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當天,余冉還是去了同學聚會。
他們從嵐城回來,在家休息了三小時,自己煮了面吃,晚上直接前往聚會的KTV。
還沒進門就聽見里頭傳來《同桌的你》的音樂聲,紀培明推門而入:“我天,誰唱的,那么難聽!吳光,果然是你!”
“誰把你的長發盤起”后頭變成了一句帶著調的去你媽的。
哄堂大笑。
紀培明被人拉去玩骰子拼酒,余冉一進門就被女生圍住了。
他十分不適應地縮在角落里,環繞的是各位女孩子好奇的話語。
“不敢相信啊余冉,你當年沒高考的原因居然是去當明星!”
“不愧是我班門面,走什么路都那么出色。
“余冉,給我簽個名唄!”
“也給我簽個!”
余冉無奈:“我簽名賣不到錢的。”
“別謙虛,我掐指一算,你馬上要紅!
“你能幫我弄到張淮洺的簽名嗎?你們不是一起拍了戲嗎?應該熟的吧!”
“要什么簽名,直接要微信號。
“這不行,我追星是有準則的。”
“余冉,你跟譚文寧熟不熟?能不能幫我要幾張簽名照?照片我自備!
余冉合掌:“抱歉啊,不太熟,要不到!
又有人問:“欸欸,你在圈里是不是知道很多八卦,那個流量小花是不是真離婚了啊!”
余冉舉手投降:“抱歉這個我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放過我吧姐姐們!”
眾人表示:理解,理解。沒多為難他,散開了,各去玩骰子喝酒唱歌。
包廂很大,余冉環視一周,目光落在茶幾上。
他有點口渴,拆了一罐冰啤喝。
有人在旁邊坐下,余冉瞥了一眼,是個穿黑衣服的男人,長得有點眼熟。
他和余冉對上目光,微揚下巴:“一個人悶有什么意思,來碰個杯!
不等余冉回應,他就把手上的啤酒罐送過來,撞了一下余冉手上的,仰頭灌了。
喝完,他將啤酒罐隨手一扔,又拆了一罐:“還認得我不,大明星?”
余冉禮貌地道:“不好意思,我記性不太好,請問你是?”
“貴人多忘事嘛,理解,理解!彼e起手中的啤酒,“再碰一杯,你干了!
余冉沒動作,那人催促:“干了!同學之間難得聚一回,我剛剛都干了,大明星也給點面子給我這個小平民嘛!
這人說話莫名有點陰陽怪氣,余冉不愿與他多纏,干脆喝了,將空罐放在桌面,那人探手搖了搖,笑道:“這就對嘛!”
余冉掏出手機,擺出不愿交流的架勢,那人卻湊過來,他只好按手機側鍵熄屏。
“抱歉抱歉。”那人毫無歉意地攤手,“我頭一回見真的大明星,比較好奇,諒解一下。”
余冉站起身,保持禮貌:“不好意思,麻煩讓一讓。”
那人卻沒動:“那么久沒見了,敘敘舊唄。”
余冉直接從他膝上跨了過去。
余冉走到紀培明身旁,旁邊的同學勻了個位出來,他道謝坐下。
紀培明側頭看了他一眼,對面的人問:“要一起玩嗎?”
“別。”紀培明先替他回絕了,“他腸胃炎剛好沒兩天!
同學聚會近十一點才結束,眾人找了塊有光的空地合了影,各自分別。
兩人都喝了酒,不宜開車,只好蹲在KTV門口等代駕。
因為正值春節,聚會喝酒的人多,代駕格外難找,軟件顯示的排隊數量僵持不動。
余冉被拉進了同學群,群里發了剛才的合影,消息刷了屏。
同學1:為什么不用美顏相機拍!
同學2:我像個鬼。
同學3:有沒有會PS的拯救一下。
班長:[尷尬]
班長:理解一下……我一個大男人,手機里沒有美顏相機。
同學4:不愧是當明星的人,在這種死亡光線里,余冉依舊像個站在十級美顏燈里的人。
同學5:呵呵。
同學6:我有這么胖嗎?
同學7:好難打車啊。
紀培明:有沒有漂亮MM夸我一下。
……
余冉放大合影,指著今天找自己的那個黑衣服男人問:“這誰?”
紀培明仔細看了眼:“趙成達啊,你不記得他了?”
余冉搖頭。
紀培明道:“你這記性真是……原來坐你背后的那個啊!
余冉終于想起來了,也明白了他為什么對自己陰陽怪氣的。
當年讀高中的時候,余冉一開始申請教育發展基金會的補助沒申請到,原因就是趙成達靠關系占了班上的名額,后來在提交名額之前被紀培明發現了,才把余冉換上去。
趙成達不敢沖紀培明撒火,自然就把此事怪罪到了余冉頭上,余冉還記得自己的凳子腿被他踢了一個學期。
想起來也有點無語,這么久的事了,這人居然還記恨著。
紀培明哀嘆:“怎么還有二十多位!”
余冉瞥了一眼他的手機屏幕:“要不打盤游戲?”
紀培明道:“好,玩吃雞,死得比較快。”
余冉:“你真有自知之明!
蹲門口實在不是個好決定,兩人正在游戲里找車轉移,一塊板磚在腳下炸開了。
紀培明大叫一聲,捂住左臉,余冉顧不得看游戲,去扒他的手:“怎么了?”
他松開手,一條滲血的痕跡貫在左臉頰上。
一聲響亮的臟話從近處傳來,幾步開外,兩個發色各異的年輕男孩扭打在一起,接著不知道從哪兒竄出的人,十幾個人就當著余冉和紀培明的面轟轟烈烈地互毆起來。KTV招牌閃爍著彩光,披在他們身上,像場顏色鮮活的鬧劇。
兩人目瞪口呆。
KTV里沖了幾個工作人員出來。
“過年打架,不要命了!”
“再打就報警了!”
“別打了!”
紀培明又捂住了臉:“我靠,我怎么這么倒霉,傷及無辜。
最后,他們作為目擊證人,跟那群人一同進了警局,因為其中有人動了刀,見血了。
兩人簡單地錄完口供,在警局大廳里等人來接。
紀培明用手機屏幕照臉,哀叫不停:“我要破相了!我這張俊臉!毀在今晚!我不服!”
余冉掐住他的下頜,一手拿著沾了酒精的棉簽往他臉上懟:“你別動!
警局大門被人推開了,涼風灌入,紀培明安靜了,老實地叫了聲:“舅舅!”
余冉的動作一僵。
有人走到近前,涼風裹著熟悉的木質香先至。
紀肖鶴問:“傷哪兒了?”
紀培明獻寶似的抬起左臉。
紀肖鶴道:“沒有問你。”
紀培明:“?”
余冉沒有抬頭看他:“我沒傷!
“走!奔o肖鶴沒有多說,轉身先行。
紀培明立刻跟上,余冉還了棉簽和酒精,最后出的門。
車停在大門之外,熟悉的奧迪。
余冉走到后座,拉了兩下車門把手,沒拉動。
副駕的車窗降下,他只好走前,拉開副駕座的門,上車后,副駕的窗又自動升上了。
車輛緩緩啟動。
余冉的手機震了一下,他解鎖,看見一條微信消息浮出。
紀培明:你們怎么有點奇怪?
余冉裝傻:們是誰?
一片靜默中,紀培明道:“開個音樂聽下!
余冉熟練地操作觸屏,點開電臺。
電臺里正在放時下流行的一首民謠,余冉看著窗外的車流發呆。
紀培明道:“舅舅,我車還在KTV的停車場!
紀肖鶴道:“明天找人去開。”
“哦。”紀培明又道,“我餓了,你知道我們多慘嗎?我們倆今晚就吃了兩包泡面!
紀肖鶴問:“你餓嗎?”
余冉知道他在問自己,悶不吭聲地搖頭,他現在豈止不餓,胃都快因為緊張痙攣了。
車在一家裝修很好的夜宵店門口停下。
紀培明點了一堆燒烤炒食,紀肖鶴接過餐牌,添了一鍋山藥瘦肉粥。
“舅舅,你確定點粥?我們三個吃不完的,燒烤都不一定能吃完。”
紀肖鶴把餐牌遞給服務員:“吃不完就打包!
紀培明不說話了。
余冉靜坐片刻,覺得胃里愈發不得勁,說了聲“去下洗手間”就離席了。
他把自己反鎖在隔間里,干嘔不出,十分難受,緩了一陣,才開門出去。
門外,紀肖鶴遞來紙巾:“喝了很多?”
余冉嚇得差點一腳栽回去。
聲音小了八個度:“……沒有!苯舆^紙巾,“謝謝。”
他走到盥洗池邊漱口洗手,拿紙巾擦了臉。
紀肖鶴又遞了張來:“擦手。”
他照做。
紀肖鶴問:“還難受嗎?要不要去醫院!
余冉搖頭:“沒事了!
扔了垃圾要走,剛跨一步,被紀肖鶴不動聲色地攔住了。
“有什么話要跟我說嗎?”
余冉一愣:“……沒有!
紀肖鶴道:“沒有嗎?你七天沒找我,沒有話想說?”
余冉小聲嗶嗶:“你也七天沒找我啊。”
紀肖鶴聽見了:“我的錯。”
余冉無話可說,錯什么呢?
兩人靜默了一會兒,余冉道:“我出去了。”
紀肖鶴拉開洗手間的大門:“沒那么快上餐,先出去買個胃藥。”
余冉乖乖跟他出了門,戴上口罩,步行去對街買藥。
藥店店員問余冉情況,他說:“前幾天得了腸胃炎,打針好了。”
紀肖鶴擰眉:“腸胃炎是怎么回事?”
余冉老實交代:“在嵐城吃火鍋吃的!
紀肖鶴道:“你今天喝了酒?”
余冉點頭。
店員批評:“腸胃炎剛好就喝酒,真的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彼ヘ浖苌戏艘缓形杆幊鰜,“忍一陣,不要吃辛辣刺激的東西,吃點粥什么的,養胃!
紀肖鶴埋了單,問店員:“請問有熱水嗎?”
她端了杯熱水來,余冉道謝接過,又攤開掌心,從紀肖鶴手里接過剝好的藥。
紀肖鶴道:“把熱水喝了!
余冉吃完藥,拉上口罩,兩人折返夜宵店。
半夜行人不多,來往的車輛也少,路邊門店拉下卷閘門的聲音響徹整條街道。
一只瘦骨伶仃的貍花貓從余冉面前輕巧地竄了過去。
兩人站在人行道前,等紅燈跳綠。
余冉在心里默念倒數的數字,數了幾個就亂了,滿腦子都是剛才紀肖鶴將剝出的膠囊遞給他的模樣。
他偷偷地,側眼看紀肖鶴。
——求你……別再對我溫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