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工作倩倩完成的可以說不算太好，至少從奶奶的反饋來看她各種不滿意，有些倩倩覺得根本就是雞蛋里挑骨頭，比如，自己按照她寫的單子買菜，上面有白菜這一項，可是買回來奶奶說不對，她自己要的是那種綠葉的小白菜，而倩倩買的是大白菜。倩倩說白菜指的應該就是大白菜，如果要綠葉的應該標明是小白菜。奶奶說你為什么這么笨，大夏天的當然買小白菜。然后倩倩只好又跑了趟菜市場。

“也許她不是不滿意，僅僅是不喜歡自己而已。”倩倩晚上躺在床上想，“不如不要干了吧，被人無端端的挑三揀四，感覺真的不好。”

一晚無夢，睡得很沉，早上睜開眼睛時，精神變得十分爽利。

又是新的一天，似乎感覺并不太壞，好吧，還有二十九天，忍過去就可以拿到兩千五，干活哪有不被人挑三揀四的呢，倩倩躺在床上想，以后工作要遇到的困難更多呢，這么嬌氣怎么行。嗯，嗯，倩倩你可不能半途而廢呀。

這天早上倩倩起床洗漱，路過客廳時，發現奶奶已經起來，而今天她沒有擺弄她的那些木頭娃娃，要知道在自己來的這些天里，她可以一擺弄就一天哪。此時她正捧著一本書在看，比電話本還要厚的一本書，看得出讀的很認真，一只手端著書本，一只手在紙上慢慢的劃動，眼神十分的專注，和昨天看自己時的凌厲完全不同，好像變了個人一樣。前面的茶幾上放著一杯茶，微微的冒著熱氣。

學校有位溫厚的老教授，對每一位學生都很耐心，他讀書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一幅場景。倩倩覺得眼前的畫面特別的暖，便主動打招呼：“奶奶早上好！”

奶奶從書本上抬起眼睛，老花鏡掉到了眼睛下面，她嗯了一聲，低下頭扶了扶老花鏡繼續讀書。

倩倩沒有繼續打擾奶奶，直接洗漱完就去廚房把電紫砂煲的插頭拔了，盛了碗粥出來，從冰箱里取了塊奶酪，切了一小塊下來放到小碟子里。倩倩以前沒吃過這種奶酪，昨天奶奶給她嘗了一口，說你細細的嚼，很香，可她覺得不好吃，像臭豆腐。

把粥和奶酪端出去，輕輕放在奶奶面前的茶幾上。有了多日的經驗，倩倩知道只要奶奶在做自己的事情時，千萬不要打擾，把飯菜放在她旁邊就行了。

正想離開去干別的事，奶奶把她叫住，“倩倩，你過來看看，上面說的這本書是講什么的？”

倩倩在奶奶旁邊坐下，探過頭看奶奶手指指著的地方，是個書名“《齊物論》”，她把書皮翻過來看了下，書名《梁漱溟卷》，倩倩很驚奇，問奶奶：“原來您喜歡這么難讀的書啊？”

“書是我女兒的，她有不少書，我有時候翻出來看看，看她都在讀些什么東西。”

“噢。”倩倩其實有點好奇奶奶的女兒，她是干什么的？去了哪里？為什么留下奶奶一個人住？但自己應聘時就被告知不要好奇心太重，什么都打聽，所以只是噢了一聲就沒多問。

“奶奶，您問的這本書我好像也聽說過，但沒看過，不知道是講什么的啊，不過我可以幫您查一下，我去拿手機，很快。”倩倩跑回房間，拿著手機快速的跑回來坐到奶奶身邊。很快把結果搜索出來，她讓奶奶自己拿著手機看。

奶奶接過來，十分的鄭重其事，還把老花鏡認真的前后調節了下距離，然后才像剛才讀書一樣，一行一行，仔仔細細的讀，時不時點點頭，恍然大悟的樣子，偶爾抬起頭看著前方，似乎在思考，又好像很茫然。讀了很久，倩倩一直坐在旁邊等著怕打擾她。

倩倩對這位奶奶充滿了好奇，她一個人住在這間整潔的近乎變態的房子里，整天窗門緊鎖暗沉無光，沒什么生活氣息，本來以為她只關心那些木頭娃娃，現在又多了這些晦澀難懂的書，那么她的女兒又是什么樣的呢？自己是學會計的，平時除了上課學習，就是看看網絡小說，上網看八卦，很少去涉足其他學科，面對已知的這些信息，并沒有能力去勾勒出一幅這個家庭以往生活的縮影。

“倩倩。”奶奶說話了。

“嗯？”

“你知道這個莊子嗎？”

“知道啊，以前的語文課本里有，應該是幾千年前的人了。小時候我爸給我買過一套漫畫，好像是臺灣的一個漫畫家畫的，都是講莊子的故事，挺好玩兒的。”

“噢？”奶奶顯得興趣濃了些。“那你跟我講講都看過些什么？”

“啊！都不太記得了。”倩倩撓撓腦袋，怕奶奶失望，仔細地回憶著。“記得有幅漫畫是講莊子做夢自己是一只蝴蝶，飛啊飛啊的，在夢里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只蝴蝶，醒來之后發現自己其實是莊子。他就想，到底是我夢到蝴蝶了，還是蝴蝶夢到我了呢？搞不清楚了。”

“哦，我剛才也看到這個故事了，叫莊周夢蝶。”

“是吧？”倩倩變得興奮起來，覺得自己也有能力幫奶奶解決這么高深的問題，很了不起，“其實，奶奶，我也經常會想，我們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睡覺，那么當我們做夢的時候，是不是可以當做真實生活的一部分呢？我是說我們做夢的時候，其實就是真實生活的另一個樣子。這樣的話，只要我們每天都做美夢，那生活就會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十分美好的啦。哈哈！”

“想想，你說的好像也對。”奶奶也笑，然后放下手機，走到組合柜前面，用手點著一個個的木頭娃娃說：“你看這些娃娃，你肯定覺得他們不過是個玩偶，不會呼吸不會動也不會說話，但實際上不是的，那只是你的想法，他們的生活你看不見，就像你醒著的時候也看不到你夢里的生活一樣。”

倩倩也走到娃娃們的前面，仔細地觀察，他們確實看起來栩栩如生，但無法理解奶奶的意思。“他們會有什么樣的生活呢？”

“他們的生活和我們一樣啊，但比我們更好的是，他們沒有煩惱，每天都很開心，你知道嗎？有時候晚上我能聽到他們在這里玩耍，小孩子的笑聲，讀書聲，小貓小狗蹦蹦跳跳的跑。”

“真的？可是我沒聽到。”

“嗯，可能因為這些娃娃都是我做的，所以我才能聽到。”

“啊？真的啊？”倩倩簡直太驚訝了，伸出手想拿一個來看，但馬上又把手縮了回來。

“你可以拿下來看。”奶奶的聲音十分溫和，倩倩看著她的眼睛，已經沒有了之前懾人的目光。

倩倩拿了昨天看到的那個扎馬尾的女孩，女孩眼睛咪咪著，十分陶醉，可以想象的出她的心情一定十分愉悅，摸摸她的馬尾，絲絲的頭發都雕的十分細致，而身體打磨的十分光滑，穿著一件黃色的連衣裙，倩倩不由得感嘆：“真好看啊！您做這些娃娃要花掉很多時間吧？”

“我退休前的工作就是做木制工藝品的，我們那個時候都是手工雕，不像現在都是機械化了。我還是覺得手工雕的才像個樣，一點點的從木頭變成各種各樣的東西，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

“嗯……”倩倩似懂非懂的點頭。

“退休后沒事干，還是在家里做娃娃，你現在看到這些都是我退休后做的。

“真好看啊，全都跟真的一樣。”倩倩一個個的拿出來看，不停地感嘆。

“放了很多的感情在里面，全都是我的孩子，自然和你平時看到的那些不一樣。”

“哦，怪不得您輕易不讓人碰呢。”

奶奶點頭，看著倩倩的眼神異常的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