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嘉欣辦理離婚手續這天，方辰起了個大早——倒不是她操心朋友的事情所以睡不著，而是因為秦為徑。
金豐這半個月里，在毛嘉欣的公寓門口醉倒兩次，喬裝蹲人三次，半夜拍門八次，因為大哭大鬧被物業帶走無數次······可到最后，他還是老老實實將離婚協議書簽了。
而之前參與打砸那批人，因著傷人了，所以除了賠錢還被拘留了幾個。秦為徑認為處罰還是太輕，想插手，但毛嘉欣卻將他攔住了。
“他們犯的事，是怎么都夠不上去坐牢的。至于賠錢，賠多賠少都是金豐出，對我有什么意義？”
于是在上個星期，毛嘉欣和金豐終于就財產分割達成了共識，只等今天走個流程，就算徹底分道揚鑣了。
而秦為徑認為，毛嘉欣離婚那天，就是他人生新篇章的開頭。
所以······
“邢方辰！快起來！別耽誤了大事！”
七點不到，方辰就被這人砸門的聲音吵醒。等她梳洗好了準備出門，就看見秦月白正用曖昧的眼光盯著她和秦為徑。
“囡囡，你們好好玩！如果晚上不回家就給我來個電話��！哦不對，沒空打電話也不要緊，舅媽曉得的！曉得的！”
她沒將毛嘉欣離婚的事和秦月白說，所以現下也只能干笑著應是。
秦為徑今天既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也是春風得意馬蹄疾。
他將胡子剃得干干凈凈，頭發上還抹了發膠，那一身筆挺的西裝穿在身上，看著不像帶朋友去離婚，反而像是去接親的。
方辰不免對他翻了個白眼，道：
“你可別高興得太早。就算毛毛腦抽了答應了你，你媽那關，也別想過去！”
“嘿嘿，我曉得的，我曉得的。”秦為徑傻呵呵地說。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自己擁著毛嘉欣入懷，天上散滿花瓣的美好景象，哪兒還顧得上操心其他��！
看著旁邊人這一臉少男懷春的蠢樣，方辰干脆眼睛一閉，補起了覺。
秦、方二人在毛嘉欣家樓下足足等了半小時，才見她扭著腰肢款款而來。
這女人今天顯然也是盛裝打扮了：她一頭深褐色的大波浪卷隨意披在肩上，配著低胸橘紅色包裙和黑色系帶涼鞋，騷氣又好看。
“正點！”
方辰不禁為她鼓掌，秦為徑則轉過身擦了擦鼻血。
等幾人到達民政局的時候，正好碰到了剛下車的金豐，而他身后，跟著童朗。
秦為徑為了避嫌，便沒有跟到大廳里，而是獨自在車里等候。
“東西······都帶齊了吧。”
金豐盯著毛嘉欣，他眼睛里都是紅血絲，嗓子也有點啞，估計這幾天都沒睡過好覺。
“齊了，昨晚上對了三遍。”
毛嘉欣將手舉了舉，方辰就地把一個文件袋遞到了她手里，動作狗腿至極，儼然一副女大佬的小秘書姿態。
“要不你再核對下？”
“不用不用，我就隨便問問。”
金豐說完，深深地嘆了口氣，就和她一前一后進去了。
方辰看了一眼四周，大廳里等位的地方已經坐滿了人，而唯一一個空位，就是童朗身邊那個。
她嘆了口氣，還是坐了過去。
“沒睡好？”
在兩人都沉默地坐了五分鐘后，童朗還是開了口。
“恩。”
方辰一臉冷淡，連頭都沒動一下。心里卻懊惱著：剛才怎么沒在黑眼圈那兒多抹點遮瑕？
想著想著，她的表情就更爛了。
童朗看著她，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方辰這態度······分明是把自己當成敵對陣營了啊！
什么情緒都寫臉上，可愛得很。
聽到笑聲，方辰有些疑惑地看了這人一眼。
然后她就發現：童朗這腿也忒長了些！上半身靠椅子上，小腿還得伸出去老遠才能著地。
反觀她自己······
方辰偷偷將屁股往外延挪了挪，直到腳底觸碰到了地面才停下。
她這動作雖小，卻還是被童朗盡收在了眼底。
男人憋笑不得，干脆假咳了兩聲。
“咳······你專門請假過來的？”
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童朗開啟了明知故問的尬聊模式。
“我早辭職了�！�
“哦？那現在在家休息？”
“算是吧，無聊的時候，偶爾接點小活兒做做。”
“什么活兒？”
“就······畫畫唄�！�
“畫什么？”
“接稿子啊。接稿子你懂么？就是給出版社畫插畫，人家把文字發來，我把圖給配上。有時候一個月要畫十張八張，很累的······”
方辰一談畫畫就有些收不住嘴，等她說了半天，才意識到對面這人家里老本行是開印刷廠的，對于出版這塊根本不需要她解釋什么。
多此一舉啊她。
方辰抬手就給了自己腦門一下。
然后似乎是因為生自己的氣了，她又好半天沒說話。
這時，他們前方的空地上突然有人爭吵了起來。慢慢地，那爭吵聲是越來越大，最后直接發展成了打架。
“你個喪良心的！有了新的忘了舊的，連套房子都不給我留！兒子到結婚的時候怎么辦？”
一個體型有些肥碩的中年女人，此時正跳起來用手拍打著她面前的禿頂瘦小男人。看樣子，兩人十有八九是離婚條件沒談妥。
他們打著打著，不知哪兒沖出來一個三十來歲的精瘦女子也加入了戰斗。
但顯然，她和那個禿頂是一個戰線的。
眼看原配就要落下風，一直在旁邊打電話的年輕男孩終于忍不住了，他一邊騎在禿頂身上，一邊喊道：
“我打死你個老不死的！虧老子叫了你十九年的爹！居然帶著這賤人合起伙來欺負我媽！”
四個人瞬間混戰了在了一起。
頓時，整個大廳內是沸反盈天、熱鬧非凡。
也就一會兒，就有好多人圍了上去。里面旁觀者有之，拍照者有之，勸架者有之。更有甚者，因著情緒感染居然也打了起來……
有工作人員和保安過來拉架，卻也不幸被誤傷。一時之間，竟是再無人敢上前一步。
“每個準備結婚的人，都應該先來這鬼地方體驗一下。”
方辰將身體向后縮著，靠在椅背上，輕聲說到。
“帶著憧憬的人，還是不要過早知道結局的好。人生苦短，能快活幾年就快活幾年吧�！�
童朗說著，伸手就接住了一只正要砸向方辰的拖鞋，然后淡定地扔了回去。
方辰嚇得縮了縮，道：
“也對，我倒是忘了你也是要結婚的人了。那就祝你不用來這兒兩次吧。”
“沾你吉言�！�
童朗拿出紙巾慢條斯理地擦起手來。
他今天本就穿的是一身淺色衣服，再被這喧鬧嘈雜的環境一襯，顯得是清俊出塵，鶴立雞群。
“小姑娘，你這旁邊沒有人吧？”
喧囂散去，一個七十來歲的老爺爺走了過來。
“沒有，您坐吧�！�
方辰連忙說到。不少人被剛才的戰況嚇到，紛紛換了位置或直接走了，倒是空出來不少座位。
“你們倆這郎才女貌、和和氣氣的。怎么，也趕時髦學人家離婚來了？”
老爺子獨自坐了會兒，突然笑呵呵地問兩人。
聞言，方辰和童朗，尷尬地對視了一眼。
“那個······我們只是來陪朋友離婚的�！�
方辰對著老人家扯出了一個很勉強的笑。
“誒？那你們兩怎么不勸勸他們�。孔鳛榕笥�，可不能只顧著自己甜蜜��！”
他們？甜蜜？
方辰這會兒頭是真有點大了。
童朗卻沒有辯解，只是和煦地問道：“老爺子，您來這里是······？”
“辦離婚啊，難不成來這兒打太極��？”
老頭說著瞅了眼大屏幕，然后便站起身，走到了大廳門口喊到：
“芳芳！叫到咱們號啦！”
“來了，來了，催命�。可らT這么大，叫的我頭都疼了�！�
“我聲音不大點兒，你聽不見啊�！�
只見，一個老太太坐輪椅上，被一個保姆打扮的年輕女子推了進來。她形容枯槁，干瘦異常，唯有一雙眼睛仍是炯炯有神。
老頭從保姆手上接過輪椅，推著老婆婆就進了隔間。
方辰和童朗看著這詭異的畫面，不禁面面相覷。
這時，兩個保安站在他們面前聊起天來。
年級稍長的那個先開了口。
“喲，賀老爺子又來了�！�
“又？我聽王姐說，他老伴得癌癥都十來年了，老頭子是盡心盡力，把她照顧得不知道多好。怎么還鬧起離婚了？”
年輕點的似乎不太清楚狀況。
“你懂什么！人家老太太這是不想拖累老頭子。我來這三年，他們兩就離了五次，不過到現在還沒成功過�！�
“為什么啊？”
“你自己看唄�！�
果然，沒一會兒，老頭就又把老太太推了出來。
“這民政局怎么回事啊？天天不是機器壞了就是斷網？辦個事跑了好幾次沒辦成！我非得去投訴不可！”
老太太似乎很生氣，一邊拍著扶手一邊沖著老伴喊到。
有工作人員跟著走了出來，和賀老爺子對了個眼色就又進去了。
老爺子笑呵呵地給老婆婆遞了水過去，說道：
“大熱天的，你就別著急上火了。這次不行，下次再來嘛。人家小姑娘上個班的也不容易，咱們體諒體諒？”
“下次？要來你自己來，我是折騰不起了。氣都要氣死了�！�
“好好好，下次我自己來。咱不氣啊，你要不要吃個橘子？”
“不吃，上火！這大夏天的，吃什么橘子�。浚 �
賀老爺子嘿嘿一笑，還在溫聲勸著什么。待經過方辰和童朗身邊時，他輕聲和他們道：
“小伙子，你要學聰明點！別像我，大熱天買一堆橘子回來，白白惹了老伴不高興。隔三差五就鬧著要來離婚，累�。 �
說罷，他便推著老婆婆出了門。
“我現在有些同意你的說法了。這個地方，結婚之前確實有必要來一趟�！�
方辰正感動著，就聽到了童朗似是自言自語的一句話。
她點點頭，卻不知道回什么好。
童朗這算是有感而發么？
他是不是也和她一樣倍受感動，然后下決心那位景小姐百年好合、和和美美地過一輩子？等老了，兩人就像剛才那對老夫妻一樣，相攜相依，不離不棄······
明明就坐在身邊，方辰卻覺得，自己和童朗像是隔了一條銀河：她觸不到，摸不著，只能干看著，肖想著，卻永遠都無法擁有。
而她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遠遠地祝�！Ｋ臀磥淼钠拮�，白頭偕老，琴瑟和鳴；年年歲歲，曼福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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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嘉欣和金豐愣是被調解員勸了一個多小時，才放到了下一個流程。
所以他們出來時，都已經快到晌午了。
“你怎么還哭喪著個臉��？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壞我氣氛！”
說著，毛嘉欣捏了下方辰的臉。
方辰用余光瞟了眼金豐，他果然在聽到這話時，身形頓了頓。
“你妝都哭花了，上車趕緊補一補�！�
直到走出了大廳，方辰才和毛嘉欣說到。
“我這是喜極而泣�！�
毛嘉欣還在犟嘴，但方辰卻不想與她爭辯了。
都是吃五谷雜糧長大的肉體凡胎，就這么被硬生生扒了層皮肉下來，哪有不痛的？
今天是高考第二天，經過南中的考點時，因為遇上一科考完，所以校門口有點堵。
他們坐在車內，就見大批鮮嫩的少男少女們奔涌而出，與等在門口的家長匯合，場面頗為壯觀。
“我上次看到個段子，說‘只要保養好，老公在高考’。咱們未來的老公，興許就在這里頭呢！”
為了逗毛嘉欣開心，方辰便開起了玩笑。
誰知毛嘉欣聽了這話，突然將身體探出車外，然后揮著雙臂大喊到：
“老公！老公！加油啊！考得好，你老婆我重重有賞！”
眼見著就有幾個離得近些的少年，被她嚇得是連連后退幾步。
秦為徑似乎也被這話震驚到了，一個沒注意差點和前車追尾，好在他反應迅速，及時剎住了。
方辰頭撞到了靠背上，人卻是笑得不能自抑，她一把將毛嘉欣按到了座位上，道：
“快進來！再多喊兩句，你未來老公就都被嚇跑了！”
“了解，了解！孩子們還小，我要悠著點。”
毛嘉欣說著拍了拍秦為徑的肩，道：“調頭，去江東路！”
方辰一聽奇道：“去那兒干嘛？”
“做臉�。慕裉扉_始，我要認真保養！”
可惜毛嘉欣話說完沒多久，眼一閉，竟就這么靠在車上睡著了。
“還是送她回家吧�！�
方辰輕聲和秦為徑說著，然后拿了件外套蓋在了她身上。
秦為徑卻一邊開車一邊思索：張處長的兒子好像也上高中了吧，自己······要不去借套校服穿穿？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4000，佛系碼字，用電發飆。
民政局真的是個能看盡世間百態的地方。
p.s.離婚不需要一個月冷靜期，結婚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