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
楚王的臉色驟然變得很難看了起來,對于孟嬴此事他的心里說是沒有狐疑那是假的,但是,王后向來雍容大度。
即便是后宮多有爭寵之事,她向來都是視而不見,公平處之。楚王是怎么都沒想到王后會干出這等事情的。
“王后向來不插手宮中爭寵之事,她這么做,寡人有些難以茍同啊!”楚王在沉默了許久之后,徐徐的開口說。
說到底,畢竟幾十年夫妻,楚王對自己的發妻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
然而,費無極卻未必能夠茍同楚王的話,他躬身道:“王后是從不插手中宮爭寵,這一點天下人皆知。可是大王不要忘了,王后不爭寵,不代表不爭位。”
這話,卻是激起了楚王的重視,他凝望了費無極一眼,心中卻是百轉千回,似乎已經隱約觸碰到了哪一個點,但是,卻又不捅破這一層窗戶紙,“你……說的是什么意思?”
費無極何其的聰明,大王的心思揣摩得十分的透徹,既然楚王動問了,這一層窗戶紙就由他來捅破也是無妨的。
于是,費無極又說道:“大王,太子殿下境遇尷尬,是大王高抬貴手,方可現在安然守在城父。可是,放在王后的角度,卻未必能這么想,您的恩德任惠,在有心人看來,卻是擔憂遲早太子會被您所廢……”
“寡人何曾說過這等話?”楚王怒吼了一句,這等事情,絕不容許人妄自揣測。
費無極笑笑,“大王念及骨肉親情,即便殿下這么不得大王心,依舊還留有太子之尊,可是王后深居后宮不一樣,她怕如果殿下哪天保不住太子之位了,那么她……”
“停了!”楚王制止住了費無極往下說的話,但是卻沒有任何怪責他的意思,兀自站在這廊下雪前,似乎在思量著什么。
先前,費無極說是王后的時候,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是楚王的心中也未必沒有狐疑。
可是,王后這么多年來都是大度之人,楚王也不愿去相信這件事情和王后有干系。可現如今,被費無極捅破這么一層窗戶紙,楚王的心緒卻是翻騰了起來,按照這么想的話,孟嬴這事情如果說是王后做的,那么也是合情合理。
即便沒有證據,可是也未必會差分毫。
費無極暗中抬眸,揣摩著楚王此刻的臉色,雖說是表面平靜,可是他也知道,楚王此刻的心里,怕是比誰都憤怒吧!
點到即止,費無極也不再說什么話了。
心中卻是不禁暗笑,太子建這么倚重伍奢,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樣的下場?
他費無極遭太子建排擠,如果不找機會徹底除掉東宮的勢力的話,只怕是將來太子建登基后,就沒有他費無極的活路了。
正好,現在孟嬴也產下了一子,不愁大王不肯輕易廢黜太子。
思想至此,費無極又近了一步,“大王,還有一事。”
楚王側眼瞅了他一下,“說。”語氣很重,顯然心情并不是大好的樣子。
費無極輕笑,“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這公主已經產下一個小公子,乃是普天同慶的事情,只是現如今,小公子還未定名,這還須請示大王。”
一說到孟嬴這邊,楚王的臉色才緩和了下來,看著費無極,嗤笑了一聲出來,“還是你替寡人想得多啊!”
說著,楚王也沉寂了下來,倒是真的在認真思想著小兒的名。
楚王說:“孟嬴乃是寡人的心頭肉啊,她所生的兒,自然也是寡人的心頭珍寶……就這么吧,取名為‘珍’,寡人之珍寶,惜之愛之!”言罷,楚王徑自哈哈大笑了起來。
“公子珍!”費無極細嚼著這個名字,抬眸揣度著,心下卻是不禁一笑,“大王英明。”
楚王這般取名,便已經很好的說明了一件事了。
孟嬴之子乃是他的心頭至寶,反之,太子建該如草芥了,不消時日,太子建被廢黜,王后東宮失勢的日子,不遠矣!
楚王親自將孟嬴接回宮,等到出了費無極府門的時候,外面的風雪又深了,比起昨夜的驚心動魄,此刻更像是安靜得如死一般。
走出了這府門,前方車輦儀仗正等著她,就連楚王也是對她畢恭畢敬。
只是,在踏上雪地的那一刻,孟嬴的心卻是止住了,腳步也順帶著停了下來,她側首朝著另外一邊的方向看去。
那方向,是伍子胥之前安頓她的那片郊外的方向。
原本約好此生共同攜手,一起泛舟湖上、歸隱林下,現在又成了夢中幻影了。
她不禁苦笑了一聲,看樣子兩人真是被老天爺捉弄得夠慘的,竟然沒有一次能夠遂愿,但是,從今往后,孟嬴的心思也死了。
她這輩子,都不再可能想著和伍子胥一同離開了。
她有子夷的仇要報,他有自己的父親不可忤逆,兩個人注定不可能走到一塊的,既然如此……各自安生吧!
即便有再多的不舍,孟嬴最終還是只能無語告別。
從今往后,她是楚宮妃,再不作其他奢想。
一切欠她的人,她都不會放過,一個一個,親手將他們打下地獄,永不翻身。
一行浩浩蕩蕩的,從宮外長街一路鋪排進了楚宮中,孟嬴這一次的歸來,讓宮里絕大多數人都看清楚了一件事,這個后宮……將來是她的。
宮道上,迎娘知悉了這消息之后,急急忙忙的前去打探消息。
遠遠的,就這么躲藏在偏僻的角落看去,但見深長的宮道上,孟嬴一身宮裝,耀眼奪目,就連身側的楚王都是萬般的寵溺,畢恭畢敬。
她就這樣萬丈光芒的、堂而皇之的回來了。
那晚上,哪怕是拼上一死,也該將她給結果了的,現在她回來了,王后豈不是……迎娘不敢再往下想去。
而當迎娘的眼光看到身后跟隨的嬤嬤懷中抱著的那襁褓的時候,迎娘的心更是擔憂極了,“她居然生了……”
看楚王這模樣,自是樂開了懷。
迎娘轉身,趕緊往王后的宮中奔跑去。
“王后……”迎娘奔跑進殿去,見到王后仿佛很累的模樣,迎娘原本的激動在此刻卻是忽然不知道該怎么辦的好,怔怔的看著王后,一時無言。
王后扶著頭,憔悴萬分的模樣,見到迎娘沖撞進來的時候,只是稍稍抬眸一下,“不用著急,我都知道,大王把她迎回來了,這次……她回來了。”
迎娘讓自己的心思平復下來,“不怕,王后,她就算回來,也無法奈您的何,更何況那晚上她沒有任何證據,”迎娘說著,心中兀自不自信,又再添了一句,“伍將軍,伍將軍就算救下了她,可是,他與太子殿下有深交,他不可能害您的……”
王后似乎并沒有去聽迎娘的話,更或者,她根本就不在乎孟嬴這次回來會不會把自己想殺她的事情給抖落出來。
她就這樣一直半失神的模樣,她站了起來,緩緩的走到了殿門口,望著外邊那一片潔白的天,在她看來,卻是陰郁得可以。
卻只見王后怔怔的望著頂上這片蒼穹,一國之母的她,此刻竟然是這般不堪重荷,眼角有淚徐徐落下。
“大王給她的兒子,取名為珍,竟然是珍……”王后喃喃的說道,痛心疾首的模樣。
當她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王后的心已然涼了半截,她怎么可能揣度不到大王的心思呢,如此珍寶視之,王后的心……越來越害怕了。
她只將手緊緊的握在門邊上,她的指甲死死的的掐進去,可是卻無法留下半點痕跡,就像目前的形勢一般,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她望著外邊,無奈的搖著頭,言語之中更多的,是對大王的質問:“她的兒子為珍……那我的太子呢?你又打算如何處置了?”
這才是王后的癥結所在。
大王這心思,不得不讓人深思。
外邊,朔雪紛紛,越下越濃,仿佛要將人心給葬下的一般,迎娘站在她的身后,無能為力。
她上前一步去,正想說什么的時候,卻只見到殿外,楚王一行人前來。
迎娘擰眉,“她現在不回棲鳳臺,又來這里做什么?”
王后嘲諷一笑,“還能做什么,興師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