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芳在蠻荒生下了她與鏡堯的女兒, 因這孩子天生自帶天煞之氣, 出生時的第一聲啼哭便使得百里蠻荒之地瞬間變成了無垠無盡的萬里荒漠,又因這孩子生在蠻荒, 于是給這孩子取名為百里蠻,并在這孩子眉心點下了一個封印。
能夠看著小蠻平安長大, 流芳心中無疑是甚感欣慰的, 可每每失神時, 看著小蠻那雙紅藍的異色瞳, 心中又不由得憂忡起來。
直到神魔兩族戰事再起,天族來將她召回, 天族并不知道小蠻的存在,如果知道,怕是小蠻的性命堪憂矣。
畢竟, 這是一個身負滅世之劫的孩子, 又是神魔混血,天族是斷然容不下小蠻的。
流芳不得不把年幼的小蠻留在了蠻荒, 臨走前告訴小蠻:“娘一定會回來帶你離開,到時候娘帶你去找爹,等娘回來。”
可是小蠻那時并不知道, 這一別,竟是永別。
——
兩萬多年前的那場大戰, 魔族祭出了上古十大神器之一的煉神鐘,只是后來流落魔族,淪為魔族所用。
煉神鐘一出, 整個四海九洲注定是一場神魔浩劫。
無力回天之際,天族才不得已不將流芳從蠻荒召回來,并勒令,此戰只許勝不許敗。
因為莫邪介在天族手里,流芳不得不有所顧忌。
當時的天君還不是現在的天君昊澤,而是昊澤天君的父君少俊。
少俊子嗣眾多,然而當時的儲君之選并不是昊澤天君,之中歷經廢太子叱鸞與前任天君——也就是天君少俊第二子重瀾之后,后來隨著天君少俊應劫,前任天君重瀾因神魔之戰殉身,才是如今的天君昊澤承繼天君之位。
流芳以一己之力大破了煉神鐘,鏡堯因此身受重傷,這場神魔之戰終以神族大勝告終。
四海九洲因這場來之不易的戰事安寧了一段時間,流芳因此聲名遠揚。
但鏡堯卻說的沒錯,位高權重,終會被在高位者所忌。
于是便有了昆侖山紫墉城五弟子莫邪介上仙墮了仙道投奔魔族的傳言,于是流芳一時間便成了四海九洲、世人口中所說的魔女。
因為世人皆知,流芳與莫邪介是姐弟。
而這一切,都離不開一場精妙的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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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芳和鏡堯自戰場一別后,再次重逢蓬萊時,不過千年流光,卻已是白云蒼狗,宮移羽換。
流芳一直在想,要不要把女兒小蠻的事告訴鏡堯,思慮再三,又不知如何開口。
兩人在蓬萊相處不過短短三日光景,流芳便收到了一封秘箋,鏡堯見流芳眉頭緊鎖,便問:“可是出什么事了?”
流芳說:“阿介出事了,我得去救他。”
當夜,流芳便離開蓬萊,去了昆侖山紫墉城。
可是當流芳發現被縛在誅仙柱之上的并不是莫邪介時,卻已經晚了,因為一支箭已經從流芳后心貫穿了流芳的心口。
流芳看著貫穿在心口的神箭,喃喃道:“盤古弓……”轉過身,看到一個身著玄青衣衫的人,正拿著手中上古十大神兵之一的盤古弓對著自己。
那人,不是一向不茍言笑的陌顏,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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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境外,所有人的目光都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了陌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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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境中的陌顏握著盤古弓,看著流芳,冷冷道:“大膽叛徒流芳,你既身為天族神女,竟與魔族中人私相授受,真是天理難容。”
流芳因將半生神力封印于小蠻體內,抑住小蠻的滅世之劫,上次因強行破了煉神鐘,如今已是被內傷攻心。
如今又受了陌顏手中的盤古弓一箭,神力已是不到昔日的兩三成。
流芳只問:“阿介在哪里?”
陌顏冷哼一聲,道:“五師弟既是我昆侖山紫墉城弟子,我紫墉城自不會虧待了他。”
流芳聽到莫邪介無事,神情一輕,可是流芳心口的那支神箭在慢慢地侵蝕流芳的神力……
而流芳發現自己在慢慢地現出自己的原身,陌顏一步一步的朝她走來,道:“昔日威懾四方、無戰不勝的女戰神流芳如今竟然只受了盤古弓一箭,便如此不堪一擊,真是令人惋惜。”
流芳強忍著心口不停蔓延開來的疼痛,冷笑一聲,祭出玉焚弓,對準了陌顏,道:“你膽敢再過來一步,我定會讓你知道什么是不堪一擊,我可不會管你是不是玉山西王母之子,或是昆侖山上神。”
“人之將死,還大言不慚。”
就在陌顏上前準備擒拿流芳時,一道黑煙閃過,陌顏陰郁又一臉戒備的盯著面前突然出現的男子,冷冷問道:“你是誰?竟敢擅闖昆侖山!”
男子狂傲的大笑一聲,道:“魔君鏡堯。”
陌顏驚愕:“什么?”
就在陌顏怔愣的一瞬間,黑煙閃過,魔君鏡堯與流芳全都消失不見……
——
天兵很快便追來了蓬萊,流芳哀求鏡堯離開,鏡堯臨走之前,將自己的心封在了流芳心口,所以流芳有了一顆魔心。
流芳被帶回天族后,被囚禁在了天族禁地誅仙池,被罰以誅仙之刑,因而被誅仙池里的誅仙水毀去了容貌,一身修行盡毀,剩下的不過昔日一成。
終年身負枷鎖,守著誅仙池里那一湖彼岸花,竟然周而復始的過了一年又一年,而這幾千年以來,整個四海九洲的戰事從未消停過。
流芳抬手攏去遮在面前的長發,喃喃道:“外面又開始熱鬧起來了,是你來找我了嗎……”
流芳看著越來越蒼白透明的手,心知,這是快要消亡的征兆了。
鏡堯攻入天族后,闖進誅仙池帶走了流芳,鏡堯帶著流芳來到了榣山,想用以命續命的方式來救流芳,可是天族已經來勢洶洶的追來了榣山。
追來榣山的陌顏再次將盤古弓對準了流芳時,鏡堯抱過流芳,旋身將自己的背對準了盤古弓,那支箭自然從鏡堯背后貫穿了心口……
“上次僥幸讓你們跑了,這次本上神可不會再對你們手下留情。”
流芳半扶半抱著正在慢慢消亡的鏡堯,痛徹心扉,悲慟欲絕,一滴淚,順著臉頰化作珍珠滾落下臉龐:“鏡堯……”
鏡堯抬手,頓在流芳的面頰旁,想去撫流芳的臉頰,可是又怕觸痛她,鏡堯說:“對不起,我要先走一步了……”
流芳哭著在他耳邊道:“你不能死,我們的女兒還在蠻荒等著我們去接她呢,你還沒有見過我們的女兒,你不可以死,你說過等四海戰事一平,我們就離開這里的,我們先去蠻荒接女兒,然后我們一家三口找一個像蓬萊那樣的地方,與世隔絕,再也不理世事,四海太平與否,再也與我們無關……鏡堯,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丟下我,不可以……”
鏡堯的身子微微一顫,突然猛咳了幾口血出來,笑著問流芳:“女兒……叫什么名字?”
流芳說:“小蠻……是你的姓,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告訴我說,你叫百里驍,我們的女兒叫百里蠻。”
鏡堯喃喃念著:“小蠻……小蠻……”頭緩緩靠在流芳肩上,一代梟雄已隨風長逝,恒古而眠。
“鏡堯……”隨著流芳柔腸寸斷的那一聲悲喚,四周一切皆失去了顏色,看得人無盡蒼慟。
“既然這四海九洲容不下我們,鏡堯,不要丟下我,你知道,沒有你,我活不下去的,不要丟下我,我這就來陪你……”
流芳緊緊的抱著鏡堯,身子微微往前一傾,閉上了眼睛……
一箭兩心,緊緊相擁,這世間再也什么能將他們分開,人世悲歡,陌看那一場山河永寂,唯留一聲嘆息……
只是,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小蠻了……
我的女兒小蠻,你自生來便注定要忍受他人無法承受之苦痛,人世炎涼,勿因他人輕視而自棄,勿因他人不喜而自厭,勿因他人畏怖而怨憤……
小蠻,對不起,娘食言了,不能來蠻荒接你了,爹娘不能陪在你身邊,以后的路,不管多么艱難,都只能靠你自己走了……
——
一道青色流光閃過,卷過小蠻手中的女媧石,流光飛舞間,砰的一聲,女媧石瞬間變成了一塊七零八碎的廢石頭……
陌顏怒道:“孽障,我斷不會讓你稱心如意!”
往生祭上的那一幕幕突然從祭臺之上慢慢地消失了,只聽天地之間,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吶喊:“爹……娘……”
無涯道:“小蠻,不要!”
妖紅色流光縱橫飛舞間,小蠻握著手里的玉焚弓和破云箭對準了陌顏。
只見小蠻額心的彼岸花胎記慢慢地變成了一朵正在徐徐綻開的妖紅色彼岸花,左邊臉頰上的那朵彼岸花顏色愈深,幾近妖冶,紅色的那只眸子嗜血咄人,藍色的那只眸子殺意騰騰。
整個四海九洲的上空頓時風譎云詭,四海的海水變成了紫色,紛紛向東倒流而來。
小蠻沖破了封印,體內的滅世之力正在暴走,震的眾人紛紛身受重傷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莫邪介向小蠻作了一揖,道:“恭賀少主。”
小蠻頷了頷首,眸子冷冷的掃了眾人一眼,最后看向陌顏,道:“像你們這種冷心冷血,口口聲聲說著為天下蒼生、為天下大義著想,卻做著言不由行事情的人,有什么資格說自己是為了天下蒼生?天下大義?簡直虛偽之至!”
“你們施加在我身上的那二百零七誅仙劍……”
小蠻眸子一轉,看向不遠處正趴在地上、滿臉怨恨和不甘心的看著她的鳳緋舞,道:“不,加上鳳緋舞的那一劍,是二百零八劍,及殺父弒母之仇,我誓與你們神族與昆侖山不共戴天!”
只聽這個冷魅的少女說:“我從不知天命是何物,逆天而行如何?命不待我,我便逆天改命!天不待我,我便毀天滅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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