失神而衰敗的舊娃娃。
柯慕辰直視廖言的眼睛,“在我心里的人不是你。”
頓然失去周身所有的力氣,廖言頹然地跌坐在地。
不料,廖言又道,“所以,你認為萬柯集團的總裁夫人,由始至終只有一個?”
皺起眉頭,柯慕辰看不透她想要說什么,靜默讓她繼續說下去。
柯慕辰沒有回應,但是廖言的心底早已有答案,他對于紀念的不同,其實這段時間她早應該看明白,那并不僅僅是她曾是他多年的妻,更重要的是,紀念在他的心里。
他接著她匆匆趕回家,并不是為了送她去見他的母親而是他知道那天紀念會回去。
他應允她的共餐邀約,也是為了見紀念,才應邀和她一起去的。
當下細細想起,其實種種,主要都是因為紀念,而她只是趕著在場的跳梁小丑。
嘴角溢出一抹不掩苦澀的嘲笑,廖言站起來,她猶豫不舍地再看了一眼,心頭痛得如同刀割。
她不怪柯慕辰,會讓她吃如此大一顆酸澀檸檬的不是他,是紀念。
所有的所有,都是因為紀念。
如果那個女人不曾存在,如果那個女人不曾出現在柯慕辰的生活里,她相信,柯慕辰的心底肯定留有她的一星半點位置,一切的一切絕不會像當下這般。
今日她所受的所有難堪、屈辱和狼狽,都是拜那個女人所賜。
狼狽出了萬柯集團的大樓,廖言臉上厲色陡然飆升。
以前,現在,以后的總裁夫人,只有一個……
紀念!沒想到你被掃地出門,卻留在了柯慕辰的心中,我不毀了你,咽不下這口氣!
回歸美術部,紀念接到的第一任務就是配合新一期的雜志出系列畫稿。
交到紀念手上的新主題是白色的戀情。
紀念默念主題,莫名的,浮現的竟是她一襲圣潔白色婚紗加身,正在舉辦和柯慕辰的婚禮,宴會的地點破天荒地定在芳草公園。
怎么忽然想起這個?
紀念也很是疑惑,只是點開手機屏幕的瞬間,她又默默想起,不久之前,柯慕辰便是無聲地領著她重歸故地。
多年不見,芳草公園的綠茵草地還是當年的樣子,其實她靜默立在柯慕辰的身后,環視四周,縱使沒有當年婚禮宴會上的裝扮,彼時的記憶仍舊像洪水在她腦海翻騰。
她的記憶像打開了堤壩的洪水,奔騰著,宣泄著,翻涌出來。
那天她和柯慕辰急得想熱湯上的螞蟻,連滾帶爬,每日像打仗。
那時,她尚未完全理解婚姻是怎樣一回事,人生便匆匆交托出去了。
但縱使,它當年有很多的不足,眼下回憶,都是種種美好,紀念靜靜回想,傍晚的夕陽穿過的玻璃窗落在她的臉頰。金燦燦的顏色,渲染一股歲月久遠的復古的氛圍。
放下手機,紀念握起旁邊的數位筆,著墨,白色的紙面緩慢出現輕輕地軌跡。
心隨腦轉,帶上翻涌的情緒,紀念的手下,逐漸氤氳出一幅附和主題的作品。
擱筆停下來的,轉頭看了一眼玻璃窗外的天色,紀念驀然發現,原本晚霞蒸騰的天空早已經被墨黑覆蓋,夜深的涼意也緩緩逼涌上來,她抖了抖肩頭,原來已經午夜。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大半宿。
這段時間以來,她第一次覺得原來被拉長的時間還能過得這樣快,這樣讓她欣喜。
看來,讓她的思緒由從柯慕辰身上抽離開的,最快捷有效的方式,不是見到他,不是打電話,而是將所有的情緒,落筆成畫,如杜祺生作品便是心聲,換來高山流水一般的共鳴。
同一時間,屋內透出的燈光無法完全照亮的小區樓下,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立在陰暗中,整個人似被厚重如霧的昏暗的覆蓋。
唯有他的一雙淵深眼眸,透著灼灼的亮光,像沙漠中掙扎求生的人,拼盡一口氣也要望向綠洲。
看著她專心工作數個小時,柯慕辰心中有隱隱的疼惜。可是,他只能靜靜抬頭觀望,不知道可以怎樣走近讓她停下來,休息休息。
她終于睡了。
柯慕辰動了動累到僵硬的后頸,緩緩低下頭來,透出的孤寂就像覆蓋在他身上的陰暗,沒有實質的重量,卻團團包覆他整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