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輕輕的嘆了一聲,將那苦澀的藥汁含到了嘴里,俯身又喂進了蘇念兒的口中。
以口渡去的藥汁,最后一口時……蘇念兒輕輕的睜開了眼睛,依舊是迷茫的神色,她死死的挽住了玄月的脖子。
然后紅唇就湊了上去,玄月躲不開……也不想躲,因為她是他永遠都無法解開的毒藥,他已經中了毒,只有越陷越深,一輩子也無法脫身。
苦澀的味道還殘留在兩個人的口中,蘇念兒只是迷茫著……她看著眼前模糊的身影,眼睛卻是沉重得幾乎睜不開了,可是她就是要看著他。
“宸風……宸風……”她輕輕的喚了兩聲,然后胡亂的玄月的唇邊臉頰灑下了一路的碎吻。
玄月的身子一愣,隨機他緊緊的抱住了她,狠狠的吻上她的唇,將那一聲聲的呢喃揉碎了,他咬牙道:“還有誰比你更會折磨人?”
“宸風……孩子……”蘇念兒的眼睛里幾乎沒有一絲清明的光,她的體溫燙得嚇人,說話間還帶著藥味,她死死的抱著玄月的脖頸,然后哭了起來。
卻是真的哭了起來,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不停的落了下來,她死死的抱著他,埋頭在他柔軟的肩窩里,哽咽道:“孩子……宸風……我們的孩子……”
玄月死死的捏住了拳頭,他咬咬唇,原本就一副病容的臉色越發的鐵青,他將蘇念兒小小的身子揉進了懷里,死死的抱著她……感受著她的哭泣她的顫抖。
她從沒有哭得這么厲害過,幾乎是嚎啕大哭,滾燙的身子不住的顫抖著,他甚至感受到了他肩窩處一片濕潤。
那是她的眼淚,她很少流淚!他見她難受時,永遠是赤紅著眼睛強硬的把淚水吞了回去,就算哭……她也只是無聲的閉眼,然后他看到她的眼淚滑過臉頰。
常常只有一兩滴……再不會多。
可是她現在卻是哭得這么厲害……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對不起……”他的道歉在她的耳邊被哭聲淹沒了,他知道她也許根本聽不到。
她此刻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的心揪在了一起,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她的痛苦……他們的孩子……一切的悲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對不起……”他低頭垂目,死死的咬住了唇,明明是不一樣的面容,可是卻露出和北宸風一樣的神情來。
眉頭深鎖,輕輕閉目,那一臉的沉痛和悲傷,卻是死死的咬牙苦撐著……因為他哪里有資格流淚……
“宸風……”蘇念兒濕濕熱熱的吻又湊了上來,在他的耳邊,在他的臉頰處輕輕的一點點的吻著。
她死死的抱著他,明明渾身發燙,卻還是冷得顫抖。
“雙兒……”他叫了一聲,蘇念兒循著聲音過來,找到了他的唇,死死的吻住了……然后索要著能修復她內心痛楚的安慰,尋找著能填補她內心空洞的源泉。
兩個人糾纏在一起,一樣的痛苦,卻也在對方身上尋找著一樣的安慰,他們的吻帶著眼淚的苦澀,帶著悲傷的氣息……
而糾纏在一起時,卻是抵死的纏綿。因為或許不會再有……不會再有蘇念兒認不清現實的時候,不會再有她在他面前表露脆弱和痛苦的機會……
她不會在他面前這樣的,因為她恨他。
這一刻,不論她是不是清醒,不論她知不知道他到底是誰……也許就是因為這一副不一樣的皮囊,讓他們有了這樣一次坦然相對的機會。
雖然他知道,她不可能就因為一句道歉便原諒他,不管她有多愛他,那愛也經不住痛苦的折磨,也經不住恨的打壓……
若是恨,他也統統接受了,只要她還在他的世界里,只要她……還活著。
恨,又算得了什么?
“雙兒……我們回不去,但是不管以后如何……就算是毀滅,我們也不能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我們在一起……就算恨,也要至死方休!”
他的話,她也許聽到了,也許沒有聽到!但是他在蘇念兒的面前無法開口說這些,因為蘇念兒是恨著他的。
但是她現在……是他的雙兒,會叫他宸風,會在他的懷里哭泣……會尋求他安慰的雙兒,愛著他的雙兒。
她火熱的肌膚,能溫暖他的一切,他俯身親吻她身體每一個地方,因為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從來沒有想到,還有機會能擁有她,還能這樣擁有她!擁有他的雙兒,而不是一個為了復仇,為了激怒他,為了刺傷他故意挑逗他的蘇念兒。
她是他的,只有他能擁有……就算是恨,就算想他死……他也要她的心里只有他一個人。
只因為她是他心愛的人啊……
連續幾日的連綿小雨終于停止了,進入春日后,終于看到了湛藍的天空,是一個晴朗的早晨。
華貴的畫舫依舊在湖面上飄蕩著,陽光照耀其上,將整艘畫舫都變得越發鮮艷亮麗。
蘇念兒迷糊中只覺一直睡得那么安穩,就好像以前每一日從清晨的曙光中醒來時,她都會第一時間見到北宸風的臉。
因為北宸風曾答應過她,要她每日一睜眼,看到的人一定是他。
也許她還有些迷糊,也許是那個懷抱太過安穩幸福,她一直竟有些分不清楚今夕何夕……
可是當她帶著笑容睜開眼睛時,眼前卻是一張陌生的臉!她嚇了一跳……但隨之清醒了過來。
這并不是完全陌生的臉……可是卻是第一時間提醒她究竟什么才是現實……
蘇念兒的身體有一絲的僵硬,感受到自己正舒適的靠在他的懷里……這個男人不是他,她只有這樣告訴自己!
他是自稱玄月的人,不是北宸風!她只能這樣告訴自己。
她咬了咬唇,背后的傷口還有些痛,雖然已經退燒了,可是腦袋還是昏昏沉沉,她輕輕的移動身子。
可不過剛一動,身邊的人就攬過了手將她又抱了個滿懷……蘇念兒嚇得閉上了眼睛,一動也不敢動,可是許久……身邊的人也沒有反映。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鼻息里全是他身上的味道,不一樣的是此刻的他帶著一點點的草藥味。
其實她有什么必要害怕或者心虛呢?她是一個舞姬,他是一個陌生的男人,兩人竟然沒有揭穿那層紙,就不應該有別的情緒。
想著,她大膽的拿開了他的手要起身,可是他又從身后抱了過來,并且喃喃道:“你要去哪?”
他果然是醒了的,以他的內功底子,怎么可能有了響動而不醒呢?不想醒過來,也許和她一樣,是怕打破了這寧靜的早晨。
可是時間不會停止,就像這畫舫一般,總會有到達的時候,因為他心里有目的地……因為他無法放下一切。
可是事情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就算能放棄又如何呢?之前會那么問他……也不過是自己癡心妄想罷了……
平定了心情,蘇念兒才揚起了笑容,輕輕轉身披上了自己的外衫,道:“公子……你醒了?”
玄月的眼睛有那么一刻的愣神,然后他點了點頭坐了起來,要說他是病秧子吧,平日里穿著衣服也還覺得消瘦,但是此刻他光著上身,卻是能清楚的看到他健康的身體……
雖然不壯,也有些許的清瘦,可是卻是很結實,這樣的人又怎么會是病秧子呢?更何況……平日里連風也受不得的他,那日船頭淋雨她病了,他卻完好無損。
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蘇念兒懷疑玄月的理由……因為早在很久之前,她便已經知道了,不過是裝作不知道,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享受兩人難得的平和。
只在這艘船上,只在到達目的地之前……她只允許自己這樣任性一次。
“念兒……”玄月想開口的,他伸出手來牽住了蘇念兒的手,看著她的有些熟悉的笑容,溫柔并且淡然的笑容,他的心卻微微的溫暖,想說什么的,可是卻不愿意打破這樣的美好。
兩個人都太聰明,兩個人又都太執拗,最終要出口的話也沒有說出來,玄月只是淡淡的笑了,“身體好些了嗎?我幫你看看傷口。”
“嗯,已經好多了。”蘇念兒轉過身背對著玄月,然后脫下了自己的外衫,那背上纏繞的紗布還是滲出了血跡,玄月微微的皺眉……
果然船上沒有一個好的大夫,是不容易讓她的傷口很快復原的,偏偏自己又在她昨夜傷口發炎時……這下恐怕是更嚴重了。
“我幫你換藥,讓人煎藥幫你止痛。”玄月為她披上了衣衫,自己也忙穿上外袍,急忙的朝門外走去。
她一定很痛……他已經吩咐加快行程,原本想著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可是她的身體卻是真的無法再拖了,兩日前已經吩咐全速前進了……
早日靠岸,到了京都……才能為她找一個好的大夫!
雖然那傷不會致命,可是光想想那深深的傷口,那發炎泛紅甚至隱隱有些腐爛的肌膚……他就揪心的痛。
不致命,卻是要命的痛!這樣她是怎樣忍受了十五天的?
蘇念兒看著他的身影離去,伸出來的手也沒來得及抓住他的衣衫一角,想張口叫他留下,喉嚨卻似堵住了一般,怎么也發不出聲音來。
他的身影漸漸遠去,蘇念兒放下了手低下了頭,她的唇角上揚,苦笑了起來,她到底眷戀什么呢?
蘇念兒的手撫摸上了自己的肚子,一切的一切,都無法挽回了,不是她一句話,不是她抓住他,就可以挽回的了。
“主公!”銀面人的聲音打斷了蘇念兒和玄月,玄月正好走出一段距離,但是卻又讓蘇念兒聽到銀面人的聲音,他只是微微低頭,恭敬的道:“船已到達離國京都,一炷香的時辰便可靠岸。”
銀面人說完后,久久沒有人回應。蘇念兒的手從肚子上滑下落在床上,玄月站著的身子僵直……
終于……是到了嗎?
蘇念兒木訥的穿好了衣服,一步步的走出了房間,她走到玄月身邊時,他還是沒有動,甚至銀面人還站在一遍等待他的回答。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公子……我們只能走到這了。”蘇念兒低低的聲音沒有帶著任何的感情,可越是這樣的聲音聽起來越是凄楚,她轉身朝著銀面人道:“靠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