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江天曉和于朗龍克坐上了去往西寧的火車。其實從武威坐火車到蘭州,再從蘭州坐飛機回武漢要更方便一些,但也許是在蘭州實在留下了不好的回憶,于朗和江天曉心照不宣地選擇從西寧飛回武漢。
到西寧,走出火車站,龍克活動活動肩膀:“要不在西寧待兩天?這邊兒不少玩的地方,羊肉也好。”
于朗問江天曉:“想在這玩兒嗎?”
江天曉遲疑片刻,老實搖頭:“不太想……而且我得回學校準備畢業論文了。”
“嗯,”于朗干脆道:“那回武漢吧。”
龍克一聽江天曉要寫畢業論文,便也不勉強。
于是便買了當晚的航班,于朗在手機上搜出家牛肉拉面店:“過去吃碗面吧,吃完去機場,時間差不多。”
“嗯,好。”江天曉乖乖跟著于朗走。
雖然離開了武威,但江天曉心里還是悶得難受,什么話都不想說。之前在柳州,他們找出了兇手吳東德;在蘭州,也找到周恪,并且楊記小邱報道了真相;這次在武威,雖然總體上事情解決得順利,但他們分明揪出了一個個惡人——卻不能拿他們怎么辦。
這種有頭無尾,有心無力的感覺,實在壓得江天曉難受。昨晚回酒店后于朗安慰他說天理昭彰,善惡有報,但他心里明白,于朗只是安慰他罷了。
到拉面館時是五點多,正是人們陸陸續續吃晚飯的時間。于朗說在網上這家拉面館評價很不錯,果然,不大的店面里幾乎坐滿了人,有一身職業套裝的年輕男人,也有背著書包剛放學的高中生。
三人只好分開坐下。點了牛肉手搟面,店家速度倒是快,不一會兒就端上來。
濃郁的牛肉香和面香混合在一起,熱氣騰騰沖進鼻腔。江天曉深吸一口氣,挑起一片扁扁的手搟面送進嘴。
果然好吃。面片又薄又筋道,浸在牛肉湯里帶上了牛肉的鮮香。江天曉本就餓壞了,美食當前,總算能暫時放下心里積郁的種種情緒。
“都別動!警察!”
江天曉筷子一頓,扭頭看向門口——吃個面還趕上電影里的場景了?
一隊穿著警服的男人大步走進來,兩個守在門口,另外四個掏出證件,粗聲吼道:“于朗!龍克!江天曉!出來!”
江天曉:???
老板一臉懵:“您這是……”
“這三個人要配合調查!”為首的警察語氣分外嚴肅。
江天曉還愣著,于朗和龍克已經站起來:“我們在這兒。”
江天曉連忙跟著站起來。
警察掏出幾張打印下來的照片看了看,利落道:“走。”
上車,于朗皺眉問:“請問是什么事要我們配合調查?”
“你們不是剛從武威來嗎?”剛剛為首的那個警察,冷著聲音問:“你們自己不知道?”
江天曉心想難道是付一曉被馬家老頭強jiān的事情被揭發了?但下一秒他就否決了自己的猜測,知道這事情的除了他們三個就只有馬家人和付一東,馬家人和付一東,肯定都不會把事情說出去。
況且,付一曉已經去世半年多了,就算因為某種原因這事被揭發出去,警察一定也需要一段時間核實,不會這么快就找到他們。
江天曉腦子里亂成一鍋粥,他甚至懷疑難道是因為他們搞封建迷信?可轉念一想,警察說的是“配合調查”,確實也沒給他們上手銬,那說明他們只是和警察要調查的事情有關系。
到了派出所,三人被直接帶進問訊室。
另一個警察走進來,他看上去年齡挺大了,鬢邊滿是白發,眼尾也布滿深深的皺紋。
“于朗是誰?”老警察問。
于朗平靜地回答:“我。”
“龍克?”
“我。”
“江天曉?”
“……我。”
“今天凌晨四點左右,”老警察一字一句道:“馬保衛,馬威龍,馬全龍,張莉,在家里被殺了。”
江天曉懵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馬保衛是馬家老頭,馬威龍是馬師傅,馬全龍是小馬。
“張莉是馬全龍的妻子嗎?”于朗問。
“對,看來你們和馬家挺熟,”老警察的目光幾乎是從三人臉上刮過去:“接下來我要問你們幾個問題,你們最好說真話。”
“您問,”于朗點頭:“我們知無不言。”
江天曉完全緩不過來,滅門?馬家被滅門了?他們不是昨天還見過馬家兄弟?
今天凌晨四點,也就是說在他們離開后不到十小時,馬家人,就被殺了。
是——是付一曉?!
這個念頭讓江天曉狠狠打了個哆嗦,付一曉的魂靈不是被于朗打散了嗎?難道說于朗弄錯了?好像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江天曉猛地想起那天下午馬家鬧鬼,老頭被掐得半死,他和于朗沖上樓,在走廊里看見房間里懸掛著一具女尸。可他們進屋后,那尸體就沒了。甚至是用流火陣,也沒能發現那尸體的痕跡。
……一個連于朗都能騙過的鬼,該有多厲害?
“你們為什么從武漢去馬家?”警察問。
“我們是風水師,”于朗答道:“馬家鬧鬼,請我們去捉鬼,預付五萬,事成之后再給五十萬。”
“鬧鬼?”警察瞇起眼:“怎么個鬧法?”
“馬家大兒媳婦付一曉去年六月去世,馬家人說,今年過年付一曉住過的屋子開始發出怪聲,墻上還被印了血手印。我們到馬家之后,確實聽見了他們說的怪聲,”于朗頓了頓,略微壓低聲音:“我知道干您這行的可能不信這個,但您讓我說實話,我就按實話說了——馬家確實有鬼,準確說是付一曉的冤魂。”
一旁做記錄的警察還是個大男孩,聞言肩膀抖了抖。
老警察不動聲色道:“然后呢?”
“然后付一東,也就是付一曉的弟弟,也來了。我們商量好一個方法,就是下靈。我做一個法術,能讓付一曉的冤魂附身到她弟弟身上,趁這個時候,我就能打散付一曉的冤魂。就是昨晚,給付一東下了靈,付一曉的冤魂被我打散。”
的確是這樣——但這話說給一個從沒接觸過靈術的人,而且是警察,對方能信嗎?
果然那老警察冷笑了一聲:“你接著往下,是不是還能告訴我,馬家人是那個鬼魂殺的?”
“不,”于朗想也不想地否認:“我已經完全打散了那個鬼魂,不可能有差錯。”
江天曉沒想到此時于朗還能冷靜地說出這些話,他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了——這些話一說,警察會覺得他們嫌疑更重吧?!
“警官,”龍克忽然開口:“您剛才說馬家是今天凌晨四點左右被滅門的……武威的警官也查到了吧?我們昨晚住在賽森大酒店,酒店里有監控,酒店外面的街上應該也有監控,我們昨晚九點半左右回到酒店后,一直到早上七點多,就沒有出去過。”
對!酒店有監控!
江天曉暗自松了口氣,是啊,現在只要是城市,那里沒有攝像頭?對……酒店的攝像頭能證明事發時他們不在場。
“我知道,”警察緊緊盯著于朗:“都查過了,昨晚你們的確一直在酒店。但這不代表,你們就和馬家人的死沒關系。”
“我明白,”于朗說:“我能不能問一下,馬家人……是怎么死的?”
“昨晚你們離開馬家之后,馬全龍和他媳婦去醫院把他爹接回家。今天早上六點多,馬全龍店里的伙計去他家拿東西,發現門沒關,進去看見馬家人全被砍了腦袋,尸體被堆在一起,腦袋被扔進了茅坑。”
一陣猛烈的涼意躥上后背,江天曉又是一個哆嗦。
老警察敏銳地看過來,江天曉顫抖著說:“我們走的時候……馬家兄弟倆還……好好的。”
“我再問一遍,你們為什么去馬家?”
“因為馬家鬧鬼,請我們去抓鬼,”于朗的語氣也透出不可置信:“……的確是這樣,我之前有過很多客人,他們可以作證。”
……
問訊一直持續到將近晚上十一點,飛機自然是錯過了,但出了這事,他們當然也走不了。
三個人被一起問訊之后,又被分開來單獨問詢。江天曉知道他們沒做違法犯罪的事,并不心虛,全都實話實說。只是他說的鬧鬼抓鬼,警察們明顯不相信。
問訊結束后接到通知,他們得回武威配合調查。
其實就算警察放他們走,他們也不可能在知道馬家的事之后安心回武漢。他們前腳走,馬家后腳就被滅門,并且是以那樣殘忍得幾近變態的手段——真的和他們沒關系嗎?
警車上,江天曉腦子里忽然冒出一個令他驚駭得后背發麻的念頭:
馬家人,會不會是沉淵門殺的?
如果沉淵門想要陷害他們——那殺掉這幾天和他們密切接觸的馬家人,當然是非常有效的方法!
在柳州,沉淵門不就和吳東德一起制造了那起事故?
胸口像憑空出現一塊巨石,壓得江天曉透不過氣。他們坐警車去武威,一路上身邊都有警察,他沒法給于朗說自己的猜測。
當然,也許,于朗已經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