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兒二話不說,放開那個士兵的同時,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長槍,轉身離去,留下一臉驚魂未定的小兵站在了原地。
離殤正在屋內收拾他的棋盤,那是他幾乎不離身的棋盤,他只用這一副棋,幾乎是視若珍寶,也是這個時候,他聽到了蘇念兒憤怒的腳步聲,然后有冰冷凌厲的肅殺之氣推到了他的脖頸間。
他早就想到有這樣的后果,可是此刻她能醒來,而且還那么精神的想來要自己的命,離殤卻是微微的笑了起來。
可惜……他已經很久不笑了,那副俊臉幾乎除了冰冷涼薄外,再沒有了別的表情,所以就算他笑……看在別人的眼里,也只是一種冰冷無情的冷笑。
蘇念兒手中的長槍,那冰冷鋒利的槍頭正正的對準了離殤的脖頸,只差一寸,他就會命喪當場。可是蘇念兒沒有刺下去,并不是因為她突然心軟了,而是離殤只是笑了笑,平靜的道:“子瀾中毒了。”
這句話讓蘇念兒頓了動作,她冷冷的看著離殤,分析他的話里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可是離殤的表情永遠如此的波瀾不驚,她只是冷冷的問道:“他人呢?”
“我將他送回藥王谷去了。”離殤垂了垂頭,“他觸摸到那個壇子,若他不是從小就嘗遍百草,身子比一般人抗藥,又在第一時間暗自運功抵抗,也許他早已經死了。”
蘇念兒垂了垂眸子,子瀾中毒是有可能的……她依稀也記得,他確實在壇子落地時觸碰到了,現在想起來……夏香玲連送來的那根手指都要涂滿劇毒,那就更別說那個壇子和母親的身體……
夏香玲太了解她了,知道她一定會不顧一切的救母親,所以只要她碰到了,那么她的目的就達到了。可是每次……都是子瀾阻止了她上前。
“他如何了?”蘇念兒咬了咬唇,終于放柔了聲音。
“不知道,也許路上就撐不住了。”離殤說完,蘇念兒的長槍就抵到了他的喉嚨,抵得他輕輕仰頭,那尖利的槍頭刺入了一點點,有一點紅滲了出來。
“不管他如何,離殤,你欺騙我留在軍隊里,沒有第一時間去救我的母親,你用那么信誓旦旦的謊言來欺騙我!你以為我會饒了你?”蘇念兒冷冷的笑了起來,她現在還顧得上什么呢?她真的可以幫助別人嗎?
就算子瀾此刻就在她的面前,她又能如何?她一點用也沒有,這一輩子……都失敗了。
“男人說的話……特別是我這樣的男人說的話,你也還會相信,我終于知道為什么你就算換了身份重生一次……也一樣會那么痛苦了,你記得我告訴過你嗎?如果來生,記得為自己而活。”離殤還是那么冷靜,說出來的話也一樣那么冰冷,他沒有動彈,只是靜靜的坐在椅子上。
“為自己而活……”蘇念兒喃喃自語,然后苦笑了起來,拿著槍的手微微顫抖,“只有自己的話……活得下去嗎?”
從來都不是孤單一人的她,從來沒有想過,若是世界上只剩下她一個了,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呢?
“你不是還活著嗎?”離殤反問了一句,蘇念兒一愣,也只是那一瞬間的事情,離殤墨色的身影那么飛速的躍開,順著長槍幾乎一秒就到了蘇念兒的身前一把扼住了她的脖頸。
他的力道很大,只是那么一下,就隔斷了蘇念兒的呼吸……她渾身失力,長槍落地,整個人都被離殤舉了起來,她死死的瞪著離殤,他卻冷笑了起來,“就憑你也想殺我嗎?”
蘇念兒的臉色由蒼白漸漸鐵青,沒有新鮮的空氣,她的脖頸似乎都要斷了一般……那痛苦幾乎讓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她明明知道離殤的為人,不會為了一兩句話而失神,明明告訴過自己要狠心一點,卻沒想到她還是不懂什么叫防人之心……
“告訴過你,你只是棋子,那就乖乖的當一顆棋子……等你什么時候沒有了作為棋子的價值,你要死要活都不管我的事,你懂嗎?”離殤的話語就像冰冷的風雪一般襲擊了蘇念兒,他的臉在她憤怒的眼睛里漸漸模糊,他的聲音也一點點不清晰……
蘇念兒又閉上了眼睛,整個人……軟綿綿的掛在了離殤的手上。
離殤松開了手,將她抱進了懷里……心里一嘆,終于又發展成這樣了,也只有這樣了。
“傻瓜……你不是還活著嗎?”離殤似乎是自言自語,又似乎是說給蘇念兒聽,說完,連他自己也苦澀的笑了起來。
說什么活不下去了,說什么……什么都不重要了,怎么能……讓她就這樣死掉呢。
想要活下去的意義嗎?
那么由他來創造吧!他能讓她絕望,讓她變成復仇的使者,那么他也能還她快樂……還她希望……還她一個宴無雙。
或許,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蘇念兒被關了起來,在一輛密封的馬車里,馬車隨著軍隊一起出發,一路過關斬將,依舊朝著鳳朝的皇城進發。
馬車上有一個小小的窗戶,被橫欄隔開,有陽光一縷縷的照射進來,蘇念兒只是呆呆的坐著,看著被窗戶隔成一段段的藍天……
她又失敗了不是,她真是沒用啊!到現在……被困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就連求死,居然也已經毫無辦法了。
她居然還活著,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她常常想著想著……就笑了起來,笑自己蠢,笑自己笨……笑自己那么的失敗,也笑自己那么的無可奈何。
不知道活下去還有什么意義,只是每天呆呆的看著藍天,偶爾聽到一兩個守夜的士兵訴說著當天的戰況,告訴她……他們的軍隊到了哪里,終于是要到目的地了,她就要到了。
北宸風。
只要再見他一面,只想再見他一面。
既然已無法與他在一起,卻又無法放下,因為已經放不下了,他的一切都放不下了。以前想愛他,后來想恨他……只要他還在她的心里,她就覺得他們的命運緊緊相連,就足夠了。
現在……連恨也做不到了。
她什么都做不到了,真正的無用了。一個無用的人,一個一輩子都在失敗的女人,活著……已經沒有必要了。
“到了……先鋒部隊已經到達鳳朝皇城腳下了!”有興奮的聲音從馬車邊擦了過去。
蘇念兒一直以來都似一個活死人一般卷縮著坐成一團的身子終于動了,她爬了起來,一雙無神且滄桑的眼睛透過窗戶那小小的縫隙看了出去……
這個地方不是她陌生的,三年前她離開鳳朝時,路上的一草一木……她都深深的記住了,那時候她告訴自己,總有一天要回來,回來讓所有人都和她一起痛苦!
她又回來了。
浩浩蕩蕩的軍隊駐軍在了鳳朝的皇城的城墻外,這是一路以來看到的最為輝煌的城池,那么高達堅固的城墻,那么寬的護城河……還有高高的吊索橋。
吊索已經收起,軍隊隔在護城河的另一邊,城墻上依稀看到防衛嚴謹的軍隊,哪里和一路上他們看到的軍隊一樣?
每一個人都挺立著目視前方,就算是大軍壓境,也沒有絲毫的慌亂,那些人統一穿著鳳朝墨色的盔甲,個個都正氣凜然,手里的長槍有鋒利的銀光閃動,鳳朝的旗子隨風而起。
起風了,天上的白云大片大片的蔓延而過……兩軍對持,就只是這一份緊張的氣氛,也能讓心理脆弱的人崩潰,可是沒有人崩潰,每一個人都是斗志滿滿,每一個人都昂頭挺胸,只有城墻后的老百姓們驚恐的躲在自己的家里,和自己的親人抱在一起,默默祈禱著這場戰爭能早日完結。
蘇念兒似乎坐在馬車里也能感受到那嚴肅的氣氛,對軍排陣時震天的腳步聲……在她的腦袋里撞擊著,她有些不敢相信,居然就真的到了!幾個月的時間……就這樣到了,她不知道到底是鳳朝不堪一擊,還是離殤太可怕,蘇念兒有些微微的顫抖,她似乎已經預料到了自己最終的利用價值,她很害怕……只有緊緊的將自己的身子卷縮起來,真的到了這一刻了……她才發現,她想要的不是這個。
真的……不是。
緊緊的閉上眼睛,蘇念兒用手死死的捂住了耳朵……她只要一閉眼,那滿眼的血腥又覆蓋了上來,似乎她的眼里,腦里……就只有那一種顏色了,再也看不到其他。
“蘇姑娘,下車吧!”有士兵的聲音傳來時,蘇念兒顫抖著往馬車一角縮去,她使勁的逼著眼睛捂著耳朵不停的搖頭叫道:“我不要……我不要下去,不要!”
“蘇姑娘!”那士兵無奈的喊了一聲,可是軍令如山,只有強制性的將蘇念兒拉下了車。
刺眼的陽光,在黑暗里呆了許久的蘇念兒,就連閉著眼睛也感受到了刺眼的陽光,她下車來時……士兵們才看到她手腳上的鐵鏈,她居然是被鐵鏈鎖起來關在馬車里的,兩個士兵目瞪口呆,可是隨即像到離殤那一張陰冷的臉時,又什么也顧不得,只有牽制著不停掙扎的蘇念兒往軍隊前走去。
“放開我,我不要去……我不要去!”蘇念兒睜開眼睛時,就看到了自己正穿過幾十萬的大軍……那些密密麻麻的人整齊的排列著,穿著一樣的銀甲,陽光照耀在盔甲上,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求求你們,放開我……放開我……”蘇念兒的掙扎和喊叫都沒有用,甚至傳遍了這靜謐得詭異的空氣,大家不看斜眼看她一眼,她幾乎被兩個士兵架空了一步步抬著上得前去。
她還穿著那件單衣,那素凈單薄的衣衫有些臟了,她的臉蒼白得幾乎和衣服融為一體,那瘦弱的身軀被架起來時,幾乎沒有重量一般……
她就那么狼狽的被帶到了陣前,帶到了離殤的馬前,士兵們放下她的時候,她狼狽的跌倒在地,可是他們不敢扶,只是復命道:“大人,人帶來了。”
“嗯。”離殤的聲音越來越冰冷了,幾乎聽到就讓蘇念兒微微的顫抖,她抬起頭來,太陽在他的身后,讓他的臉埋在了陰影當中,一片黑暗。
這一刻,她竟然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嘴角顫抖著,腦袋一片空白,竟是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離殤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只一眼,沒有任何的留戀……
這是最后一刻了,要破繭成蝶……就堅持過這一刻。
離殤深深的吸了口氣,淡淡的抬起了臉,遙望著城墻上那一個銀色的身影,然后嘴角揚起一絲譏諷,朗聲道:“北宸風,本帥再問你一句,你可是弒兄篡位?”
蘇念兒全身一僵,發現有冰冷的長劍橫在了她的脖頸間,她狼狽的坐在地上,石化了一般的轉頭,大風迷了她的眼睛,可她依舊那么清晰的看到城墻上挺立著的身影。
熟悉的銀色龍袍,熟悉的英俊臉龐和淡漠的五官……她最喜歡的深沉的眸子……讓她淪陷其中無法自拔的紅唇,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北宸風,隔著千軍萬馬,隔著一池河水,隔著永遠也無法觸及的距離……終于見到了,遙遙相對的一眼,有大風迷了她的眼睛,不然……她為何想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