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不在你身上！”
時間似乎靜謐了一秒，子瀾沒有掙扎，甚至過了那安靜得詭異的一秒后，離殤感覺到他的手微微顫抖。
離殤在心里嘆了一聲，自小他就知道，子瀾這多情執拗的性子，總有一天是要被傷透了心的，可是比起性命來……讓他認清現實，也是好的。
“她會選擇最重要的事情來做，所以……她不會回去找你的！”離殤又重復了一次，雖然他不斷定蘇念兒到底會不會回去找子瀾，但是他必須這么說。
不然子瀾再如此折騰下去，會沒命的。
“不會……嗎？”子瀾輕輕顫抖的聲音喃喃的自問了一句，無力的垂下頭來，放棄掙扎放棄心里那一股執念的他，頓時虛軟的倒地。
離殤一把將他抗在了肩上，朝著追來的那些士兵的方向而去。
子瀾并沒有昏迷，不過他覺得自己真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動一下都不可能了……
肩膀上的痛楚鉆心一般，讓他分不清楚究竟是因為肩膀的傷而讓他心痛了，還是因為離殤的一句話讓他心痛了。
他輕輕的閉上了眼睛任由離殤將他抗了回去，他知道的……一直知道蘇念兒的心里最重要的不是他。
她有要做的事情，那是她生存下去的動力，那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在那件事情完成之前，他永遠都要排在后面。
離殤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也許……她根本就不會回去原地，因為她不會為了他而停下她的步伐。
他不知道蘇念兒對北宸風那濃烈的恨是從哪來的，但是他知道是那恨支撐著她活下去的，他知道蘇念兒的那入骨的恨不過源自于刻骨的愛。
但是他一直一直裝作不知道的，他不知道蘇念兒有一天若是連恨也沒有了，會如何？
是剩下愛……還是連活下去也沒有辦法了？
所以他才要在她的身邊，若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那么他會牽著她的手，帶著她走下去……給她重新生活的動力的。
可是現在……子瀾閉了眼睛，原來自己一直裝作不知道的事情就這樣現實的擺在眼前時，是那么的難以接受的……
離殤將子瀾帶回了城樓，放他躺在床上后，為他重新包扎了早已經裂開的傷口，子瀾一直沒有出聲，甚至離殤因為眼睛不方便而偶爾會碰到他的傷口，他也沒有坑一聲。
無聲無息的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就算是痛了也沒有一絲的變動，像一個活死人一般。
“你也不用如此，現在這個樣子，哪里還像藥王谷灑脫不羈風度翩翩的多情少谷主？”離殤給子瀾蓋好了被子，又接著道：“我認識的師兄從來不輕易放棄，也不曾這樣垂頭喪氣，這樣的你……怎么讓女人喜歡？”
子瀾沒有說話，離殤起了身，聽著他微弱的鼻息，輕聲道：“蘇念兒和北宸風是不可能的了，你該打起精神來，等待著和她再次重聚。”
“他們為什么不可能了？他們……發生過什么？”子瀾沒有睜開眼睛，只有輕微的聲音飄過離殤的耳朵。
離殤張了張嘴，終是沒有說出口，
宴無雙在子瀾的心里總是特殊的，若他知道了真相……還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來呢？既然子瀾還不知道，那便是蘇念兒自己不想告訴他，不管是什么理由……
“過去的，再說又有什么用。”離殤只留下了這一句話，說完便轉身離去。
子瀾依舊沒有睜眼，因為他若是閉著眼睛，就能看到蘇念兒的笑臉在他的眼前浮現，離殤的話還在耳邊……
他是該好好的，就算永遠都只能排在后面，那總有一天，她還是會看到他需要他的。他要好好的，到那個時候……他才能完好無缺的站在她面前，才能有足夠的力量保護她。
她和那個小丫頭一樣，堅強又嬌弱，倔強又容易受傷……以前他向往海闊天空，雖然是記得那丫頭，但是沒有回來找她，沒想到一別就是永年……
如今，蘇念兒還好好的，他依舊不會放棄他的海闊天空，但是他要帶著她一起……
十五日后
離國的天氣是比較平和的，還是初春，遠遠的能看到岸邊的柳樹抽了新芽，這冬日的沉悶因為那一點的新鮮顏色一掃而空，似乎連湖水也越發的清澈透亮了。
青灰色的天空有雨點兒灑了下來，激起湖面一點點的漣漪。
蘇念兒只是安靜的坐在船頭，看著遠方灰蒙蒙的天空，已經十五日了……這船從不靠岸，蘇念兒也不鬧了，因為她知道那個玄月是不可能讓她下船的。
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沒本事，被困在這小小的方舟里，竟是毫無辦法。
雨漸漸的大了，剛才微小的雨點兒形成了一條細密的絲線，打亂了蘇念兒眼中這一湖平靜的水面。
蘇念兒依舊坐著，不一會兒從來不打開門的船艙開了門，玄月披著斗篷，那件銀灰色的斗篷，幾乎將他全部籠罩了起來。
那大大的帽子下，整張臉都被陰影覆蓋了，只留下微微消瘦的下顎，卻也是精致得很。
他撐著一把傘緩緩的到了蘇念兒的身后，將她瘦弱的身姿也籠罩在了傘下，輕聲道：“姑娘還是回船艙吧，傷還沒好，不要受涼。”
“公子還是先顧好自己吧，我的身子比公子好得多！”蘇念兒抬頭看向了身后高挺著的身影。
玄月沒有說話，是蘇念兒又先問道：“公子曾說過水路比陸路還快上幾天，公子何以撒謊？”
“姑娘又怎知道在下撒謊了？”玄月的聲音依舊輕輕的，像是沒有力氣說大聲哪怕一點點，他銀色的斗篷在青灰的天空下，在紙扇的籠罩下卻是一片灰蒙蒙的感覺。
“公子曾說過在卞城放我下船，現在已經十五天了，公子難道要說這船還沒到卞城嗎？若是如此，豈不是比陸路更慢嗎？”蘇念兒起了身，只是依舊背對著玄月，看向遠方，幽幽的道：“公子究竟帶我去哪？”
“姑娘曾說過要到京都，因為前幾日在下有些私事所以繞過了卞城，只能讓姑娘在京都才能下船了。”玄月似乎從來都沒有表情，就算蘇念兒背對著他，他埋在陰影里的臉也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是嗎？”蘇念兒的口氣不似剛才那么犀利，柔和了許多，嘆道：“公子曾說過，船不到目的地不會停下，若是公子心里沒有目的地的話……是不是就能放任這船一輩子這樣走下去，就這樣遠離繁華，遠離人群……”
蘇念兒感覺到傘微微的晃了一下，她沒有回頭卻也知道那是他拿傘的手微微的顫抖了，她低垂下眼簾，沒有聽到玄月的回答。
“看來念兒是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蘇念兒仰頭笑了起來，卻不知道為何心里卻一陣陣的沉悶。
“我……”玄月張了張口，卻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只是看著蘇念兒的背影，看著她輕輕轉身，看著她絕美的臉仰著絢麗的笑容，打斷了他，道：“公子不用回答了。”
說完，蘇念兒的身子突然朝玄月湊了過來，她的唇就那么毫無預兆的吻了他……
她的手指輕輕的揪著他的衣襟，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一直一直彌漫到了玄月的心里，她輕輕的閉著眼睛，毫不猶豫的吻住了玄月的唇。
玄月的手一顫，傘就那樣從他手中滑落，輕輕的飄蕩而下，倒在了他們的腳邊。
雨依舊下著，蘇念兒緊緊的揪著玄月的斗篷，她柔軟的唇瓣是最不可抗拒的芬芳，玄月不自覺的伸出手輕輕的抱住了她的腰……
雨點打在他們的臉上，身上……可是兩個人卻沒有分開，緊緊的依靠著，輕輕的親吻，在雨中那一片灰蒙蒙的世界里，他們的身影居然也顯得憂傷。
蘇念兒離開玄月的唇時，輕輕的依靠在了玄月的懷里，輕聲說：“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甚至從沒問過我的姓名。”
“你……”玄月要了要唇，他斗篷上的帽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滑落了，他精致的臉龐露了出來，有雨滴打在上面，越發的蒼白了。
“我叫蘇念兒。”蘇念兒回答了，淡淡一笑，“你聽說過嗎？離國舞姬蘇念兒。”
玄月微微的點頭，蘇念兒又接著道：“那你要記住我。”
玄月還沒有反映過來，蘇念兒就從他懷里離開了，站起了身子，小小的臉淋在雨水里，帶著一絲笑容。
她牽起了他的手，輕輕用自己的手掌在他有些粗糙的掌心里微微的摩擦，兩人的手都是冰涼的，蘇念兒拿著他的手，輕輕的撫上了自己的臉。
“船總有到目的地的一天，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最終我和公子，也不是同路人。”蘇念兒的臉也很冰涼，她笑著，卻讓人在那笑容里看到了苦澀，看到了心痛，“人生得意須盡歡，公子，念兒也會記得這幾天的。”
她說完，輕輕的依偎進了玄月的懷里，她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腰……閉著眼睛，有一滴水從她的臉頰滑過，也不知究竟是淚……還是雨。
她不需要他的回答了，因為剛才他一秒的遲疑，已經回答了她……他還是他，而她卻早已經不是自己了。
她可以裝作別人，他也可以裝作別人，但是最終……他們都還是自己。永遠……也不可能放下一切，放下那些已經犧牲了的性命，因為愛經不住那樣的沉重。
所以即便是恨，也讓她能和他糾纏在一起吧，因為不愿意讓彼此就此消失在對方的世界里，所以就算是化作只有仇恨的蘇念兒……
她也要他的生命中，留下她絢麗的一筆，讓他永遠難以忘懷的一筆。
蘇念兒病了，那日船頭上淋濕了身子，卻是她病了。
沒有完全愈合的傷口又開始發炎了，她整個人都燒得迷迷糊糊的，只覺得腦袋前所未有的沉重，臉色蒼白到幾乎能看到皮下的血管，但是兩腮卻偏偏又紅通通的一片。
迷迷糊糊中，她看到有人坐在了床前，那模糊的影子……她又怎么會不認識？原來看不清他的容貌時，就算只是一個模糊的身影……她也能知道是誰。
蘇念兒自嘲的笑了起來，可惜他現在是玄月，不是他。
“沒事的，我已經讓大夫去熬藥了。”玄月的聲音微微響起時，他伸手去探蘇念兒通紅的臉，那溫度非常的燙手。
他看到蘇念兒微微一笑，然后又迷迷糊糊的閉上了眼睛，他拿過一邊的藥箱，在她的傷口上又換了一次藥！
剛替她穿好了衣衫，有人敲門了，“主公，屬下送藥來。”
玄月給蘇念兒蓋好了被子，然后打開了門接過了藥，才對門外的銀面人道：“我來就可以了，前幾日來信，你先去把那件事情處理好。”
“是！”銀面人退了下去，玄月這才轉身端著藥到了床邊。
“念兒？念兒？”他試著叫她了，可是她只是掙扎著睜開了眼睛，看著他時眼神迷茫，傻傻一笑……又睡了過去。
“總是如此，叫人怎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