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朗在唇上比了個“噓”,可方辰卻根本沒管他。
因為方辰不怕。
這人從小就讓著她,已經(jīng)把她慣壞了,而且慣壞得很徹底。
方辰囂張地挑戰(zhàn)著童朗的底線,童朗則享受著她的囂張,不舍得反抗。
“肉-肉?”女孩三不五時就要喊一聲。
“嗯?”男孩只得耐著性子應(yīng)。
“肉肉?”
“你夠了啊。”
“肉肉,肉肉,肉肉吃肉肉、肉肉吃肉肉······!”
“······”
嗯,這個肉肉就是童朗的小名,他親外婆親外公給取的、又土又傻的小名。
和方辰的那個“星星”,土到了一起,傻到了一起,難分伯仲,不相上下。
簡直絕配。
方辰和童朗,說白了,就是一對“假期限定版”的青梅竹馬。
因為童朗只有在放假的時候,才會被他外婆丁麗芹接到美蘭苑的家里來。
美蘭苑是南江大學(xué)的教職工宿舍。小區(qū)不大,一個院子四棟樓,方辰家和丁老師家住對門,都在二棟二單元五樓。
所以,每個假期的傍晚,丁老師的聲音就會像報時器一樣,準(zhǔn)時地在樓道里響起。
“肉肉,回家吃肉肉啦!”
肉肉吃肉肉?笑死人了啦!
所以只要一聽見丁老師的喊聲,方辰就會憋著笑,一腳踢到那個趴著看漫畫的小胖子的屁股上。
“肉肉!你外婆喊你回家吃肉肉啦!”
這個小胖子,就是童朗。
他那會兒其實也沒多胖,不過是生的白,摸著又軟和,還頂了一頭自然卷,所以看起來特別喜慶,特別可愛,也特別······肉。
在童朗出現(xiàn)之前,方辰的假期從來都是窩在小臥室里獨自度過的——美蘭苑那些教師子弟,就屬她年紀(jì)最小,因此沒人樂意帶她玩;而方辰的表哥邢覺非,一放假就會去浙江的外公家小住。
當(dāng)然,這人就算在家,也是不樂意帶她玩的。
所以那時候的方辰啊,很孤獨。
好在,肉肉來啦!
童朗脾氣好,話不多,也不像同齡人那樣喜歡欺負(fù)女孩;不管方辰做什么,他都樂呵呵地說好,從不紅臉,也從不生氣。
兩人一見如故,很快就廝混到了一起。
方辰在面上雖然總是耀武揚威、咋咋呼呼的,但私底下卻很貼心。
童朗有夜盲癥,所以每逢晚上一起上下樓時,方辰都會飛奔到他前面是又蹦又跳,又唱又叫,直到把所有的感應(yīng)燈都給鬧得亮起來,才會罷休;如果是走夜路,她就會牽著男孩的手,一邊裝出副自己很怕黑的樣子,一邊帶著他繞過障礙,慢慢前行。
和方辰在一起的時候,童朗在夜里一次都沒摔過。
但最終,他們也只相伴了三年。
因為童朗他外婆得了眼病,盲了。
童朗沒有媽媽,爸爸蔣邦達(dá)做生意又忙,他從小就一直被扔在臨市的姨媽家寄養(yǎng),只有放假才能來南江。
現(xiàn)在丁老師一病,蔣邦達(dá)便做主給了童朗姨媽一筆錢,將一老一小都托付給了她,一起送去了臨市。
所以九歲之后,方辰就再也沒見過那個叫肉肉的小胖子了。
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之下,他們倆還是在高一這年,狹路重逢了。
重逢?
不,其實是男孩回來找到了她。
只不過,方辰這傻姑娘不知道罷了。
九月的風(fēng)帶著仲夏的余溫,一陣一陣地從窗外吹進(jìn)來。因為是午休時間,高一(二)班的教室里沒什么人。
在童朗耳朵旁邊念叨了大半小時的“肉肉”,方辰這會兒終于是是累了。
她趴在桌上,一動不動地盯著男孩,眼里還帶著點好奇與探究。
“還沒看夠?你說說你,咱們也就幾年沒見吧?你居然就都不認(rèn)識我了!真是……哎。”
童朗嘴里埋怨,心里甜。
“你變化這么大,我沒認(rèn)出來很正常好吧?”方辰反駁。
“不就是瘦了點、高了點、頭發(fā)也沒那么卷了么?而且,你自己變化也不小吧?我怎么一眼就認(rèn)出你來了?”童朗說著,指了指方辰的頭發(fā):“你這新發(fā)型,挺酷的。”
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還有些扎手的后腦勺,方辰抿嘴笑了笑,問道:“你怎么來南江上學(xué)了啊?”
“搬回來了唄。”
“什么時候?”
“一年前。”
“為什么搬回來啊?”
“我爸在這邊買了房子,給我外婆和我一起住。”童朗將手撐在后排的課桌上,側(cè)過頭,噙著笑:“你哪兒來這么多問題?問得我煩死了。”
其實,他倒不是不想和方辰說明其中詳細(xì),只是很多事情不知道怎么去開口而已。
難道要童朗說,因為他差點被喝醉酒的姨父打死,所以他爸才想起來自己還有這么個兒子,然后才在南江買了房、請了人來照顧,讓他和外婆有了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童朗不想在方辰面前說起這些丟臉的事情。
他不是以前的那個小胖子了,他也不想再被女孩子領(lǐng)著走夜路了。
他想······牽著女孩的手,一起走。
當(dāng)然,童朗他爸也考慮過直接把他送北京上海去讀書,但他沒愿意。
南江多好啊!外婆對這兒也熟悉;而且,這里有方辰呀,嘿嘿。
“好吧,我也是太意外了嘛。”方辰吐吐舌頭,試探著道:
“那我再問最后一個問題?”
“說。”
她拿出了那塊橡皮擦:“這怎么回事兒?”
童朗憋著笑,從筆袋里拿出了剩下的那半邊兒,將它推到了方辰面前。
上面,明明白白地寫著一個“月”。
方辰恍然大悟,然后額頭就被人輕敲了一下。
“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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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辰和童朗同桌了沒幾天,就發(fā)現(xiàn)這人和小時候比起來,變化也太大了。
以前那么面、那么肉的一個老好人,怎么心眼突然就變得這么壞呢?
就比如,明明是班主任布置給童朗的黑板報任務(wù),他卻非要拉著方辰一起留下。
“你不是會畫畫么?這事別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你,賴不掉了!”
于是放學(xué)后,方辰便只得拿上粉筆,垂頭喪氣地爬到了教室最后一排的課桌上。
構(gòu)完圖排完版,兩人就著沾了粉筆灰的棉線,將一條條直線彈到黑板上——方辰其實更想拿棉線彈某個竹馬的臭臉。
等他們做完這些,天都黑了。
“我餓了,我要回家。”本就不情不愿的方辰,這會兒開始鬧脾氣了。
“想吃什么?我請。”不過從小到大,童朗倒一直都樂意哄她。
“不用,我回去有飯吃。”
“哦······那你現(xiàn)在還住美蘭苑住么?我正好順路,可以送你回去。”
不吃飯,送回家總行吧?
童朗想和她多待會兒。
方辰卻是頓了頓:“我現(xiàn)在不住那兒了。”
“你也搬家了?”
“不是,我住舅舅家。而且今天有人來接我。”秦月白接到電話執(zhí)意要家里的司機(jī)來接她,說是大晚上的,姑娘家在外面不安全。
“舅舅家?為什么?”
多年未見,童朗對方辰這段時間的過往是一無所知——包括她為什么連名字都改了,以及為什么他去了好幾次美蘭苑,都沒敲開她家的門。
但他沒好意思問。
“我爸早走了。我媽也去了,就上個月的事。所以······我現(xiàn)在跟著舅舅過,姓邢。”方辰說著說著,聲音就越來越低。
聽完這話,童朗馬上意識到:自己問錯話了!
收拾妥當(dāng),兩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室,一路上誰也沒出聲。
一直到了校門口,童朗才踟躕著開了口:“那什么,對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問起你家里事的。”
方辰雖然還有點低落,但看著他這副垂頭喪氣、聲都不敢吱的傻樣,心情就莫名地好了點:
“我沒怪你。”
“真的?”
“真的啦!”方辰有點無奈,“你別多想,明天見!”
臨上車前,她回頭給了童朗一個大大的笑臉。
隨即,還站在原地的男孩兒,臉上也綻開一個笑容。他那彎彎的眼睛,好看得就像天上的月亮。
方辰到家時已經(jīng)接近八點了,秦月白看她回來,忙問道:
“囡囡,為什么才上幾天學(xué),老師就要留你值日做衛(wèi)生呀?是不是被別的同學(xué)欺負(fù)了,幫人家頂班啊?要是有這種事,可一定要告訴舅媽的,曉得伐?”
“沒有啦!我是主動留下來幫忙的。”
“哦哦,那就好!這團(tuán)結(jié)同學(xué)是很有必要的,你這次做得對。”
看著秦月白關(guān)切的眼神,方辰心里有點虛。
她居然……撒謊了。
該怨誰呢?
怨童朗呀!
畢竟,她總不能說自己是留下來辦板報了吧?要知道,和畫畫有關(guān)的事情在邢家都是被明令禁止的。
其實方辰并不明白舅舅為什么如此反感畫畫,但她一個寄人籬下的小姑娘,除了學(xué)著察言觀色和老實聽話,還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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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大早,方辰就來到了學(xué)校。
出門前,她給秦月白的理由是:參加學(xué)習(xí)小組,補(bǔ)習(xí)英語。
呵,她又撒謊了。
但這怨誰呢?
還是怨童朗呀!
等方辰來到教室,童朗已經(jīng)往黑板上謄抄文字了。
看見她進(jìn)來,男孩輕巧地從桌上一躍而下,幾步就跑到了女孩跟前。
少年人身姿矯健,跑動的時候發(fā)絲隨著動作一擺一擺的,有種帶著陽光味的灑脫。
“來啦?快看看,我這字寫得怎么樣?”
“真難看!”方辰憋著氣,開始無差別攻擊。
“你說什么?”
“我說:難-看!”
童朗眼睛一瞇:這小妮子有情緒了。
但他就喜歡方辰有情緒。
這才像她嘛!
于是他俯下身,將臉湊到女孩跟前,柔聲道:
“你說難看,那就是難看吧。但你可得把畫畫得更好看點才行,不然這黑板報不得丑絕了?”
“哦。那、那我試試吧。”他這副哄小孩的樣子,倒讓方辰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其實童朗的字,寫得一點都不難看,甚至和她表哥邢覺非比起來,都不會差的。
方辰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這人被丁老師逼著練毛筆字的樣子。
那時候,他一雙手生得跟白面團(tuán)子似的,方辰每次都會笑他,說他握筆的手就像是筷子上插著個大肉包。
可現(xiàn)在的童朗······
方辰踩在課桌上,看著身邊正認(rèn)真書寫的男孩,一時有些看呆了:少年早已褪去了嬰兒肥,那副勻稱瘦長的骨架子,就這么囂張地展露了出來。
對,囂張。
眉骨,鼻梁,下頜,喉結(jié),肩膀······都好看得很囂張。
而變化最大的,是他握著粉筆的那只手,指節(jié)分明,白皙修長;用力時,手背和腕部,還會有若隱若現(xiàn)的青筋現(xiàn)于其上。
每一根線條都利落干凈,每一處轉(zhuǎn)折都恰到好處——真是人如其名,清闊疏朗。
咚,咚,咚。
是方辰的心在怦怦直跳。
咚,咚,咚。
是童朗的手在黑板上敲。
“你看我做什么?傻了?”男孩臉上寫著兩個字,得意。
“誰、誰看你了?我是見你字寫歪了,想提醒你一下!”方辰臉上……除了紅,還是紅。
她又撒謊了!
怨誰呢?
肯定是怨童朗啊!
“想看就大大方方看啊,我又不小氣?”
童朗說著把臉湊到方辰面前,笑得燦爛又肆意。
這肆意中帶著點猖狂,還有那么點囂張。
方辰緩了緩,然后天生的伶俐勁兒終于派上了用場:“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啊?”
這下,他肯定無話可說了吧?方辰胸有成竹,等著看這人吃癟。
誰知,童朗卻突然收起笑意,湊到女孩眼前,認(rèn)真道:
“對啊,我就看你了。怎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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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機(jī)版,哭卿卿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