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的他們根本不懂得珍惜美好。如今,她是不可能再起舞了,鳳傾天下……需要多少體力,還要有上好的輕功鋪墊,如今的她……已經不可能再舞出那段舞蹈了……
琴邊的小幾上有笛子,宴無雙輕輕的走了過去,在離殤身邊的蒲團上坐了下來,輕輕的吹起了笛子附和……
笛音,一如當年她和北宸風初相遇那般輕妙美好,只是如今添了幾分傷感。
琴笛合奏,兩人配合無間,不分上下,是那樣的默契,宴無雙放下笛子時,琴音也停了,誰也沒有說話,只是午后時光靜遠,兩人都輕輕的靠在樹上,抬頭看著頭頂粉紫色的花瓣砌成的天空,時光靜好……
宴無雙總覺得離殤的身體大不如前了,雖然自己也沒有常常見他,但是卻總覺得他似乎偶爾會有幾分虛弱。
那個有著紫藤花的院子,她又住了進去,住進去了才知道,那是離殤新修建的寢宮,同心殿。
而這落櫻苑便是同心殿后院里一個小小的角落,離殤新皇登基,后宮還未有女人入主,更未準備選秀,而唯一與離殤住在一個宮殿里的宴無雙,難免也成了別人的閑時話題。
不過她十有八日都是病著的,偶爾身體好些時就在院子里看著紫藤花凋零,哪里又有氣力走出這落櫻苑半步。
離殤偶爾會來看她,兩個人就靜靜的做在樹下享受溫暖的陽光,偶爾他彈琴,她為他奉茶,就像當初一般。
宴無雙能做到的,也只是能靜靜的陪著他而已,其余的……她做不到也不知道該如何。
有離殤在的時候,這小小的落櫻苑總覺得美好,因為那琴音能將一切都渲染出溫暖人心的色彩。
陽光絲絲縷縷的從花葉間灑下來,在離殤的身上照出一點點的光圈,陽光下,越發(fā)覺得他的肌膚蒼白如紙,像是通透得能看到皮下烏青的血管一般。
宴無雙倒好了茶,轉眼看去時,不由得一怔,他的肌膚如此蒼白,長長的睫毛下垂擋住了眼睛里深沉卻又悲涼的眸光,陽光點點跳躍在上,卻沒有溫暖的感覺,竟是連雀躍的陽光也變得有些悲涼。
陽光下,在他淡黃色的龍袍間,宴無雙似乎發(fā)覺有隱隱的銀光閃過,她猛然眨了眨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可是仔細看去時,自己也嚇了一跳。手中茶杯傾斜,灑了許多茶水出來,正正的潑在了離殤白皙的手背上。
琴音停,離殤沒有轉眼,只是垂眸看著自己蒼白得過份的手背,幽幽問道:“怎么了?”
“你……”宴無雙咬了咬唇,眼神倉惶卻又仔細的看著離殤耳后的長發(fā)……明明該是烏黑一片才是的,可是為何……那陽光閃耀間,黑發(fā)絲絲間,竟是一根根銀白就這樣跳躍了出來。
離殤沒有說話,轉眼看向宴無雙,他像是知道,所以眼神總有一種憂傷……可是他又像是不知道,因為他總是面無表情沉穩(wěn)冰冷,他輕輕一笑,緩和了剛才的悲涼,輕聲道:“有什么問題嗎?”
說著,他輕輕的伸出手來,將宴無雙手中的茶杯接了過去擺放在小幾上,看著宴無雙手指間灑出來的水跡,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燙到了嗎?”
在離殤的手拉住她的手時,宴無雙猛然縮了回來,拿過一遍的錦帕將手上的水跡擦了干凈,笑道:“沒有。”
說著,伸手要去擦離殤手背上的水,可是她的手指剛觸碰到他的手背,猛然覺得一股異常冰冷的氣息傳遍了全身。
就算隔著一層絲帕,也讓她頓時覺得如置身寒窟,猛的打了個寒顫,驚道:“好涼……”
離殤神情一滯,忙縮回了手起身道:“我累了,改日再來看你。”
說罷,竟是有些匆忙的離開了,宴無雙呆愣在原地,手中還拿著絲帕,那絲帕上似乎都還有寒氣蘊繞著。
離殤離去時的背影依舊高大,可是卻總覺得消瘦了不少,而且陽光下,他身后那烏黑的發(fā),竟是參雜了那么多的銀絲在其中。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情……離殤何時多了那許多掩也掩不住的白發(fā)?
宴無雙坐了許久,直到小幾上的茶都冰涼,她隱隱覺得這件事情肯定和秀玉會來求她有牽連,而必然……是和她有關系的。
她腦袋一片混亂,想來才覺得事情那樣的不對勁,北國全然在離殤的掌控之下,北冥羽的生命也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情,北冥羽一死,他繼承皇位名正言順!
又何來要北冥羽安然而去他才能得到好處的說法?
他不是什么好心人,起碼他要北冥羽的命是必然的,既然他要殺北冥羽,那么他怎么會關心北冥羽是痛苦的死,還是安然的死……
不管北冥羽是怎么死的,他能繼承帝位這一點是不容置疑的。
那么只有一個可能……他在騙她!他騙她留下來,為的不是讓完成北冥羽最后的心愿,并且跟北冥羽毫不相干。
那么……是為了什么?
宴無雙咬了咬唇,千頭萬緒的事情在她腦袋里怎么也理不出個頭緒來,而此時紫藤花突然猛然掉落許多花,樹干也一陣輕微的搖動。
“什么人?”宴無雙猛然抬眼,卻是當即愣在原地。
一片粉紫色的花葉中,子瀾就那樣安然的坐在樹枝上,白衣上沾了許多花瓣,陽光正好落下來,刺了宴無雙的眼睛,卻也讓子瀾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金邊似的。
落花似乎迷了宴無雙的眼睛,否則她怎么覺得一切好像是幻覺一般,可是子瀾輕輕的對著她笑,一如既往的笑。
“子瀾……”好久,她沒有這樣叫他一聲了,這時叫出來時,眼淚也不知道怎么就彌漫而上,淹了她的眼睛。
“傻丫頭,見了我就哭,這樣叫我怎么敢出現(xiàn)在你面前。”子瀾從樹上跳了下來,帶著滿身花香,帶著宴無雙熟悉的溫暖和味道落在了她的身邊。
宴無雙傻傻的坐著,不敢動……只是拼命的忍住了眼淚,伸出手卻又不敢碰他,只是喃喃道:“我以為……我以為你一定不會原諒我了,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又說傻話,這輩子還長著呢!”子瀾輕輕伸出手來,將宴無雙臉頰上的淚痕拭去,他的手指還是那樣的溫暖,還是那樣的柔和。
他看著她,輕輕笑著,帶著寵溺和心疼,道:“只要你想見我,我都一定會出現(xiàn)在你身邊的。”
“可是我……可是我……”宴無雙低下頭,無法直視子瀾的眼睛,那眼神灼灼,似乎能刺痛了宴無雙的心。
明明答應了要和他遠走天涯的,她失約了,明明她都失約了,可是他卻還是找了來,這樣的子瀾……讓她怎么面對?
“沒什么好可是的,我都知道。”子瀾擦著宴無雙的眼淚,可是越擦越多,可是他有的是耐心,她掉一顆淚珠子,他就擦掉一顆,還笑道:“不僅我來了,你想見的另一個人……也來了。”
宴無雙一愣,身子都僵住了,她僵硬的抬頭,看著子瀾的笑臉,聽他繼續(xù)道:“不過他來這里,還要了決一件事,所以行程比我慢上許多,我擔心你的身體……雖然匆匆趕來了,但是不想……還是晚了,害得你這樣傷心。”
宴無雙無法回神,子瀾說他也來了?
他……北宸風,也來了。
正是兩人無語時,秀玉的驚叫卻幾乎將這寧靜的院子都驚動了,“少爺……少爺!你來了!”
子瀾嚇了一跳,看到秀玉跑來時,才笑了起來,“你這丫頭,要說多少次,女孩子不要總咋咋呼呼的,嚇了本少爺一跳!”
秀玉并不是那樣的高興,甚至她有些驚恐,宴無雙明白,可是卻怎么也沒想到秀玉匆匆跑到了他們的身前,卻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少爺,秀玉求你,求你不要帶走念兒姐!”
“你這是做什么?”子瀾也嚇了一跳,藥王谷的人總是沒大沒小的,什么時候行過這樣的大禮,他忙伸手去扶,可是秀玉鐵了心一般的跪著,一動不動。
宴無雙咬了咬唇,很是不忍,可是她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她不知道離殤跟她在一起的這幾天究竟是不是幸福快樂的,雖然他們在一起時光靜好,可是她總覺得離殤似乎越來越憂傷了。
以前他的所有情緒都被冰冷包裹著,可是如今卻是越發(fā)的流露出悲傷了。
“少爺,不要帶念兒姐走!再是十天,只要十天就足夠了!少爺,求你,求你了!”秀玉死死的抓著子瀾的衣袖,怎么也不起來,只是一個勁的求著。
子瀾覺得奇怪,宴無雙也奇怪,秀玉……究竟在堅持著什么?
“可是,北宸風的軍隊馬上就要來了,為了保證師兄不會再拿雙兒當籌碼,我必須帶她走!”子瀾語出驚人,宴無雙猛然想起來,子瀾說北宸風來還有事要解決,他帶了軍隊來。
離殤處處與鳳朝針鋒相對,又奪了鳳朝一半江山!想來這些恩怨并不是表面上的那樣簡單……
難道離殤騙她留下,就是為了這個?當初她被作為籌碼吊在兩軍之間……聽著他們冰冷的語言,那樣的刺痛她的心。
那些事情仿佛還歷歷在目……她不想再經歷了!更不想,成為牽制北宸風的棋子!
可是不對……不可能是這樣!離殤,不可能是這樣打算的,宴無雙使勁的搖頭,聽不到秀玉的哀求,只是否認離殤會再利用她的可能。
這段時間以來,她知道離殤是有才能當皇帝的,可是她卻感覺不到他有那樣的野心……不知道他為什么一定要做皇帝,但是卻覺得他也許根本不想做皇帝的。
他……不會再此拿她當棋子的,不會的。
“少爺,請你給我一點時間,我?guī)闳タ匆粯訓|西,看到后你就會明白一切了!求你!”秀玉的聲音猛然打斷了宴無雙的思緒。
子瀾一愣,卻看著秀玉堅定的眼睛,只有點頭。
“我也要去!”宴無雙心里很明白,這個秀玉所說的東西,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不!念兒姐,你不能去!這個東西唯一不能看的人,就是你!”秀玉拒絕的果斷,然后似乎傳遞了一個眼神,院子四周落下幾個黑衣人來,穿戴一樣身手敏捷。
“你要干什么,秀玉?”子瀾忙將宴無雙護在了身后,秀玉卻解釋道:“放心吧,這些人是不會傷害念兒姐的,只是……只是不想念兒姐跟著我們!”
子瀾看著秀玉,也覺得這個小丫頭不一樣了,只是她對離殤的感情,子瀾卻是沒有發(fā)覺。
他不放心宴無雙,秀玉是知道的,只有懇求道:“少爺,我們是一起長大的,秀玉用生命擔保,絕不會傷害念兒姐!只是,這樣東西是離殤師兄的心血,所以請你務必去看一看!”
秀玉知道,她說什么也許子瀾都不愿意相信,只有威脅到宴無雙的安全,他才不得不相信。
可是要想留下宴無雙,只有讓子瀾親自看到血淚,只有這樣,子瀾才會明白他們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