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看到了他無情的眼睛，可是那冰冷的表情和無情的眼角，卻只是那樣掃過了蘇念兒蒼白的臉頰，似乎和離殤一般沒有半點的眷念和動容。

原來再次的相見，隔著的，竟已經是心與心的距離了。

蘇念兒輕輕的閉了閉眼睛，似乎都感覺不到疼痛了，只有一片麻木，麻木到沒有了任何的感覺……她原本就是這樣失敗的一個人，這次是真的什么都沒有了，因為心連愛恨都竟然感覺不到了。

“北宸風，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究竟是如何登上這個皇位的，天下人不知，但你的親兄弟你可還記得？”離殤又問了一次，北宸風的眼冷冷的落在了他的身上，就像隔著眼布，兩人也在犀利的對視著一般。

空氣靜謐極了，就連風也變得安靜了。

北宸風的手背在身后，似乎微微動了動，然后他身后的孟元悄悄的退了下去，他才慢慢開口道：“是又如何？”

只是這么一句，足已經震驚全場，北宸風面色不動，依舊平靜一片，輕輕的笑了起來，看著眼前的千軍萬馬，接著道：“朕是太子，是鳳朝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繼承大統乃是遲早的事，北冥羽身為皇子，卻覬覦皇位，勾結黨羽，犯上作亂，朕只不過是替父皇清理門戶，有什么錯？”

蘇念兒瞪著眼睛看著北宸風……想起他的身世來，那時蘇念兒進宮，因為是庶出，所以身份低微，努力了很久，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可最后北宸風卻在眾多嫡妃中挑選她作為妻子，只因那時他說，身份如何，地位又如何，他就是要讓那些曾經欺壓過他的人，統統都付出代價，她、還不夠狠。

他們相識時，他就已經是太子，世人只知，北宸風是鳳朝十二個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個，卻不知因為庶出的身份，他失去了童年，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是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人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他的母親一而再三的對那些人做出退步，最終慘死在別人手里，那時他第一次去求父皇，可皇上連看都沒有看過他一眼，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北宸風越發冷漠，深沉。

不久，有皇子因各種原因開始陸續罹難，最終只剩下北冥羽和北宸風時，眾人才幡然醒悟，原來當年那弱小的少年已經不復存在，如今站在他們面前的，是唯一有資格和北冥羽爭奪太子之位的人，士別三日今非昔比。

可當眾人回神過來時，北宸風已經強大到出乎他們的意料，或許先皇曾有過一絲絲的悔意，如果當時他去看北宸風一眼，或許他不會痛失十子，不會造成今日的局面，然而那時他已時日無多。

有人說，北宸風太過殘忍，為了皇位不顧一切，弒兄殺父，可世人卻不知他都經歷了什么，承受了怎樣的痛苦，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和哥哥們爭奪皇位，他只希望父皇能夠看母妃一眼，對母妃多些關懷，少些傷害，可直到母妃慘死時他才知道，弱者是沒有資格得到他人憐憫的，而他如今萬人之上，更不再需要。

蘇念兒想起來時，卻也忍不住驚嘆，那時的他也不過十歲年華，卻在心里種下仇恨的種子，從此殺盡天下負他之人，究竟要怎樣強大的內心，才能做到這一切？而離殤和他之間，估計也是血海深仇罷。

不然……他們怎會那么像？

“一個庶出的皇子，也有資格當太子嗎？”北冥羽陰冷的聲音傳來打斷了蘇念兒的思緒。

軍隊分兩邊讓開了，北冥羽騎在馬上一點點的上了前來，他的目光一直鎖定著北宸風，那種憤怒的仇恨幾乎讓他時刻冰冷的眼睛都燃燒起來了一般，“北宸風！到底誰才是那個覬覦皇位，犯上作亂的人，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嗎？”

“朕清楚又怎么樣，不清楚又怎么樣？”北宸風的笑容消散，留下一臉肅殺之氣，他看著北冥羽，似乎在看一條漏網之魚一般，他冷哼道：“你今天就站在這里又如何？朕能滅你一次，就能滅你第二次，上次被你跑了，是朕的疏忽，這一次……朕絕對不會放過你！朕在位三年，從未愧對天下百姓，朕的軍隊，是鐵騎，誓死效忠鳳朝，朕又何懼之有？”

“哼，囂張狂妄，你弒兄殺父就是天理不容！北宸風，不論這些年來你為國做了多少事，把國土保衛得有多好，這都不是你謀權篡位的理由！今日我就要為父皇皇兄們雪恥，要奪回本該屬于我的一切！”北冥羽長劍所指，是北宸風的項上人頭，離過的軍隊開始整齊的抖動兵器，那兵器撞擊在地面上，那‘咚咚’聲音匯集起來，在天空形成了一道道刺耳的‘雷聲’。

北冥羽一擺手，那震天的響聲停止了。北冥羽似乎就是幾十萬大軍的主宰一般，立于天地之間……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自豪油然而生，那樣的氣概和心里那種瞬間噴發的氣勢，讓他的心一點點的膨脹起來。

這便是權利，這便是力量！能爭奪天下的力量，能擁有一切的權利！而在這一切的面前，誰又還曾注意到馬下那被劍挾持著的女子……是多么瘦弱和無助，北冥羽也許是沒有看到，也許是故意不看……北宸風只看了那么一眼，再沒有過多的留戀，只是一雙手被在身后被緊緊的握成了拳。

北宸風淡淡的笑容有一絲的冰冷，他還是好好的站著，他身旁的士兵和城墻上的軍隊一點也沒有因為剛才的地動山搖而被嚇到，所有的人都看著北宸風，看著他輕輕動著魅惑人心的唇，卻清晰有力的道：“你能走到這里……是因為你是鳳朝的人，皇兄……朕只是不想你死在他鄉而已。”

北宸風的笑容那么的自信，離殤幾不可聞的皺了皺眉頭，事情一直進展得太順利，雖然離殤和北冥羽安排周詳，雖然里應外合籠絡了鳳朝大部分的官員，但是此刻北宸風的表現卻總讓人疑心。

莫不是請君入甕？

若真是這樣，那么北宸風的帝王心果真是無情得很，一路上三十二座城池，就算守衛薄弱，就算里應外合也有棄城投降的，但是一路以來，因為戰爭而葬送在北國士兵手中的守衛們多不可數。

他竟是犧牲了這么多人，來換得這樣一個機會嗎？離殤搖了搖頭，這樣的棋太險，因為這樣的狠毒作為，會讓此刻承認了謀權篡位的他大失民心！他怎么會冒險下這樣的一步棋？

依離殤對北宸風的認知，北宸風從來不打無把握之仗，他向來做任何事情都是信心十足！請君入甕，太險！不似他的作風。

離殤輕輕抿唇，心思飛快的翻轉著，隨后他搶在北冥羽說話前，冷冷道：“北宸風，我們軍隊已到城下，你若歸還原本屬于皇上的一切，那么就能避免一場戰禍，避免皇城里的老百姓和幾十萬大軍的拼殺，避免……血流成河！”

最后的幾個字，離殤說得很重，也是這時，架在蘇念兒脖子上的劍突然移開，隨后有一個繩套套住了她的脖子，就在大家聚精會神等待北宸風回答時，蘇念兒的一聲悶哼在靜謐的戰場上響起，然后大風里那一身白衣的女子就那樣被吊了起來。

高高的吊在了兩軍陣前，繩套拉緊死死的勒住了蘇念兒的脖子，她的白色衣衫在風里飛揚著，青絲吹亂了，拂過她的臉，那蒼白的臉色憋得一陣青紫。

所有人都一愣，連北冥羽也詫異的回頭看向離殤，問道：“你這是干什么？”

“這便是她最后的利用價值。”離殤冷冷的說完，感受到北宸風的目光死死的釘在了他的身上，憤怒得能將他千刀萬剮的目光，但是離殤微微的笑著，他知道……北宸風此刻一定還是面無表情。

因為北宸風賭不起，他只要流露出一點點對蘇念兒的關懷來，那么蘇念兒許就沒有了一絲的活路，他定是那么想的，所以他會冰冷無情的看著蘇念兒，他之所以在開戰之前說了那么多，只是在為救下蘇念兒爭取更多的時間。

離殤冷冷的笑了起來，“這個女人你應該很熟悉吧，若不是她，今日鳳朝也不會兵臨城下，當初皇上為了她丟了舍棄了半壁江山，世人都說你是癡情種，如今你到底考慮一下，是要江山還是要美人？”

北宸風的手捏得泛了白，指甲陷進了肉里，可是他的身影依舊挺立著一動不動，他的眼看過蘇念兒那瘦弱的身影和鐵青的臉色時，眼中的痛差一點就溢了出來，但是他沒有表露出一點來，他僵持著，他知道他無法回答自己真實的想法，他要救蘇念兒，他也要江山！他不要她犧牲，也不要讓全國百姓和自己的士兵們失望。

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在等待著他的回答。

蘇念兒的眼睛幾乎都要被勒出來了，腦袋一陣陣的麻木，呼吸不到新鮮空氣的她居然連掙扎也越來越無力了，可是她卻遙望著城墻上的身影……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也許她就該這樣死去，可是……為什么她還是那么想聽到他的回答？

北宸風的身子幾乎都微微的顫抖了起來，似乎全世界都安靜得連針落地都能聽到那細微的聲音，所有的人都在等著他的回答，連鳳朝的士兵們也猶豫著看向了自己的君王……害怕他再次做出為美人袖手山河的事情來，畢竟之前的那些美人禍國的傳聞，送出去的城池，那都是北宸風親口答應，雙手奉上的。

可是他們選擇相信了跟隨三年的君主，選擇守護自己的國家，可是這一刻的沉默……讓所有的人的心都開始微微的搖晃。

終于，在城下的千軍萬馬當中，北宸風看到有人的武器微微反光到了他的身邊……那微弱的光芒就似一道希望的曙光，北宸風緊繃的心終于微微松了，那幾乎讓他要堅持不下去的心痛也緩和了一點，他的表情萬年不變的冰冷，在萬眾期待中，在蘇念兒的注視下，無情的開口，“你當真以為，朕會為了一個女人，舍棄國家和百姓嗎？你也太天真了。”

因這一句話鳳朝的士兵心潮澎湃起來，他們舉起自己的武器，整齊的呼喊起來，那震天的響聲掩蓋不了剛才北宸風的那一句話，這一句話對鳳朝的人來說是天大的喜訊，對北國的人來說無關痛癢……可是對于掙扎在死亡痛苦中的蘇念兒來說……確實比死更難受。

北宸風揮了揮手，軍隊安靜了下來，他輕輕的笑了起來，“她不過是長的有點像雙妃而已，充其量只是一個寵姬，朕閑來無事的玩物，就算今天是雙妃本人在這里，朕的眼睛，也不會眨一下。”

說話的時候北宸風的手在身后捏成了拳，那些利用她的人，將她的性命視作草芥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這便是他為何要讓他們來到皇城的原因！要讓他們沒有退路，要將他們趕盡殺絕！讓他們再無翻身之地，讓她……再也不會活在別人的操控當中。

只是雙兒……在堅持一刻，馬上就好了。

蘇念兒輕輕的閉上了眼睛，沒有眼淚，因為風吹過她的發絲，擋住了她已經青紫的臉……無法呼吸算什么呢，就算肺都要炸開了又算什么呢……原來以為死亡是最痛苦的事，現在才知道，什么是比死更痛苦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