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殤話里似是有些困擾傷神,卻分明帶著寵溺縱容的意味,眾人心下一驚,屏息斂神不敢再多聽。
只聽蘇念兒淺笑道:“那便將他丟到穎河里喂魚罷。”
離殤輕笑,點點頭,抱著懷中有些異常的女子離去,風輕云淡地留下一句。
“鳳朝使者于返程途中突遇山崩,生死未卜。”
一句話,足夠在現場的人知道該怎么做了。
昏死過去的趙玉珅被丞相府暗衛帶走,隨即大堂的鮮血被清洗的一干二凈,重新布上鮮花,人潮散去后,偌大的舞坊內一切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丞相府。
一座精致別樣的小院中坐落著一顆繁密茂盛的紫藤樹,正是花開時節,紫色的花束如瀑,將院子都快要覆蓋住。
青石小道上,任厚厚的一層鮮花鋪滿,直通向小小閣樓的一角,恍若世外桃源,人間仙境。
離殤端坐在琴前,弦動,舞起。
他十指修長,明明是談笑間便可奪人性命的淡漠薄情之人,低眸撫琴時卻又說不出的溫柔雅靜,仿若門第清華、不曾沾染世俗的世家公子,這般矛盾……
琴韻一轉,悠揚中暗含殺伐之音,一身緋紅輕羅曳地裙的蘇念兒,卻是手持長劍,風情萬種中殺意凜然,隨琴聲節奏,越來越快,那冰冷的長劍也是越發凌厲逼人。
劍氣過處,挑落的花瓣均一分為二,她身手敏捷,一改之前舞坊中妖嬈嫵媚神情,高貴凜然不可輕犯,雙眸冰寒,就連眼角那只蝴蝶,也似染血一般,憑空生出戾氣來。
琴聲落,長劍帶著殺氣一劍刺向離殤,劍尖就停留在距喉頭一指之處,凌冽的殺氣揚起了他鬢間長發。
“真沒意思,每次你都不躲,就不怕我失手殺了你么?”
蘇念兒隨手挽了個劍花,收起長劍,來到離殤跟前坐下。
離殤唇角微勾,笑而不答,抬手倒了一杯茶遞過去。
從來就沒有見過這人真實的模樣,整整兩年了,蘇念兒發覺自己沒有一刻將他看清過,更別說是猜透他的心思了,這感覺并不太好。
搖了搖頭,青蔥般白嫩的小手接過茶盞,淺啄一口。
“馬上就是齊國進貢的日子了,準備好了嗎?”離殤自顧問道。
蘇念兒一頓,隨之笑道:“你以為呢?”
離殤笑了,不再說話。
鳳朝……她是該回去了。
蘇念兒抬頭,在這幽靜又與世隔絕的院子里,這株巨大的紫藤為她遮風擋雨兩年之久,仿佛能避開所有陰霾。可早已扎根在心頭的仇恨呢?
兩年前,那個雪夜……
她是真的死了,在那場令人窒息的火焰中被燒灼成灰。
卻在這個名喚蘇念兒的女子身上醒來,自此日日夜夜支撐著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報仇——讓那些辜負了她的人,都得到應有的報應,不死不休!
憶及過往,眼中只剩冰冷。
待一盞茶飲盡風雪,她起身,在漫天散落的花雨中獨自前行。
“我去跟彩蝶告個別,多謝她這兩年傾囊相授。”
紅色的身影將要走出庭院時,離殤放下茶杯,驀然輕嘆:“曾經那個雙兒……還在嗎?”
蘇念兒身子一頓,隨后想起什么,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不在了,她已經徹底死了,從那天起這世上就只有,蘇念兒。”
話音落,她頭也不回的離去。
直到聽不到她的腳步聲,離殤輕輕伸出右手來,任美麗的花瓣落在掌心,輕軟美好,卻凄婉無比。
兩年過去,蘇念兒在等的這一刻,他也在等。
離殤不知此刻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覺,說不上是不舍,卻絕不能做到無動于衷。
但有一點十分清楚。
屬于北宸風的宴無雙,已經死了。但活著的蘇念兒……卻是他的。
哪怕他就要親手將她送回那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