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如初的目光略略掃過她,見她下意識握緊拳頭,唇抿得很緊,有些怔愣地轉過頭,避開他窺探的視線。
眼眸微垂,睫毛輕輕顫栗。
起伏的胸口、變重的呼吸都在昭示她的隱忍。
許如初了然,她沒能放下,換做任何一個女人,恐怕都難以做到。
但有些事情還是要說清楚,最終怎么選擇,就看她怎么想了。
漆黑的眸里閃過暗沉的光,“他那時候在軍中可是炙手可熱的人物,風頭正盛,一路升遷,順風順水,難免會遭人妒忌,特別是一些軍二代、軍三代,跟他年紀差不多,卻被他拋在后面。當時,某獨立團團長剛升官,職位空了出來,最有可能上任的有兩個人,一個是功勛卓著的靳未南,還有一個……”
許如初不便說出他的名字,畢竟過去這么多年,那個人也消失了那么多年。
“是個軍二代,他是靳未南最有力的勁敵,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人處處針對靳未南,軍中大部分人都知道他的身份,而靳未南靠自己的本事往上爬,幾乎沒人知道他是靳司令的孫子。一個能力卓絕,功勛卓著,一個能力不凡,幾乎可以跟靳未南媲美,還是軍二代,軍部一時難以決斷。”
“此時,靳未南爆出丑聞,他被停職查辦,獨立團團長自然落到那個人身上。但凡有點政治敏銳嗅覺的人都猜得出來,其中肯定有貓膩,可軍部那邊礙于那人父親的身份,壓下了這件事,說調查,其實只是走走形式,靳未南沒有背景,就算他再優(yōu)秀,也只會被犧牲。”
“而這個時候,你也聽到了風聲,你那個臭脾氣,根本不給人家解釋的機會,一氣之下就提分手了。事業(yè)受挫,你也要離他而去,對他無疑是雪上加霜。”許如初嘖嘖搖頭。
“后來呢?查清了嗎?”葉薄歆啞著聲音問,不說那時她還小,聽到這種消息,會誤解他也正常,就算是現(xiàn)在,她也未必能說服自己。
許如初哼了聲,“誰讓他們蠢?以為靳未南只是個普通軍人?他有靳家做靠山,靳家老太爺怎么可能讓他孫子被欺負?靳未南也不是個會被人擺布的。軍權斗爭,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但碰到了靳未南的逆鱗,他們就該死。”
“靳未南爆出丑聞這件事,怕傳出去影響部隊的名聲,靳未南曾經(jīng)又立下那么多功,所以軍部想暗中解決,后來靳老太爺暗中找了幾個部下,軍部才徹查這件事。而那個人因為使用非法手段爭權,觸犯了軍法,經(jīng)過軍事法庭判決,被判處有期徒刑兩年,剝脫終身政治權利,他的軍事生涯,也算是毀了。而他的父親,被他牽連,同年提前退休。”
許久之后,葉薄歆才低低笑出聲來。
她垂眸看著手里的杯子,指尖泛白,很用力才壓下胸口不斷翻滾的情緒。
“所以,就連你也覺得我任性了?”
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在他事業(yè)最艱難,甚至可能面臨牢獄之災的時候離開他。
她任性嗎?
“不。”許如初搖頭,難得沒有借機諷刺她,而是很認真地說:“是靳未南活該,腦子那么清楚的人,竟然被人鉆了空子,一個軍敵就讓他愛情事業(yè)受挫,說起來我都替他丟臉。”
葉薄歆幾乎哽咽。
許如初嘆了口氣,抬手揉了揉她的蓬松的頭發(fā)。
“在這件事情上,他有不可推脫的責任,你怎么選擇都沒有錯,我之所以說這些話,并不是想替他開脫,而是讓你清楚事情的原委,打開你的心結,不然這件事就像一根刺,一輩子卡在你的喉嚨里,不會死人,卻時刻都會隱隱作痛。”
“靳未南曾經(jīng)救過我沒錯,但我不是為了報恩才站在他那邊,你還是我許如初的表妹呢,不管什么時候,我都會站在你這邊。我是真心覺得,靳未南這個人責任心強,在年輕一輩里,他是佼佼者,以后更是前途不可限量,錯過他,你這輩子可能就遇不到這么一個對你好,又才智過人的男人了。你心智也成熟了,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既然跟他在一起,就要學會接受他的過去,不管黑暗還是榮譽。”
“你不能因為他過去的錯誤就全盤否定他,他啊,護短得很,對自己人好到令人發(fā)指的地步。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表妹,你懂我的意思吧?”前一秒還在說沉重的話題,臉上的表情嚴肅認真,下一秒立馬就換回了玩世不恭的表情,還朝她擠了擠眼。
葉薄歆本來胸口憋著一團悶氣,被他這么一搞,瞬間就笑出聲來。
她多少了解許如初,他看似喜歡欺負她,可是關鍵時刻還是站在她身邊,而且是只能他欺負她,別人誰都不許欺負她。
就像他說的,他之所以站在靳未南那邊,不是因為靳未南對他有恩,而是因為她葉薄歆的心在靳未南身上,她葉薄歆站在靳未南那邊。
說實在話,心口雖然還會隱隱作痛,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釋然了不少,沒有了起初的壓抑。
……
然而,葉薄歆對他的感激沒維持多久,結賬的時候,臉色都黑了。
許如初一副大爺樣,對著招待指著她說:“找她,爺出門不習慣帶錢。”
那理所當然樣,特欠扁。
一個大男人讓女人買單,他一點都不覺得羞恥,葉薄歆都嫌他丟人。
招待也傻眼了,大概沒見過吃軟飯還這么囂張的男人。
一時之間,對他的仰慕變成了鄙視,給葉薄歆遞上同情的眼神。
葉薄歆嘴角微抽,抬手撫額,刷了卡后,徑直朝門口走去。
許如初拿了外套,悠哉地跟了出去。
葉薄歆站定,轉身看他,“大爺,現(xiàn)在出門不都流行支付寶轉賬嗎?你別告訴我,你支付寶里沒錢!”
許如初雙手插兜,居高臨下地睥睨她,抬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下。
“說你傻吧,你還真就傻了。”許如初擺出一副爺就是故意的,你能拿我怎么著的表情。
葉薄歆捂著額頭,氣急之下,抬腳踢去,卻被他利落躲開。
她倒不是計較那幾千塊錢,而是許如初這混蛋又欺負她。
……
坐上許如初那輛悶騷的保時捷,葉薄歆頓時安靜了不少。
腦海里回旋著許如初說的每一句話,還有她記憶中,她和靳未南相處時的一幕幕。
難怪初次見面會覺得熟悉。
難怪他會拼死把她從火海里救出來。
十幾分鐘后,葉薄歆回過神來,看著窗外熟悉的建筑物,她渾身一凜。
“許如初,我們這是去哪?”
許如初白了她一眼,覺得這女人的警惕性太差了,竟然一直在發(fā)愣,哪天被人拐賣了都還為人數(shù)錢。
“快十點了,不回家洗個熱水澡睡覺,還能去哪?真想跟我去約會看午夜電影啊?”
撩女孩子習慣了,曖昧話張口就來,這可是他表妹,也不嫌害臊。
葉薄歆瞇了瞇眼,白凈的小臉繃了起來。
她心里有不好的預感。
“許如初,回什么家?你家在S市。”
可能是她想多了,這家伙在京城不可能沒有幾套房產(chǎn),再說他狐朋狗友一大堆,隨便打個電話,人家立馬收拾干凈歡迎他借住。
可是……他眼里閃過的精光,葉薄歆再熟悉不過了。
這家伙一向不按常理出牌。
許如初嘖了聲,“我為了你,特意飛過來一趟,還放棄了跟美人聯(lián)絡感情的機會,你現(xiàn)在過河拆橋?連個地方都不肯騰出來?”
言外之意,她猜對了,許如初就是這么不要臉。
回什么家,當然是蘇宅。
葉薄歆可不想被他壓榨,“不行!不能去我家。”
許如初上她家了,她還有安寧嗎?
……
十點二十分,紅色保時捷停在盤古大關七星級酒店外。
車子一停下,立刻有泊車小弟走上來,恭敬地接過許如初手里的鑰匙。
許如初甩上車門,抬頭看了眼酒店。
五十多層,樓頂閃爍著燈光。
中部有一條空中酒廊,可以俯瞰城市的夜景。
葉薄歆慢騰騰地解開安全帶。
許如初擰不過她,最終決定住酒店,她覺得許如初就是在瞎折騰,住五星級酒店就好了,非要跑那么遠,住什么七星級酒店,美名其曰七星級酒店才能配得上他高貴的身份。
她本來想下車,攔車回蘇宅,卻被許如初威脅,說他好多年不在京城生活了,不熟悉道路,讓她作陪。
現(xiàn)在都有導航,還怕找不到路?
泊車小弟把車開走。
葉薄歆雙手抱臂,“喂,地方也找到了,那我回去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
許如初攔住她,挑了挑眉,“來都來了,住一晚怎么樣?聽說盤古的酒廊不錯,世界名酒都有,還收藏了些美酒,不想試試?”
他揚了揚下頜,“走,爺請你。”
末了,似乎怕她不信,補了句,“爺以人品保證,這次絕不坑你。”
人品?他許如初還有人品這東西?
葉薄歆舔了舔嘴唇,有些被他說動了。
從小泡在酒缸里,酒對她有很大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