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景森沒有否認,他的沉默讓葉薄歆眼眶發(fā)熱,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又溢出了眼角。
清麗的臉上,布滿淚痕。
她蜷曲起雙腿,縮在角落里,雙手抱膝,又哭又笑。
“你現在還想瞞著我嗎?如果你早點告訴我……”
葉薄歆哽咽了,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抹去臉上的淚痕。
她早點知道又能怎樣?
就會不痛嗎?
她能及早抽身嗎?
答案是否定的,一個早就住在心底的人,怎么能說拔掉就拔掉,就像人的第二根肋骨,離心臟最近,沒了第二根肋骨的支撐,人就垮了,永遠無法振作起來。
“舅舅,你是不是知道,一旦有一天我知道他跟別的女人發(fā)生關系后,我永遠不會選擇原諒他,就像當初決然跟他分手一樣,你怕我受傷,所以扯了一大堆理由,讓我離開他,可惜我太傻,不相信自己的親人,他一再說謊,我明知道他在說謊,卻還想給他機會,選擇相信他,等他親口跟我坦白,可是我等來了什么?”
葉薄歆情緒不穩(wěn),說著說著,淚流滿面,伸手捂住了嘴唇,她不想那么懦弱的,可是為什么心好痛,就連呼吸都像是在抽走她的理智。
“我等來了一個笑話,是我蠢,就在剛剛,我還想給他機會辯解,我怕他有什么隱情,或許我應該聽聽他怎么說,可是……耳邊一遍遍傳來冰冷的機械聲,我的心一點點沉入谷底……我沒辦法說服自己去堅持了……”
聽到電話那頭傳來蒼涼的聲音,蘇景森太了解她了,這種時候她的語氣越平靜,就代表她被情緒困住,走不出來,也沒人拉她一把,她在垂死掙扎……
“到底是誰在跟你亂嚼舌根,還是……你想起了什么?”蘇景森小心翼翼地試探,這會兒卻急得想離開部隊,立馬趕到她身邊,看她是什么表情。
他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fā)生了。
早就警告過靳未南那小子,紙包不住火,他卻一意孤行,趁他被公務纏身,自己休假跑了回去。
葉薄歆卻似乎沒聽見蘇景森在說什么,或者可以說,她不需要蘇景森的承認,她只是情緒無法宣泄,她想找個人聽她說話。
葉薄歆低低呢喃,“你們都知道,只有我犯傻……呵呵……”
蘇景森眉心一跳,他發(fā)覺葉薄歆根本在自說自話,沒把他的詢問聽進去。
“葉薄歆!你給我冷靜點!多大點屁事,值得你自暴自棄?那小子對不起你,我替你教訓他。現在知道了也不晚,全當一紙婚姻買了個教訓吧……”
一紙婚姻買一個教訓?
這個代價未免太大了吧?
她賠進去的何止是一樁婚姻,還有一顆心……
……
至尊會所。
沈思亞這周把精力全都用在調查孤兒院的性~侵案上,她暗中進行,明里她的上司又故意整她,讓她整天跟拍明星,她已經很久沒有睡過好覺了,黑夜白天顛倒,生物鐘混亂。
在等江亦霆的時候,心里忐忑不安,最后眼皮越來越重,勉強睜開又合上,反反復復,終于窩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江爺。”
站在兩側的兩個黑衣人見進來的是江亦霆,畢恭畢敬地鞠躬,江亦霆揮了揮手,兩人轉身出去,順帶把門帶上。
江亦霆踱步走到沙發(fā)邊緣,居高臨下地睨著陷入沉睡的女人。
她倒是睡得香甜,沒心沒肺的女人!
外面還有人在搜捕她,里面有兩個陌生的男人,她究竟是有多心大,才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安穩(wěn)入睡?
他很少繃著臉,一貫以笑容為面具,讓人猜不透他的真實想法,除非怒到極點,才會陰沉臉色,這時候的他,渾身散發(fā)寒氣,但凡了解他脾性的人,都不會在這節(jié)骨眼上得罪他。
沈思亞沒察覺到危險的氣息,砸了砸嘴巴,繼續(xù)窩在沙發(fā)上,睡得香甜,渾然忘了自己還沒脫險。
懷里抱著抱枕,嘟著紅唇。
酒紅色的卷發(fā)披散在暗色的沙發(fā)上,白皙的臉頰被頭發(fā)半遮,另一邊的臉頰卻高高聳起,清晰的五指印破壞了五官的美艷。
江亦霆眸光觸及她破皮的嘴角,流連在她的臉頰上,面無表情,黑如曜石般流光溢彩的眸子卻寒了幾分,嘴角勾起冷酷的弧度。
江亦霆沒打算讓她再睡下去,伸腳踢了踢她的橫在地上的腿。
沈思亞累得半死,咕噥了聲,翻了個身繼續(xù)睡,這次直接背對江亦霆。
江亦霆嘴角隱約抽搐,冷眸把她拽了起來,俯身把她逼在狹窄的沙發(fā)角落里,危險的氣息繚繞在她頰邊。
“哪個王八羔子啊?擾人清夢會不得好死,死后下地獄的懂不懂?”
沈思亞還沒徹底清醒,迷迷糊糊地瞇著眼睛,強烈的燈光刺進她半睜得眼里,閃過白光,她抬手遮住光線,嘴里罵罵咧咧,她最恨睡覺的時候被吵醒,有好幾次主編半夜打電話給她去跟拍,她都朝電話那頭發(fā)泄一通,氣消了,才意識過來是主編,連忙變臉道歉。
“罵夠了?”森冷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她才訥訥地回過神來,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江亦霆的臉離她很近,那雙漆黑的眸沒有半點笑意,冷漠得讓人心驚。
沈思亞看清他的臉,臉色變了變,恍然想起之前發(fā)生過的事,暗自懊惱自己豬腦袋,這種情況下怎么敢睡著,怎么就睡著了呢?
江亦霆倏地松開鉗制她手腕的手,指尖碰到了她的傷口,她條件反射地皺眉,嘶了聲。
江亦霆順著指尖看去,包裹著中指的絲帕被血染紅,他表情沒什么變化,若無其事地站直身子,跟她拉開了距離。
沈思亞抓了抓頭發(fā),氣氛有些尷尬,她不知道要跟他說什么。
放了懷里的抱枕后,她站了起來,眼神飄過一邊,不情不愿地說:“謝謝你救了我。”
他做了那么多事,她一句謝謝就想了事?
如果那么簡單,就沒有人情債這種說法了。
“你要怎么謝我,以身相許嗎?”江亦霆看著女人倔強的嘴臉,瞬間脫口而出,說完連他自己都訝異,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沈思亞一怔,轉過頭來愣愣地看著他,仿佛不認識他一般,眼神陌生。
這種曖昧的話,他怎么說得出口?
兩個月前,是他自己親口跟她說從此跟她一刀兩斷,他們早在八年前就沒關系了,是她死纏爛打,他厭煩了,他討厭苦苦糾纏、不知自愛的女人。
現在又說這種話,他不覺得好笑么?
就算她肯以身相許,只怕他避之不及。
更何況,她等了八年,等來他的冷漠,他的絕情,所有的感情,早就一點點消耗干凈了,過去的美好殘留在記憶里,她不想去破壞。
他肯,她也未必愿意。
“江爺不缺女人。我自認沒有國色天香,能讓江爺看得上眼。”沈思亞笑出聲來,譏諷回去。
“呵!你也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招惹他們,活得不耐煩了?”江亦霆嗤笑,自打進了這間包廂,第一次露出了笑臉,卻是嘲笑。
沈思亞一怔,聽他的意思,他知道她得罪的是什么人,可是像他這種販賣軍火的賊頭子,跟為政之人不是死對頭嗎?人家避之唯恐不及,他倒還上趕著跟人家作對。
讓沈思亞驚訝的是,他究竟有多大能耐,竟然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調查出發(fā)生了什么事。
看她呆愣迷糊的樣子,顯然是沒認識到自己錯在哪里,江亦霆冷笑,念在舊情上,他有必要給這個蠢女人提個醒。
“沈思亞,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各行各業(yè)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則,在其位謀其政,他們知法犯法,自然有人制裁他們。你既然沒能力,就不要多管閑事。你別以為自己是個記者,就把自己當作救世主,這個社會遠比你想象的黑暗,不公平的事比比皆是,你管得過來嗎?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你那么有正義感?”
沈思亞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她想反駁,卻找不到話說,他說的沒錯,既然沒有能力,就不要去多管閑事,今晚之前,她信心滿滿,以為自己能將這幫人繩之以法,卻忘了狗急了也會跳墻。
可是……又隱隱覺得他的話里,有些不對勁。
沈思亞被他諷刺得臉色發(fā)紅,咬牙反擊,“我以前也沒發(fā)現你那么狠!你好意思說社會黑暗,難道這份黑暗里就沒有你的貢獻?你自己是個賊頭子,跟政府對著干,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壞事做絕,你就不怕有一天遭報應嗎?”
江亦霆這些年水漲船高,很少有人敢指著他的鼻子怒罵他,今天卻被人罵了,還說他狠,他無所謂,報應么?
如果真有報應,那這個世界上的壞人都絕種了,早就變成了人間天堂,可是中東那邊,政權不穩(wěn)定,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中,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沒命了。
他有什么錯?這個社會不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是他們逼他走上這條路,他不變強,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她生活在法制社會,相信法律,可是像他這種生活在邊緣地帶的人,眼里從來沒有法紀。
“我狠?怎么,作為媒體人,你是不是也要曝光我的罪行,讓我去坐牢?”江亦霆看她義憤填膺,突然覺得好笑,她怎么會那么天真,如果法律對他們這種人有用,他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沈思亞沒想到他會這么說,臉色青白交加。
作為媒體人,她確實該曝光他的罪行,孤兒院那樁案子,她都看不過眼,明知道有危險還來嘗試,可是他呢,她可曾經親眼看到他殺人,然而……她似乎從沒想過要把他送進監(jiān)獄里,讓法律制裁他,還社會公道。
她就那么厚此薄彼?
“沈思亞,我告訴,你捏住了他們的把柄,這一次的事,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你以為那點小伎倆能騙過他們?報警了又怎樣?官官相護,沒聽說過嗎?他們要弄死你,分分鐘的事。這次孤兒院的院長和那位官員落網,他們只是替死鬼,你真當紀檢局那幫人吃干飯的?他們那些人都心知肚明,拎的比誰都清楚,可有誰站出來主持公道了嗎?沒有!這個社會就是這么惡心。你想以一己之力扳倒他們?做夢。”
沈思亞越聽,臉色就越白。
薄歆也告誡過她的,可是她不甘心,現在江亦霆把這些事情一點點剖開,讓她看清自己的愚蠢。
可是,如果人人自危,沒有人主持公道,那些違法亂紀的人不是愈加猖狂嗎?
沈思亞望進他那雙滿是諷刺的眼,“你難道想讓我坐視不理?”
“什么該管,什么不該管,你自己掂量清楚,沒有人會永遠替你收拾爛攤子,你必須學會自己去成長。”江亦霆勾唇,清冽的眸光迫人心顫。
沈思亞說不出話來,沒想到她到頭來,卻要他來教訓。
“這次的事情,我替你擺平,你想讓他們落馬,我?guī)湍悖辉S一次,以后,我不欠你什么,這次之后,我們各不相干。從此也沒見面的必要了。再有下次,你就自求多福吧。做事之前,動動腦子,別憑一腔熱血。”
江亦霆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看著沈思亞,沈思亞張了張嘴,啞著聲音問:“你要怎么幫?”
“呵!當然是以惡制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