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那日很快便如期而至, 眾皇子和貴族大臣們帶著自己的家眷來到皇宮赴宴。
東靖國君臥病在榻, 因此沒能出席,所以一切事物交由眾皇子里年紀最長的三皇子暫代處理。
最近一段時間, 小蠻都沒有再見到軒轅錯,哪怕是偶然碰面, 軒轅錯也總是用愧疚的眼神望著自己, 然后匆匆轉身離開……
不喜喧鬧的小蠻離開了那片歌舞升平的樂席, 顧自在御苑里漫無目的地走著, 與迎面走來的軒轅錯無可避免的碰在了一起。
軒轅錯本來正猶豫著要去找小蠻,告訴她皇宮里有些不對勁, 可能會生變故,讓小蠻一切小心。
想著想著,卻沒想到在這里突然乍見到小蠻, 有些尷尬和猶疑的轉身想走。
小蠻看到軒轅錯一副躊躇不前的模樣, 忍不住問道:“你見到我到底躲什么?”
“我……”軒轅錯正準備說話,暗處里閃過一個黑影, 忽見一支袖箭徑直朝小蠻背后襲來……
“小心!”軒轅錯眼明手快、身法敏捷的撲過來,伸手將小蠻帶至了一邊,那只袖箭堪堪擦過了軒轅錯的右臂。
小蠻說:“受傷了。”
軒轅錯看著小蠻安然無事, 安心一笑:“我沒事。”看著小蠻,欲言又止:“阿籬, 我……”
“我知道。”小蠻將自己的絲帕在軒轅錯受傷的手臂上扎了兩圈,打了個結,抬頭看著軒轅錯, 道:“等你回來,再告訴我,我相信你。”
看來阿籬也察覺到了皇宮里的氣氛有些不對勁,軒轅錯笑道:“好,一切小心。”
小蠻點了點頭:“嗯。”
看著軒轅錯離開,小蠻心中狐疑,從衣裙上撕下一塊碎布,蹲下,用碎布蓋在了地上的袖箭上,拾了袖箭,起身朝不遠處的湖中亭走去。
路過亭邊時,小蠻隨手摘了一株盛春棠,在亭中的桌案上倒了一杯茶水。
將不久前撿到的袖箭放在茶水里泡了會兒,然后將茶水潑在了一旁的盛春棠上。
只見前一刻還嬌艷欲滴的盛春棠瞬間枯萎,正氤氳泛著戾戾黑色……
小蠻心道,不好!
正疾步出亭,一把紫玉劍架在了小蠻的脖子上,身后的人道:“你再往前走一步,軒轅錯的命就不一定能保住了!”
——
寧心殿。
軒轅隱端著手里的藥碗,看著躺在龍榻上日薄西山的老者,道:“父皇,您喝下這碗藥,就安心的去吧,靖國的江山,兒子會幫您好好的打理的。”
老者怒目圓睜,死死的瞪著軒轅隱,道:“逆子,你這個逆子,我真是悔不當初,真應該在你出生時就掐死你……我寧愿沒有你這個兒子……”蒼老無力的手不停地去拽一旁的簾子,喚道:“錯兒……錯兒……”
軒轅隱紅著眼眶,俯身,指著自己的心口,道:“您的心里,從來都只是你的錯兒,父皇您可有想過兒子的感受?為什么?”
“他的生母生前只是一個庶妃,而我的母親是前朝公主啊,為什么他可以成為所謂的嫡子,為什么他是你的期望,而我就只能是一個庶子,你的恥辱……”
說著,又大笑起來,一字一頓的說:“不過沒關系,因為十九弟很快便會來見您。”
——
大殿之上正上演著一片歌舞升平,忽然,一個內侍跌跌撞撞的跑進來,跪在地上,哭著唱道:“陛下……晏駕……”
席間的歌舞瞬間停止了,眾人如遭雷擊,怔怔的坐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跪在地上,用靖國的國殤之禮送帝仙游而去,紛紛抬起寬大的衣袖,以袖半掩著面容,哭道:“陛下……”
很快,便有羽林軍沖進來,將整個大殿里水泄不通的圍了起來……
——
寧心殿前。
“為何不敢讓我進去看父皇,難道皇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害怕讓阿弟知道嗎?”
軒轅隱看著軒轅錯氣勢洶洶的帶著神御軍趕來了寧心殿救駕,帶著掌控在自己麾下的羽林軍將軒轅錯一行人堵在了寧心殿宮門前,語氣很是不善道:“軒轅錯,你這是打算逼宮謀反嗎?”
軒轅錯道:“父皇大行,為人之子,想見他老人家最后一面,實為倫常。”
軒轅隱冷笑一聲,道:“誰知你不是耍什么花花心思,想進去,門都沒有!”
軒轅錯眸子猩紅如血,握著手里的軒轅劍,對著軒轅隱道:“軒轅隱,你不要逼我!”
……
整個寧心殿前殺得血流成河,軒轅劍掉落在一旁,軒轅隱狠狠地一腳踏在軒轅錯的胸膛上,猛然,一口血從軒轅錯嘴里吐了出來。
軒轅隱看著軒轅錯的模樣,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的如斯瘋狂,似有所指的看了看軒轅錯手臂上帕子,道:“你知道你為什么會輸給我嗎?”
“你……”軒轅錯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那支袖箭是做了手腳的。
“可惜,你明白的太晚了。”
——
不日,十七皇子軒轅隱便宣布了先皇臨終前的“遺詔”和一份所謂的《罪己書》,并言辭鑿鑿的說到逆子軒轅錯狼子野心,意圖謀取東靖皇位。
皇十七子隱,敏秀仁懷,夙慧早聰,為儲君不二之選,隱即位之日,特賜死逆子軒轅錯。
九幽臺。
東南西北四面城墻之上,都布滿了手握羽箭對準了九幽臺上身負枷鎖的的軒轅錯。
箭在弦上,蓄勢待發,軒轅錯自知已無生路,就在他任命的閉上了眼睛時,聽到一個聲音,喚:“軒轅錯!”
軒轅錯驀然睜開眼睛,看向了從天牢之中逃出來后直奔九幽臺而來的小蠻,眼中有驚、有喜、更有哀求……
阿籬,離開這里,趁還能離開,快離開這里。
站在高樓暗處的鳳緋舞看見這一幕,手倏地握成了拳頭,捏的咯咯直響……
軒轅錯,這一切都是因你不愛我而起,如今你落得如此地步,你不能怪我,不能怪我……怪就怪,你喜歡的那個人不該是涂山籬。
只要出了這華胥引,你就會忘了這一切,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的,還可以重新開始的……
站在城樓上看著這一切的軒轅隱抬了抬手,羽林軍得到命令,羽箭沉空般朝軒轅錯而去……
小蠻半抱著懷里的軒轅錯,想要一點一點抹去軒轅唇邊的血,好似這樣,他就還能好起來……
小蠻一聲又一聲的喚著他的名字:“軒轅錯……軒轅錯……”
這世間最悲哀的,莫過于心中明明悲痛欲絕,卻一滴淚也流不出來吧。
“自我認識你時起……你便總是眉心不展,鮮少見過你真正的開懷笑過,唯一看到你開心大笑的那次,我到現在,一直都記得……我不知道……你為何而不得開心顏……”
軒轅錯努力抬著沒有染上血的手輕輕點在了小蠻緊蹙的眉心,落在臉頰,無力的滑落而下……
小蠻眉心的彼岸花胎記愈加殷紅如血,四周的一切都在幻化成灰,整個華胥引之境一陣地動山搖,陷入了崩塌……
為什么要鎖去我是百里蠻的記憶?
為什么又要讓我想起這一切?
為什么要這么殘忍的告訴我天命不可違?
為什么要讓我在這世間茍延殘喘的活著?
為什么要讓我一次又一次的看著我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離開?
——
華胥引之境外,許是感覺到這一切無涯道:“小蠻……不要……”然后一口嫣紅的血逸了出來。
離朱和陌顏急忙上前去查看無涯的傷勢:“無涯!”
無涯抬手,道:“無妨。”
一曲華胥調已經到了尾聲,伏羲琴琴音乍停之時,結界突去,卷著小蠻的那些帶著雷霆的閃電藤蔓慢慢地消失了,小蠻同時睜開了眼睛。
在華胥引之境里被萬箭穿心而亡的軒轅錯、及鳳緋舞也安然無事的從華胥引之境中出來。
小蠻醒來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眼神陰戾的盯向那座三生石,暗紅色流光氤氳于掌心……
在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時,電光朝露間,一道快如疾風的滅魂之鞭忽然狠狠地甩在了小蠻的后背,一把帶著兇戾之氣的碧落之劍猛然從后心貫穿了小蠻的心口……
“阿籬!”
小蠻有些不敢置信的慢慢回過身,怔怔的看著身后的鳳緋舞。
陌顏和離朱不敢置信的看著小蠻的模樣在發生改變,這哪里還是涂山籬,分明是百里蠻。
原來鳳緋舞的那一鞭將與小蠻一體同魂的涂山籬的神魂神魄打出了小蠻的神魂神魄外,涂山籬因此魂飛魄散。
至此這世上再無涂山籬,只有百里蠻。
只聽鳳緋舞說:“這是我還你的。”
“滾!”無涯瞬間乍現在小蠻身邊,一手扶著小蠻,抬袖一甩,帶了怒氣和好幾成功力的一掌朝鳳緋舞打去。
鳳緋舞被無涯這一掌打的退了好幾步,一口血吐了出來,鳳緋舞勉強穩著身形,抬手捂著心口,不敢置信的看著無涯,怒道:“你竟然為了她傷我!”
無涯卻看也沒看鳳緋舞,只抱著半躺在自己懷里的小蠻,抬袖一揮,將所有人都隔絕在外,誰也近不得身,任憑軒轅錯如何一聲一聲的喚著阿籬,也于事無補。
無涯道:“出言不遜是你在先,傷小蠻也是你在先,我既是小蠻的師父,護著她又如何,即便殺了你也使得,這一掌你有何受不得?”
陌顏和離朱、鳳緋舞皆為之一震,鳳緋舞恍然大悟:“哈哈哈,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她不是青丘涂山籬,卻還心甘情愿的幫著她、護著她……我真傻,為何當日沒有早些看清這個冒牌貨與青丘虛與委蛇!”
結界外的陌顏臉色黑沉的怒問道:“無涯,這可是真的?”
無涯說:“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只緊緊抱著懷中的小蠻,眼中再無其他人。
小蠻躺在無涯懷里,仰面望著那無盡蒼穹,紅藍兩色的眸子就像兩個空洞,看不見盡頭。
小蠻櫻唇輕啟,喃喃說:“為什么要讓我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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