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九州, 此時的靖國長安正時鶯啼柳綠, 桃紅李白,最是一年春好處。
可此時的長安城國勢正處于動蕩不安, 東靖老國君病危之際,長安城全城緊閉戒嚴, 百姓們紛紛嚇得不敢出門。
唯有空蕩的長安城大街上, 到處充斥著一股肅殺之氣。
自靖開朝以來, 為了不讓皇親貴胄與外戚實力過大, 皇子親王全都留在了長安,一律不受封地侯爵。
可這也留下了一個弊端, 如果皇宮之中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那么長安城一定是眾矢之的。
諸子奪嫡,圍了寧心殿, 明面上是在寧心殿外聽候遺詔, 暗地里卻是各自都留了一手。
寧心殿內。
老國君將御卷和傳國璽綬顫顫巍巍的一并交到了軒轅錯的手中,看著面前已經褪去青澀、已經足夠沉穩堅毅的兒子, 老淚縱橫、語重心長的道:“靖國的江山,就交給你了……”
軒轅錯面容悲不自切:“父皇……”
老國君拍了拍軒轅錯的手,說:“放……放過你的哥哥……”然后便撒手人寰、駕鶴仙去了。
“父皇……”
寧心殿內的侍者們全都跪下來, 哭著唱道:“陛下……晏駕……”
——
軒轅錯紅著眼眶,握著手中的軒轅劍, 跨出了寧心殿,一步一步的走下寧心殿的石階……
父皇,我知道這是您最不愿看到的, 但兒子不會再讓華胥引之境中的那一幕幕再次重現。
違背您的意愿,是因我無法再承受自己心愛的人一次又一次的遇到危險時,我卻無能為力。
我、想成為皇。
而這一切,必須踩著至親兄弟們的鮮血和白骨,一步、一步的走上去……
即使我知道,那個不勝寒冷的位置上等待著我的,是無邊孤寂,但我從不懼怕,因為我已經沒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當整個皇宮之中再次安靜下來時,一片血流成河,到處都是倒在血泊中的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廝殺聲沒有了,慘叫聲也沒有了……
軒轅錯看著面前的遺骸和血泊,腳步一蹌,撐著手中的軒轅劍,身心疲憊的在寧心殿的石階上,坐了下來。
側頭時,看見小蠻正坐在他的旁邊,撐著下頜,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他抬手,想要去撫她的面容,可是小蠻卻化作了點點流光,消失不見……
軒轅錯蒼白無力的一笑:“阿籬,你也是來跟我告別的嗎?”
回頭看向身后的寧心殿,望著那座空蕩蕩的大殿、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
隱隱約約的聽見一個無限蒼涼的聲音,好似在呼喚著他……
——
三年之后。
靖國與燕國的那場婚約如期而至,軒轅錯迎娶鳳緋舞為東靖皇后。
帝后大婚,盛宴三日,軒轅錯大赦天下,舉國同慶。
就當整個長安城都沉浸在一片喜悅之中時,未央殿中。
微醺的軒轅錯拿起一旁的喜秤挑開了鳳緋舞的喜帕,放下喜秤,腳步微蹌,轉身就走。
鳳緋舞掀了頭上的喜帕,見軒轅錯要走,連忙站起身,喚道:“陛下!”
軒轅錯頓下腳步,回頭看向鳳緋舞,唇角勾起一個頗帶譏諷意味的冷笑,說:“怎么?就這么等不及了,以后的日子可還長著呢,后宮佳麗三千,總有法子消遣這漫漫長夜。”
鳳緋舞哪里又受得了軒轅錯這番話的刺激,心中醋意翻滾,緊緊的拽著拳頭,兩眼通紅的看著軒轅錯,問:“除了我,你還要娶別的女人?”
軒轅錯唇角笑意愈加諷刺:“為什么不?我愛的人心中無我,我只能娶一個我不愛的人,我不好過,為什么要讓你好過?”
鳳緋舞提著拽地紅裙,幾步沖到軒轅錯面前,吼道:“軒轅錯,你既然明白她心中無你,那你又為何不能放下這執念?”
軒轅錯反問:“那你又為何不能放下?”
“你知不知道,你已經變得我快要不認識你了……”鳳緋舞握住軒轅錯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杏眸里淚光閃爍:“陛下,我的心里,一直都是你,從未變過。”
軒轅錯猛然甩開鳳緋舞握住自己按在她心口的手,倏地,抬手緊緊捏著鳳緋舞的下頜,怒道:“在你一次又一次的觸到我的底線時,你就應該已經明白,你這輩子都無法值得我原諒。”
軒轅錯蹙著眉看著鳳緋舞,神色滿是厭惡、還有對自己的自厭,軒轅錯一字一句的在鳳緋舞耳邊說:“就在前些日子,我都想起來了,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華胥境中你勾結軒轅隱逼宮、還有你從未失身于我的事?看到你這張臉,就讓我覺得厭惡至極!”抬袖,拂開鳳緋舞,轉身離開。
“啊……”鳳緋舞氣的將桌案上象征夫妻百年好合的合巹酒、早生貴子的五福象征全都掀在了地上。
腳步一蹌,摔在地上,扯下頭上的金翅鳳冠,丟在一旁,失聲痛哭起來……
——
傳說中,湯谷乃是日出之地,而虞淵是日落之地,也是去往魔族的必經之道。
魔族,虞淵。
地下赤河暗涌,不見天日,這赤河哪里是河,分明是暗涌的地下巖漿。
此時的虞淵還陷在一片內亂之中,除莫邪介外的其余魔族分部的六大魔君紛紛帶著魔兵討伐魔冥,卻遭到魔冥的強勢反擊。
魔冥此舉無疑激起了魔族各分部首領們的構怨傷化,又奈何打不過魔冥,于是這才有了議和。
筵席之上,魔族玄之部落的魔族首領拍案而起,指著坐在上首、戴著詭秘面具的魔冥道:“魔冥,你太狂妄了!這些年來,我們各部落也算井水不犯河水,憑什么我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魔土,全都要歸順于你?還要我們臣服于你,我玄魔第一個做不到!”
玄魔看向魔冥旁邊的莫邪介,冷笑一聲,道:“也只有這個天族曾經的叛徒才會屈于你之下,我玄魔鐵骨錚錚的一個漢子,天不怕地不怕,還會怕你一個名不見經傳、不男不女,只會戴著面具示人的怪物不成!”
站在魔冥身邊的莫邪介只微微邪魅一笑,并沒有說什么。
因為他心里明白,這哪里是議和,分明是來挑事的,不過這也正中了魔冥的下懷。
其他幾個部落的魔族首領也紛紛拍案而起,叫囂著附和道:“做不到!做不到!”
魔冥握著手里的酒樽,不耐道:“真是聒噪。”從容不迫的一個抬手,一道暗色流光閃過,揮向了玄魔。
只聽最開始叫囂的玄魔慘叫了一聲,便化作了黑煙,消失不見。
待得耳邊終于清凈,魔冥云淡風輕的看著席下那一片鴉雀無聲,頷首道:“虞淵已在幾位叔伯手中掌控多年,現在,我只是拿回屬于我的一切,不知幾位叔伯可還有什么異議?”
沒了有勇無謀的玄魔這位主心骨,剩下的幾位魔族首領只是外強中干——紙糊的老虎而已,瞬間沒了主見,相互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
又對魔冥不久前的所作所為心有余悸,哪怕心中再不甘,但還是跪下,齊道:“我等愿唯少主馬首是瞻。”
解決魔族內亂之后,諸事似乎都迎刃而解,異常順利。
魔冥問莫邪介:“怎么樣,榣山往生祭和虞淵祭臺的事準備的如何了?”
莫邪介眸子里閃過一絲狡黠,微微一笑,道:“請少主放心,一切都已準備妥當。”
魔冥淡淡應了一聲:“嗯。”
回身,看到莫邪介若有所思的模樣,意味深長的提了一句:“當年你設計百里蠻的事,倒也不怕多行不義必自斃。”
莫邪介說:“屬下不敢。”
魔冥冷哼一聲,道:“但愿你最好不敢。”
——
昆侖山,紫墉城。
無極殿。
陌顏將手中的戰帖往案上一拍,怒道:“這個魔冥,真真是猖獗至極,竟敢廣發戰帖來挑釁我各大名門仙派,還真是不把我昆侖山放在眼里!”
坐在五尊之首的無涯只看著手中的戰帖,靜靜地聽著大殿上的人各抒己見,不發一言。
事實上,自無涯將小蠻逐出紫墉城之后,無涯與陌顏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離朱問陌顏:“那依大師兄之言,該當如何?榣山這一戰,是赴還是不赴?”說著,又問無涯:“無涯,你覺得呢?”
無涯眉也沒抬,只道:“一切全憑師兄做主就是,無須問我。”
“……”無涯這句話讓陌顏心中很不是滋味,無涯果然還是因為那件事,不肯原諒自己。
離朱有些自討沒趣的摸了摸鼻子,道:“當我沒問。”
其中一個坐在無極殿大殿上的仙派掌門是個風風火火的脾氣,見其他眾仙派還在斟酌。
見勢、拍案而起,連忙趁熱打鐵、煽風點火道:“何懼他魔族!魔族自兩萬多年前戰敗于我神族,自此一蹶不振,是他魔族欺人太甚在先,難道我四海九洲,八大仙派弟子蕓蕓,還怕他一個小小的魔冥不成!不如趁魔族實力未深,以絕后患!”
此言甚合陌顏意,陌顏頷了頷首,道:“穆掌門言之有理,不過我們尚還不知這魔冥實力深淺,不可擅動,此事還需與諸位掌門長老從長計議。”
那穆掌門抱拳,大笑道:“有陌顏上神這句話,我蒼瀾山定義不容辭。”
其他眾仙派見勢,也連忙道:“我靈山劍宗定義不容辭。”
“我崆峒山定義不容辭。”
“……”
——
靖國,長安。
未央殿內。
鳳緋舞氣的將手里的那份密箋撕的粉碎,這個魔冥,真是豈有此理!
將手里的碎紙焚毀,然后提著長裙,直往寧心殿的方向跑去……
寧心殿內。
夜已深,軒轅正錯坐在御案前,看著手里的折子,眉心微微蹙起,抬手捏了捏眉心。
這時,聽見殿外傳來吵鬧聲。
殿外值勤的侍者一臉為難的道:“娘娘,陛下正在批閱奏折,您不能進去啊……”
鳳緋舞怒罵道:“滾開,連你也敢攔著本宮,是不想要你的狗命了嗎?”
軒轅錯閉著眼睛,撐著腦袋,不耐的蹙眉道:“是誰在外面吵鬧?”
福祿進來稟道:“稟陛下,是皇后娘娘。”
軒轅錯揮了揮手,道:“讓她進來吧。”
福祿道:“諾。”
福祿躬身迎鳳緋舞進殿:“娘娘請。”
鳳緋舞哼了聲,抬步進了寧心殿。
軒轅錯看著鳳緋舞,道:“皇后深夜來訪,有何貴干?”
鳳緋舞早已習慣軒轅錯對自己不冷不熱的態度,倒也沒介意,直接開門見山的道:“想必陛下已經收到紫墉城送來長安討伐魔族的折子,臣妾前來是想問陛下是否答應帶兵和紫墉城聯手討伐魔族?”
軒轅錯言簡意賅的道:“自然。”
鳳緋舞道:“那臣妾也要與陛下一起前往。”
軒轅錯蹙眉:“你?”
鳳緋舞抬高了臉,對上軒轅錯的眸子,道:“臣妾也是紫墉城的弟子,難道陛下不敢帶臣妾前往嗎?”
軒轅錯移開眸子,看著手中的奏折,淡淡的道:“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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