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南方是什么顏色?”
“綠色嗎……”
聽見遲洋的低聲呢喃,車上眾人都愣了愣。
“說夢話呢,”楊記看看遲洋,扭頭小聲說:“他這兩天,估計是實在挺不住了!
說完自己就嘆了口氣。
昨天晚上江天曉做陣,于朗判斷出壽衣并沒有沾上鬼氣——是活人把這壽衣埋進地下的。
這樣一來,事情卻更讓人摸不清頭緒,周恪一個大活人,她為什么要放件壽衣到箱子里,再把箱子埋進一個陌生村莊的老屋?昨天晚上,壽衣在陣里被燒成了灰燼,遲洋抱著那只箱子,愣怔了整整一夜。
今天一大早,依舊是何盛開車,駛向勝胡溝。
眼下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十分被動地跟著周恪的郵件走。出發前小邱抱著楊記的胳膊淚汪汪地乞求:“師父咱回北京吧我真不行了……”
老楊想都不想就搖頭:“這事兒我一定要跟下去,我必須把真相記錄下來!
小邱崩潰道:“這么玄乎的事兒,你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能刊登!”
老楊嘆氣:“但我得把這事兒弄明白,小邱……別嫌師父說話難聽,如果你是遲洋,碰上這事兒,你能接受報紙上那個寫法?你不想討個說法嗎?”
小邱:“我不管……我要回北京……”
楊記面色為難:“快了,快了,我覺得沒多久了……”
小邱還是哼哼唧唧地哭。
一旁,何盛抽煙,于朗低頭看手機,江天曉眼觀鼻鼻觀心。遲洋在車上睡著了。
小邱越哭越兇,估計是被昨天的壽衣嚇壞了,最后楊記被她哭煩了,垮著臉:“這點苦都吃不了做什么記者!你想回去就自己回去!”
“……你……你!”小邱使勁兒揩了把臉上的淚,上氣不接下氣:“師父,真的沒用啊……”
楊記剛張開嘴,又被小邱堵回去:“咱報社社長的侄女和我認識,我倆一個學院的,你忘了?她……她和我說,雖然她把名字弄錯了……但肯定沒事兒……她說,因為——因為本來就有人要整遲洋和周恪!就算我們報紙沒出差錯,遲洋周恪也逃不過去!”
楊記臉色一變,猛地抓住小邱手腕:“你怎么不早說?!”
何盛也扔了煙頭,面無表情的走到小邱跟前:“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段文琪不讓我告訴別人……她說,是社長告訴她的……一開始舉報遲洋和妓女同居的人,就是個hēi社會……”小邱被何盛逼得連連后退,聲音越說越。骸啊f,hēi社會的人要整遲洋和周恪,他倆怎么都要……倒霉!
江天曉驚訝得瞪圓了眼,這么多天,發生了這么多事情,沒想到小邱還憋著這樣一個秘密!
“操,”何盛沉聲罵道:“你別以為你是個女的我就不敢動粗!
……
這么鬧過一通,最終小邱還是跟著楊記,上了車。
路程開過一半,遲洋醒了。
“遲洋,”于朗問:“你和周恪有沒有得罪hēi社會?”
“我不知道……我們在一起之后,小恪就沒再去過酒吧……但是,”遲洋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面色痛苦地開口:“最開始,有一個男人去我們家找小恪,我問小恪那是誰,她不告訴我,沒多久,報紙上的報道就出來了……”
“一個男人,”于朗沉吟道:“如果和報社社長說的hēi社會是一伙人,倒是有可能——周恪也許并不想讓你攪和進某些事!
“可是會是什么事兒呢?”楊記自言自語:“一個……跨性別者,和hēi社會,會是什么事兒呢?”
下午四點過,到達勝胡溝。
依舊是一片蒼茫的黃土,溝壑起伏,零散分布著小塊田地。
勝胡溝是片挺大的村落,一眼望去,倒是看得見家家戶戶。
“于老師,”江天曉疑惑:“這地方這么大……”說著說著忽然住了口。
于朗看過來:“怎么了?”
“沒怎么,”江天曉晃晃腦袋:“我就是想,這地方已經不挨著黃河了啊。”
“嗯,”于朗淡淡道:“先想辦法找周恪的蹤跡吧!
江天曉跟在于朗身后,手心出了汗。
剛才,他看著這廣袤的農村,自然而然地想,這么大地方,去哪找周恪呢?
可下一秒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在馬頭鎮的時候,是超市的小姑娘——也就是沉淵門的人——告訴他們周恪去了那間早已荒廢的房子啊!
他們聽了小姑娘的話,半夜去了那房子,然后被沉淵門埋伏了,這沒問題。
可,為什么第二天,于朗再次帶著他們去了那老房子?
按理說他們已經到被沉淵門騙了,自然知道那小姑娘說的是假話,也就是說,周恪很可能沒去那老房子……是的,周恪為什么要去一間荒廢的房子?
但神奇的是,于朗帶著他們再次去了那房子,他們就真的在院子里挖出了周恪的箱子。
所以于朗是怎么確定周恪的確去了那房子的?
“想什么呢,”何盛拍拍江天曉肩膀:“叫你都不應!
江天曉一下回過神來:“呃……沒什么!
“你說,”何盛搭著江天曉的肩膀:“如果周恪在這個地方也留了東西,她會留在哪兒?”
“不知道……”江天曉看看腳下的土地:“如果再挖個坑,埋個箱子……這地方這么大……”
“江天曉,”于朗回頭:“你過來!
江天曉顧不上繼續琢磨腦子里的疑問,連忙快步上前。
“于老師,怎么了?”
“你……”于朗挑眉,忽然攬住江天曉的肩膀:“走吧!
江天曉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于朗攬著我!的!肩!膀!
這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
江天曉的小心思像踩了風火輪一樣亂飛,想于朗為什么突然攬著我?難道是因為剛才何盛的胳膊搭在我肩膀上?那這么說來于朗是不是吃醋了?是——是的吧?
于朗比江天曉矮一點,攬著江天曉的肩膀,略顯費勁。
為了配合于朗,江天曉十分狗腿地駝了背。
然后就聽見何盛在他們身后低聲笑,“嘖”了一聲。
于朗沒理他,面不改色攬著江天曉。
“于老師,”江天曉美滋滋地小聲問:“要不……我來摟你?”
于朗掃江天曉一眼,眼神冷颼颼的:“你閉嘴!
江天曉抿嘴笑笑,不說話了。
他知道于朗不樂意他比他高,但長都長成這樣了也沒辦法啊……江天曉暗爽,這種能和于老師親昵地開玩笑的感覺,也太爽了。
不過沒走幾步,于朗就放開了手:“直接去銀行吧。”
“銀行?”江天曉不解:“為啥?”
“銀行能存東西,”于朗解釋:“如果周恪真的留了東西,那最可能是銀行……或者說,我們先去銀行打聽,銀行沒有的話再想辦法!
勝胡溝只有一家農業銀行,但按理說客戶在銀行存東西的信息是不能透露的。到了銀行門口,于朗拍拍江天曉肩膀:“我和遲洋去就行,你們在這里等著。”
很快于朗就和遲洋走出銀行。
遲洋手里抓著一個棕色錢包。
“真的留了東西給遲洋,”于朗輕輕嘆氣:“去找個網吧!
錢包里是一枚U盤。
U盤里是一個音頻文件。
小小的網吧包間里,江天曉點下播放鍵,六人屏息。
“胡哥,我手上真的什么都沒有了,我也沒多賺你的錢,你讓我安穩過日子行不行?”一個略陰柔的男聲。
“放你媽的屁,”一個粗獷的男聲:“可讓我找著你了!你他媽可以,說跑就跑,還敢待北京,你他媽就是找死呢周恪!”
“我不是故意的,胡哥,我就是……”周恪頓了頓:“我就是想好好過日子了!
“好好過日子?誰不想好好過日子?”男人冷笑:“你從我的場子里跑了,你他媽就是不讓我好好過日子!”
“我真的沒拿過什么東西,”周恪低聲說:“胡哥你知道,我不沾那些……客人我也沒有再聯系過,我真沒再聯系過!”
“那你說,”男人啐了一口:“老子的客人跑哪去了?老子這個月少賺了將近十萬,你給我說這些人為什么不買了?!說啊!媽的臭婊.子!”
周恪沉默幾秒,聲音里竟帶上明顯的乞求:“哥,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哪敢吃里扒外?我真的是不想干了,我現在根本不在酒吧亂混了,我以后也不在……哥,我說的都是真話。”
“操.你媽個臭婊.子,”男人全然不理周恪的乞求:“你給我等著!操!你當老子是傻bī。!你不想干了?你不是上趕著賣屁股賺錢?你還想好好過日子?你他媽瞎噴糞!就你這爛玩意兒,五十塊錢能給人口一管,你過什么日子?過你麻痹的日子!”
江天曉一下沒忍住,點了暫停。
誰的臉色都不好看,尤其是遲洋——他雙手緊緊扣在自己的膝蓋上,臉色已經是慘白了。
“繼續吧,”于朗語氣平靜:“江天曉,繼續放!
江天曉皺著眉,再次點播放。
“你閉嘴!”音箱里傳出周恪尖利的叱喝:“姓胡的你別逼我!大不了——大不了我去自首,咱們就一起完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