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大婚之日還有三日,今日陽光明媚,清風襲人,適宜置一軟榻于繁花盛錦處,若身旁再安放一個煮茶小桌,閑來品上一口香茗,那才當真是連神仙也不換的日子。
可是……
淡然的遠山眉越發(fā)的平緩,往日隨意挽起的發(fā)絲被打散,在背后松松的用絲絳扎住,頭上頂著一本厚厚的古書,雙腋以及腿間各夾了一張紙,在一眾驚訝的目光中,劉霖怡平靜的從長凳這頭走到那頭。
秋香特意準備了自家小姐最喜歡吃的松子餅和花茶,看著從凳子上下來迎面走過來的劉霖怡,悄悄抹了抹手心的冷汗。
悄然在心底默念一聲‘阿彌陀佛’,秋香退后兩步,轉身倒了一杯花茶送到劉霖怡的手上,然后看著她慢慢倚在軟榻上。劉霖怡剛倚在軟榻上還沒喝上一口茶水,一眾忙不迭的聲音便爭先恐后般涌了過來。
“二小姐,女子端坐應貞靜清閑,行己有恥,是為婦德,小姐同王爺婚期已近,老奴自當真真教導,還請二小姐見諒。”
“夫云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婦言,不必辯口利辭也,婦容,不必顏色美麗也,婦功,不必工巧過人也……”
看著不動如山喝著花茶的劉霖怡,秋香當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已經這般過了兩日,除了吩咐她要些什么的時候,劉霖怡才會開口說上那么一兩句話,其余的時間都是這些從宮里來的老婢女說什么,她便做什么,秋香還真的沒有見過這么乖巧的小姐。
被自己心中所想狠狠的惡寒到,然而不過是站在一旁抖了抖,秋香就斜眼看到其中一個沒有插上話的老婢子扭頭看向自己這邊。在那老嬤嬤轉過頭想要開口的一瞬,秋香條件反射般蹦到了一邊,成功的吸引了眾老嬤嬤的目光,于是她硬生生的逼著自己從大跨步變成了收腰提臀三寸一步。
劉霖怡看了一眼秋香離開的身影看了良久,耳邊的話被自動過濾,卻依舊有‘婦德’‘夫綱’之類的詞語不斷飄入耳中,遠山眉一聳,冷然看了一眼依舊在不停言語的老嬤嬤們,冷氣如同實質般拍打在了那些老嬤嬤們的臉上,也讓她們接下來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來。
“各位嬤嬤辛苦,妾已經吩咐下人去準備午膳,嬤嬤們休息一下用膳后再來教導吧。”淡淡開口,話說的極有分寸,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年齡較大領頭的蘇嬤嬤同身旁之人交流了一下眼神,這才沖著劉霖怡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轉身離開。極為端莊的如同閱兵儀式般的步伐,劉霖怡抬起指尖揉了揉眼角,略有些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前日一大早,還在松軟錦被中熟睡的劉霖怡就被秋香的驚呼聲驚醒,還好面具就在一旁,否則那如同強盜一般闖進來的幾人定會看到她的真容。一溜煙的備著小包裹,姿態(tài)恭敬儀態(tài)萬千的老嬤嬤們站了一排,好似她突然間變成了裁判要選美一樣。
那領頭而來的蘇嬤嬤說明來意,劉霖怡才恍然離她與慕容易天的大婚之日已經不遠了,這些人是皇后娘娘派來教導她禮儀的人,當然大婚之日也由她們將她送到啟王府,不過因為慕容易天乃是皇上喜愛的皇子,應當會先去皇宮祭拜。
看著那一眾下人極為崇敬的臉,劉霖怡卻知道自己的苦日子要來了。這兩日她都未曾褪下臉上的面具,因為這些經歷充沛的嬤嬤們會早早來到她的房中,替她穿衣,一層又一層好似裹尸體一樣。晚上也會訓練到很晚,然后幫她沐浴更衣。
秋香不止什么事情都插不上手,有時還會被拉著一同訓誡,也只有看著秋香被訓斥時的苦瓜臉,劉霖怡的心里才會好上那么一些。
這樣的‘突擊戰(zhàn)斗’劉霖怡樣樣都做的很好,可是若是再有那么幾天,她定會忍不住的將這些人全都埋到忘憂谷里,劉霖怡在心底咬了咬牙。輕撫額頭,感受那額頭上鼓跳的血脈,還有那微不可查的微風吹拂在臉上,難得的清凈讓她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閉著眼睛不知過了多久,劉霖怡突然睜開雙眼看著站在面前三米之外的人,一身寬敞紫袍拖地,紫發(fā)媚眸,紅唇微翹,立刻壓下了萬千花嬌。
“門主!”從軟榻上起身,劉霖怡淡然的沖著他點了點頭,語態(tài)恭敬卻泰然自若。
紫青峰嘴角含笑看著她,并未開口說話,而是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邊,伸出手來拿過軟榻旁小桌上的茶杯送到自己嫣紅的唇邊綴了一口,品了品才開口,“說了若是有時間就會來喝霖怡泡的茶,不過霖怡現(xiàn)在好忙,估計都沒有時間泡茶了吧。”
慢吞吞的開口,說罷鳳眸輕掃過來,似嗔還羞的眼眸當真是風情無限,劉霖怡依舊眉目未動。身旁的男人夸張了嘆了口氣,嘴角卻咧開的更大,隨即傾身倒在了她的軟榻上,一副貴妃醉酒之態(tài)。
“若是門主想喝,霖怡現(xiàn)在就可以泡給門主喝。”搞不清楚紫青峰為什么會大白天的突然出現(xiàn)在相府,只是他不怕被發(fā)現(xiàn),劉霖怡卻有些憂心。
自從夜受傷后,跟在她身邊的就是那個叫魅兒的女子,盡管這兩日那魅兒隱藏的就連她都不知她還在不在,劉霖怡卻是知道她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相府。若是魅兒在此,絕對會阻止紫青峰,而紫青峰,這個陰晴不定、詭異莫名的男人不會留下活口。
“好啊!難得來一次,霖怡可不能用殘羹冷茶來招待我啊!”紫青峰托著下巴,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她,那眼神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
看了一眼那笑意根本沒有到達眼底的面容,劉霖怡轉身走進自己的房中,將珍藏的玫瑰花茶拿了出來,就著秋香拿來的無煙小爐,待到水沸開后,扔了三顆曬干的玫瑰花到青瓷茶杯中,倒入沸水進去。
這個時空根本沒有所謂的玻璃制品,所以劉霖怡只能用青花瓷杯代替。索性因為水質的原因,這玫瑰花茶與前一世并沒有太大的區(qū)別,所以拿來招待紫青峰,應該會讓他高興一些。
果然劉霖怡拿來玫瑰花茶的時候,紫青峰的眼中就露出一絲興奮且略略驚訝之意,再看到那滾入沸水后就驀然綻開的艷紅色玫瑰,那鳳眸之中立刻閃過一道精光。
小孩子一般眼巴巴的望著劉霖怡手里的青瓷茶杯,紫青峰的眼神有些亟不可待,卻并沒有催促劉霖怡的意思。等到茶水稍冷一些,劉霖怡才從小桌抽屜里拿出一個青色小壇子,打開壇口,一股清香立刻撲入鼻端。
抬手倒了一點那壇子里的東西,劉霖怡拿過調羹攪動了兩下,才將手里散發(fā)出花的芬香以及夾雜了一絲清香的花茶送到紫青峰的面前。
紫青峰的眼神里依舊閃過一道道精光,接過她手中花茶后便放在鼻端下聞了聞,然后才抿了一口,精光驀然變幻,看著她的目光越發(fā)的柔和。
“霖怡竟還藏有這么好喝的花茶,看來我今日沒有來錯啊!”又抿了一口杯中茶水,紫青峰一雙含笑的眼眸盯著那杯中不斷伸展變化的玫瑰花,悄然開口,“霖怡,你是我……魄血門的人嗎?”
聽了這話,劉霖怡有些怔愣的遲疑了一秒,還沒回話,紫青峰的聲音又再次傳了過來,聽的她從心底泛起陣陣冷意,“當日,霖怡可是答應了我,生是魄血門的人,死是魄血門的鬼啊!”
清風過耳也將紫青峰那淡然的好似斷了一般的話語送入耳中,明明語氣太正常不過的話語,可是聽在她的耳中卻好似平地生雷。
“是!”劉霖怡盯著地面,感覺到了他目光從那茶杯中挪到了她的臉上。
“唔,那就好,那么……告訴霖怡哦,其實我不過是來給霖怡傳達任務的,霖怡不會失望吧!”
蘇嬤嬤知道那長相雖丑陋了些,天資卻實在不錯的二小姐其實逼不得,更何況這兩日上府教導,那小姐所做也看在她的眼中。明明不過十六歲的年齡,眼中卻總是有著與她年齡并不相符的神色,有時被那雙如同幽譚般的眼睛盯著,她就心里忍不住一陣陣的發(fā)虛,總感覺她好似看透了自己一樣。
她已經年華老去,在宮里也是個過了氣的嬤嬤,之所以懇請娘娘這一次讓她來教導這二小姐,也是想借著她之便,向慕容易天討一個回老家的由頭,所以她想趁著現(xiàn)在同那位她并看不透的小姐說上一說。
蘇嬤嬤繞過劉霖怡的小院來到后院,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軟榻上的劉霖怡,隨即表情有些茫然,那往日雖然纖細卻不失根骨的身影,此時竟……好似失去了骨頭一般,即便坐著,卻依舊讓人覺得她好似已經癱軟在軟榻之上。
這樣的劉霖怡她從未見過,是以立刻停下腳步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即便如此卻依舊晚了一步,劉霖怡扭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平淡遠山眉下黝黑的眼眸好似將周身的光芒全都吸走了一般。
她不開口,劉霖怡也不曾開口,兩人這般對視良久,直到另外幾個嬤嬤一同來到,劉霖怡也好似突然恢復到了上午之勢,不言不語任她們擺布,可蘇嬤嬤卻總是覺得劉霖怡有些不同,不同在哪里她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讓秋香送走了一眾嬤嬤后,劉霖怡端坐在繡桌之旁,抬手打了個響指,過了良久窗口才響起開窗的聲音,鏡子中映出魅兒一張慘白的臉。
“你受傷了?”
“你沒事吧!”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最后還是魅兒先開口問道:“你沒有什么想說的么?”言外之意就是想讓劉霖怡將那點暈了她的人的來意說明,可劉霖怡說出那一句話后,好似并不打算再開口。
“你……”
“我沒事,你回去吧!”強硬的打斷了她的話,劉霖怡揮手讓她離開,魅兒一愣,隨后憤憤然轉身離去,這樣的人當真不知主子為什么會這么愛著她,無情無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