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地坐了會兒,方辰跑到了山頂的觀景平臺趴著往山下看。
這里比山腳那個平臺視野還要好,南江市區就這么被她盡收眼底。
“童朗,我看到美蘭苑了。”方辰輕聲和身邊人說著,“你看到了嗎?就那個被爬山虎全蓋住的小樓。還有樓頂那個水箱!我記得,小時候我用蠟筆在上面畫了好多東西,估計現在還在呢。”
“嗯,我看見了。”
童朗笑了笑,想起什么,沒說話。
半晌,他伸出手,道:“你手機呢?給我。”
“你又要干嘛啊?”方辰疑惑。
“你把藍牙打開,我傳點東西,很快就完了。好不好?”男孩半哄半騙。
方辰“哦”了一句,然后就把自己的手機藍牙打開了。
“本設備已與肉肉配對成功。”
看到這句,她臉上表情有些不自在,然后催道:“你快點傳,都要集合了。”
“這個急不來的,文件很大。”童朗說著將手機揣回了兜里,“實在不行,你跟我跟緊點。等到咱們下山的時候,估計也差不多了。”
方辰無奈,只得老老實實地跟在了童朗身邊,去集合地點吃午餐了。
山頂某處空地上,南中高一年級的學生們正三三兩兩圍在一起,坐在地上分享著各自帶來的食物。
王思纖怕曬太陽,也不耐煩爬山,就直接待在家休息了。因此,文珈這會兒只能和鄒琦琦等一堆女生待在一起,一邊應付著她們無聊的話題,一邊注視著童朗和方辰的一舉一動。
這兩人······倒是形影不離呢。
女孩心里妒忌極了,那捏著水杯的手也越來越緊。
“文珈?文珈?你松手呀!”鄒琦琦的聲音里帶著些不解。
她剛剛和文珈說想借點熱水喝,誰知這人點了頭,握著杯子的手卻一點都不松。
“啊?”文珈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她連忙將水杯遞給了鄒琦琦,道:“你拿去吧。”
“我還以為你不愿意呢。”
“怎么會。還有誰要熱水么?可以來我這里倒的。”文珈說完對著身邊的幾個女生笑了笑,又變回了那個熱心和善又有號召力的好班長。
此時,方辰正吃著丁麗芹親手做的紫菜包飯。
“丁老師手藝還是這么好啊!我記得小時候,我和童朗在茶幾前排排坐,一人面前擺著一大碗她煮的肉絲面。結果吃到最后,居然還是搶起來了,因為太好吃了。”說著,方辰就自己笑了起來。
“你臊不臊得慌?居然搶人家女孩子的吃的!”金豐說著用手肘撞了一下童朗,接著說道:“方辰小時候估計被你磨得天天餓肚子,要不然,人家至于才長到這么丁點個子?”
“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是吧?又皮癢了?”
毛嘉欣見方辰被戳了痛處,揚起手就拿了個蛋黃派往他頭上砸。
金豐伸手接住,然后一口就吞了進去,邊嚼邊說:“姑奶奶!我的臭嘴我自己來塞,就不勞駕您嘞!”
童朗這會兒也給了他后腦勺一下,啐道:“女孩子長那么高干嘛?我覺得方辰這樣正好!”
說完他又補充道:“毛嘉欣你別誤會啊。你和方辰情況不一樣,不長這么高,制不住這個二缺!”
“對對,欣欣你多吃點,再長兩公分,以后好幫我們老金家改善基因。”金豐慣是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這才幾秒鐘功夫,他嘴巴上的把門就又開了。
毛嘉欣聞言冷笑一聲,繞到他后面,冷不防就是一腳。
“犯賤是吧!我現在就來幫你松松筋骨、改善改善你的基因!”
方辰看著眼前鬧著的兩個人,覺得心里那絲被往事困住的不快,就這么在無形間煙消云散了。
她低頭看了看手機,問童朗道:“誒?怎么傳輸中斷了?”
“你別急。”童朗說著從碗里夾了塊包飯給她,然后拿出手機操作了一下,“可能是剛才離的太遠了吧?總之,你跟緊我,很快就好了!”
跟得越緊越好!這文件,不到下山他可不會讓它傳完的!
想到這兒,童朗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自己······是真的很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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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太陽隱沒進了云彩里,初秋微涼的山風襲來,將林間剩余的那一點燥熱一掃而空。
二班占的位置極好,既涼爽,又開闊。于是所有人都在空地上或坐或臥,享受著美好的一刻。黃勁松此時已踱到了遠處,正悠閑地與其他幾個老師聊著天。
老師不在邊上,同學們之間的氣氛頓時活絡了不少。
“我們來唱歌吧!”
有人提議。
他話音未落,就有不少人齊聲附和。然后有幾個唱歌好聽的同學就被推舉了出來,他們帶領著同學,幾乎把當時流行的歌都給唱了個遍。
在一口氣合唱了二十來首歌后,大家都有些乏了。文珈請示了下老師,便準備收拾東西,帶著同學們下山。
金豐卻舉著手道:“都別動!我、我要獨唱!坐好了都!”
他說完清了清嗓子,結果還沒開口同學們就笑成了一片——只除了毛嘉欣。
她此時正低著頭,看都沒看金豐一眼。
有男同學一邊笑一邊喊道:“小豐豐,你行不行啊!要不然給我們說個相聲?或者來個快板兒?我們不挑的!”
金豐沒理他,只兀自開口唱了起來。
“一生何求
常判決放棄與擁有
耗盡我這一生
觸不到已跑開
一生何求
迷惘里永遠看不透
沒料到我所失的
竟已是我的所有
……”
方辰聽完不由一愣:這是······陳百強《一生何求》?
毛毛,最喜歡這歌了呢。
想到這兒,她瞥了眼身邊的毛嘉欣。
只見這姑娘正抱膝瞥著別處,但臉上的紅暈已經蔓延到了耳朵根。
金豐一曲唱畢,陸陸續續有人鼓起掌來。
“唱得很好誒!!”
“哇!你什么時候學的粵語?”
“小豐豐,再來一首!”
·······
金豐卻不搭理他們,而是一臉忐忑地瞟著某個不去看他的人。
文珈看了一眼正在走近的黃勁松,然后又看了看毛嘉欣和金豐,一臉無害地問女孩道:“毛嘉欣,金豐的粵語是你教的嗎?他發音對不對啊?你給點評一下唄?”
“我沒什么要點評的。”毛嘉欣抬頭,直直地迎上了她的目光。
“誒,你不是廣東人嗎?怎么會不知道呢?”
“我說不知道就不知道!這么問來問去的,有意思嗎?!”
說罷,毛嘉欣抓起自己的包就沖下了山。方辰剛要去追,童朗卻一把拉住了她。
“讓金豐去,你待這兒別動。”
方辰會過意,便沒再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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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秋分,所以不過五點,山林內就已經開始彌漫起一層薄霧,光線也變得昏暗起來。
“毛-嘉-欣!金-豐!你們在哪里啊!”
此時,二班的同學和老師們正不停地在林間逡巡、叫喊,可惜一無所獲。
“毛毛會不會出事啊?他們倆的電話一個關機,一個打不通,肯定有問題!”方辰拉著童朗的袖子,眼里有淚花在打轉。
知道這樣下去不行,童朗便找到了黃勁松:“老師,咱們就留一個男生守在這兒,其余男生再分頭找吧?女生就別跟去了,這天一黑,摔了可就麻煩了。”
黃勁松點點頭,然后點名讓段昊留下了。
“你的腿傷還沒恢復,就留下來照顧她們吧!”
聞言,段昊有些失落。但旋即,他就抬頭朗聲答道:“你們放心去,這兒有我!”
“那就交給你了。”
童朗拍了拍他的肩,再看了眼方辰,便頭也不回地扎進了那團越來越濃的霧里。
“你選他不選我,我服了。”段昊突然來到方辰身邊坐下。
“我······你的腿,以后還能跑步么?”
方辰還是不太敢面對他。
低頭摸了摸腿上的那條疤,男孩說道:
“能,就是拉下了不少訓練課,以后都得補上。”他說著從地上揪起幾根草,在手上扯著,“我知道,那群人不是你找來的。所以······你不用太愧疚。畢竟本來就是我有錯在先。”
“不、不!這些都是因我而起的!這句對不起,我一定要和你說。”
方辰是真的很愧疚,為自己,更為邢覺非。
“那我接受了,行吧?但以后別一見著我就哭喪著個臉了,難看。”段昊說完,就笑了笑。
看到他的笑,方辰終于松了口氣:希望他能變回從前那個憨直卻恣意的短跑王,這樣她才能安心。
他們坐著等了沒一會兒,就見幾個男生架著腳受傷的趙小巖回來了,幾人正跟黃勁松和文珈說著什么。
從他們的表情和動作來看,情況不妙。
見狀,段昊趕緊跑了過去,幫忙將趙小巖抬到了石頭旁坐著,并用隨身攜帶的噴霧幫他處理紅腫的腳踝。
趁著這個空檔,方辰快步走到了文珈身邊,急道:“童朗他······”
“童朗和他們分開以后,單獨去找人了。”
看著方辰焦急的臉,文珈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大石頭右邊有個好大的坑!我差點掉進去摔死!”
趙小巖的聲音不停盤旋在她的腦子里——這聲音,在女孩的心里罩上了一層濃霧。
不過短短幾秒,文珈的理智就被那團黑霧吞噬了干凈。
“他們是在前面大石頭那里分的手,趙小巖朝左,童朗朝右。要不然,你還是再等······”文珈邊說邊打量著方辰的神情。
果然,女孩聽完這句話,臉色刷的就白了:馬上就天黑了,童朗有夜盲癥,一個人肯定會出事的!
想到這兒,方辰拔腿就往林子里跑。
可才走出幾步,文珈卻喊住了她。
“你······路上小心啊。”
文珈的表情復雜,眼神閃躲。
方辰頓了頓腳,總覺得有哪里不對。但隨即,她還是義無反顧地沖進了那片濃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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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小時前,聞瀾山中某處。
“啪!”毛嘉欣甩手,然后一記清脆的耳光就打在了金豐臉上。
金豐捂著臉,看著眼前心愛的姑娘,眼神像變了一個人。
那個喜歡逗趣,喜歡嘴賤,喜歡嘩眾取寵的金豐不見了,留下的,是一個紅著眼眶,卻到底也沒讓眼淚滴下的倔強少年。
他緩緩放下手,抬頭,將剛才強吻毛嘉欣之前說的那句話,又重復了一遍。
“我喜歡你!高一剛開學的,在校門口看你第一眼的時候,就喜歡你了!”
“你閉嘴!你不要說了!”毛嘉欣捂著耳朵,連連后退。
“我就要說!你在那兒問我路的時候,我有多緊張你知道嗎?你笑著對我說謝謝。那個笑,我他媽做夢夢了一個星期!”
“我喜歡你!毛嘉欣!我要跟你在一起!”
金豐說著走上前,想去抓毛嘉欣的手,對方卻連連后退,直到突然就被樹枝絆倒,然后整個人就翻到了身后的小斜坡下。
金豐想都沒想就跳了下去,結果一個沒站穩,他的腳踝就重重地崴了一下。
毛嘉欣看著他瞬間疼得發白的臉,整個人都嚇傻了:“你、你還好吧?”
“我左腳好像斷了。你快走吧,別管我了。我要變成殘廢了,我配不上你了!”
“再廢話,信不信我把你右腳也打斷?”毛嘉欣說著將金豐拖上了小坡,然后拍了拍兩人身上的土,對他說道:“跳我背上來。”
“這樣······不好吧······”
金豐扭捏著不肯動,因為他撒謊了——他就只是崴了腳,根本沒那么嚴重。
“你跳不跳?”毛嘉欣回頭飛了個眼刀給他。
“其實······我還能走,你攙著我點就行。”
金豐預計中的拳打腳踢沒有到來,毛嘉欣不過是瞪了他一眼,便扶起他慢悠悠地往回走。
“就因為你,我手機丟了,褲子也破了······你說,你是不是衰神下凡?”
“是是是!你說什么都對!”金豐這會兒心里正美著,對方說什么都覺得很動聽。
而且,他這哪里是衰神下凡啊?明明是愛神丘比特附體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歡陳百強啊?別跟我說是方辰告訴你的,我不信。”
毛嘉欣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
“一句兩句說不清楚。總之,我要是想知道,我就能知道。”金豐賣起了關子。
“好大的口氣。那你讀書時候怎么沒這個勁頭?”
“我又不喜歡讀書!”
我只喜歡你。
后半句,金豐沒說出來,但毛嘉欣還是沉默了很久。
“那歌,你什么時候學的啊。”半晌,女孩才再次開口,但語氣卻柔和了不少。
“暑假。不過粵語太難了,我用拼音全他媽給標出來了,還是學了兩個月才會。話說,你覺得我唱的怎么樣啊?”金豐看了女孩一眼,試探地問到。
“不怎么樣。”毛嘉欣看著旁邊緩慢后退著的樹木與草葉,道:“發音不準,調子也怪怪的。”
“哦。”
金豐語氣里有點失落。
“以后······還是我來教你吧。”
男孩本來半垂著的眼睛,被她這話一激,瞬間亮了起來。
那光彩太耀眼,仿佛將兩人身邊的霧氣都驅散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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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是真的;我不再愛你了,也是真的——這才是最傷人的。
毛毛和金豐,可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