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把屋子前后左右檢查了一圈,從車里拿了兩張毯子出來,放在廳里的地上,把鬧鐘調到凌晨兩點,然后囑咐二毛把人看好,別睡著了,自己先去睡,等兩點鐘再起來換他。
二毛靠著墻坐在毯子上,煩躁不安,時不時瞄一眼正在睡覺的光頭,看起來他應該已經睡著了,呼吸均勻,偶爾發出幾點鼾聲。看著他的胸口上下起伏,二毛突然想沖上去把這坨會動的冷血機器砸扁了,讓他不能再站起來,不能總想著殺人殺人的。二毛越想越覺得怒氣在自己身體里來回竄動,已經快控制不住了,隨時都會一鼓作氣坐起來和他開戰。還好理智一直在拽著他,過了好一會才把這股怒火壓了下去,唉!怎么都不能殺人啊,再說,如果沒有他,明天想要順利的拿到錢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已經安排好了整個拿錢的流程,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證甩掉警察。
二毛嘆了口氣,忙活這么半天不就是為了錢嗎?只要還想著這筆錢,就得和這個可惡的大家伙合作下去。可是麗麗怎么辦?光頭鐵了心要撕票的。想到這里二毛打了個冷戰,不是因為里屋綁在床上的那個女孩,也就是自己的女朋友要被勒死了,而是殺人這些東西難道不是新聞和電影里才有的嗎?現在真的要在自己眼皮底下上演了嗎?
二毛抹了把頭上的汗,深吸了口氣,回憶了一下自己是怎么一步步陷入這樣一種困境的。
光頭經常幫自己銷贓,他的正職是在加油站干活,最初的感覺是一個講義氣的人,但接觸下來感覺這人做事夠狠,和他一身彌勒佛樣的肥肉特別不相稱,但只要沒對自己狠就也不能算大錯,偶爾還會一起喝喝酒。和麗麗是玩游戲認識的,因為玩游戲的時候總是會幫她一把,時間長了她就總跟著自己,最初不知道她有個有錢的爸爸,她的樣子看起來更像個菜場賣菜人家的女兒,后來知道了,也知道她爸爸重男輕女,不大管她,把功夫都用在小老婆生的兒子身上了。自己愛她嗎?不知道,有點吧,但不管怎么說作為一個男朋友,男人該做的必須要做到。
有天光頭找到自己,問愿不愿意一起干點事,掙筆錢。這當然好,然后知道了是綁票,說真的,平時也就是小偷小摸,這也是為什么光頭會找自己的原因,可是綁架這么嚴重的犯罪根本就沒膽子干,猶豫了幾天,不小心和麗麗說了,結果麗麗非常興奮,說不如綁我吧,當時被她驚了一下,再想想也難怪,她爸爸起碼有幾億身家吧,可這個女兒落魄的就像市場賣菜的。
光頭一直不知道麗麗的存在,可能自己真的不是那么愛她,從來沒在公共場合把她帶出來過。綁麗麗的建議光頭覺得可行,比綁他老板的兒子要劃算得多,他老板不能算是個有錢人。就這樣開始了籌備,綁架過程也很順利,在一個幾乎沒人能發覺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把麗麗給綁了回來。
事情就是這樣,只要明天拿錢順利,大家就可以各自快活去了,可竟出了這么個岔子。這岔子出的實在太大了,殺人滅口啊,二毛一想到這個就哆嗦。
不如趁光頭睡著了,把麗麗放了吧,兩個人一起跑,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可是,錢就打水漂了,一百萬哪!
假如,只是說假如,麗麗沒了的話,一百萬可就全都是自己的了!
二毛想到這里使勁拍了自己腦袋一下,怎么可以這么想,偷摸拐騙的事情還可以昧著良心干,殺人一定不行,二毛又拍了幾下腦袋,為自己剛才那一閃念而感到十分的懊惱。
那么現在自己能做的就是趕快和麗麗一起跑,車鑰匙就在桌子上。想到這里二毛看了看正睡著的光頭,故意弄了點聲音出來,光頭一動沒動,看起來睡得很熟。二毛輕輕的站起來,躡手躡腳的走到房門前,還好這個門開關時沒什么動靜,他推開之后沒有關上,這樣光頭突然醒了的話,就說女孩想上廁所。二毛又回頭看了眼光頭,睡得死死的。
把堵住女孩嘴的布抽了出來,輕聲和她說:“咱們趕快走!”
女孩問:“為什么現在就走?”
“你看到他了,他不放心,說一拿到錢就要撕票!”二毛邊說邊哆哆嗦嗦的解繩子,綁得太死,又沒有燈,解了一會也沒解開,擔心光頭醒了,就到門口往外看了眼,還好光頭沒醒,又躡手躡腳回到床邊想繼續解繩子。
麗麗往旁邊閃了一下,在二毛耳邊說:“我不想走,錢馬上就到手了。”
“你不要命啊?”二毛有點著急了。
“這樣……”麗麗又湊近了點,“你明天去拿錢的時候買把刀帶在身上,回來找機會把他殺了。”
“啊?”二毛倒吸一口冷氣。“殺人?”
說完他又到門口看了眼,躡手躡腳的回到床邊。
“不能殺人啊,死罪啊!”
“我被綁架的事根本就沒法查,而且警察來了我肯定說什么都不知道的,放心吧,他沒了就是失蹤案,一年下來失蹤案多了去了,警察根本懶得管。”
“我……我不行啊……”
“一人一百萬啊!”
二毛聽了沉默了一會,又到門口往外看了眼,回來在麗麗耳邊說:“還是不保險,怕出意外,光頭那個人多狠啊。”
“你膽子怎么這么小!明天把錢拿回來,等他數錢沒有防備的時候就把他殺了。”
二毛坐著沒動,借著窗外的月光看著麗麗的臉,覺得好像從來沒認識過這個人一樣。
“快點出去吧,等會他醒了就麻煩了。”
麗麗在催促他,因為焦急五官顯得很扭曲,二毛覺得陣陣冷氣從心里往外蔓延,過了一會,他像是下定決心一樣把布塞回麗麗嘴里,蒙上黑布袋。
躡手躡腳關上房門,光頭還在睡,二毛居高臨下的觀察了他一下,眼前這個胖子,大概有兩百五十斤,不知道吃什么吃成這么胖的,這種程度的胖子通常給人感覺是敦厚的,無公害的,可這個胖子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棍,當他說“把她勒死”的時候,就像他從盤子里夾一塊肉放嘴里那么簡單。
二毛蹲下來看他的側面,發現以前自己從來沒留意過原來他這么厚,想要拿刀捅死他也是不容易,至少比捅死一個正常胖瘦的人要難吧?有沒有這種可能,一刀下去只是把脂肪捅破了,然后還得再捅上幾刀,也許需要更多刀才能保證刺到了要害呢?可是他能給機會別人刺他很多刀嗎?
二毛腦袋里出現了身中多刀,渾身好像篩子一樣往外冒血的光頭,眼睛血紅血紅的撲向自己的場面。低頭一看,自己的右手擺出好像拿著一把匕首的姿勢,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回到自己那張毯子上坐下。
他的心跳的比剛才更快了,汗從額頭流下來。怎么可以就這么把他給殺了啊?前幾天還在一起喝酒,雖然遠談不上是什么莫逆之交,他也從沒給過自己什么實質性的幫助,那天喝酒還是自己付的帳,可至少到現在為止,自己只跟幾個高中舊同學還有他一起喝過酒,這大概是叫緣分。但如果從另一方面想,有錢了之后,就會有更多的人一起喝酒,可以完全不需要靠緣分這么麻煩。
可是,現在是殺人啊,二毛一想到拿刀捅人就覺得渾身哪里都疼,再想到把人勒死就喘不上氣。看著身邊攤在地上的一堆肉,再想到里屋五花大綁的女孩,總有個人會永遠躺在這山里,再也站不起來了。
二毛看著天花板,這兩個人誰都不值得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