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重的喘息、冰冷的雨。
面容姣好的青年騎在馬上,頭戴斗笠身披蓑衣,頭發早被雨水浸濕,狼狽地貼在他的臉上。雨水在蓑衣邊緣滴落,沒入**的衣擺,把他腿上的衣物鞋襪打得濕透。馬蹄踏過之處,泥濘四起,悠悠的鐵騎聲在四野回蕩。
瞿牧牧抓了一把爆米花,一粒一粒地塞進嘴里,咀嚼的聲音在一片靜默中顯得有些突兀。
偌大的“地坤”二字出現在屏幕中央,畫面一改先前的壓抑沉悶,轉而變成了明媚艷麗的色調。
許周飾演的男主沈寧玦是定遠侯的嫡子,但因著性別的緣故并沒有得到世子的封號,反倒是讓家里的庶子得了便宜。沈寧玦氣憤,但也無可奈何,只能終日流連街巷,紙扇輕搖浪蕩人間。
許周出場的那會,影院里登時爆發出一陣“哇”的聲音。夏清許買的這場有那么點特殊,入場的時候他就看到了許多十幾歲的女孩子,當下就猜測廳中可能有半數人是沖著主演來的,但沒想到此刻一聽,可能還比他預計的要多上一點。
唯獨旁邊的那位omega,冷漠地“哼”了一聲。
夏清許偷偷地瞟了一眼,默默地往瞿牧牧的方向挪了幾厘米。
瞿牧牧靠在椅背上,抱著她剛買的爆米花,一雙眼皮像是提不起勁似的。夏清許覺得奇怪,明明先前說要來看這部電影的是她,可現下電影開始,她卻沒有半分的熱忱態度。
“他下一秒要撞上一個天乾了。”瞿牧牧忽然偏了頭,湊在他的耳旁小聲說道。
隨即,沈寧玦痛呼一聲,怒氣沖沖地說:“是哪個沒有長眼睛啊!”
借著屏幕的光,瞿牧牧聳了聳肩,做了一個“你看我說的對吧”的表情。
夏清許失笑。
最近幾年的古裝劇大概都是這樣的套路,無聊得很,有時候說不定才點開看個幾分鐘,就能直接把下邊的發展猜個干凈,著實是沒多少看頭。
沈寧玦撞上的這位,是梁國的一位將軍江云且。
最初的感情戲走的是“相殺”的戲碼,一見面就互懟了幾分鐘,后來兩人又因為江云且在春風樓中先行點了沈寧玦最喜歡的歌女,而大打出手。
酒樓動作戲上演之時,旁邊的omega還扣著手,兩眼放光,壓抑著聲音說道:“楊書清真的好帥啊。”
楊書清就是演江云且的那位,去年因為一部懸疑劇爆紅,身價大概比許周要高上一點。
“肯定是看在投資方的面子,林書清和那個誰搭戲可惜了。”那個omega咬牙切齒地說道。
瞿牧牧也聽到了他的聲音,輕輕地笑了一聲,“投資方眼瞎很久了。”
電影播放了二十分鐘,終于,一道圣旨把沈寧玦砸了個不知所措——皇帝給他賜了婚,對象就是那位和他斗了許久的將軍。
沈寧玦有苦說不出,老侯爺操碎了心,世子笑掉了牙。
然而也不知道該說他命好還是不好,圣旨剛下不久,一則戰報傳入京中,外敵進犯邊陲,江云且不得不奉旨出征。
瞿牧牧又塞了顆爆米花進嘴里,末了還把紙桶遞到夏清許的眼前,抖了抖,示意他自己拿。
因著光線昏暗,夏清許下手的時候沒個準頭,指尖輕輕劃過了瞿牧牧的大拇指,后者被他突然的觸碰弄得手上一震,那桶爆米花險些就要掉落在夏清許的座位上。后者小聲說了一句“抱歉”,飛速抓了個爆米花屑,把桶往旁邊推了推,告訴瞿牧牧自己拿好了。
夏清許不是什么純情的小男生,但他還是覺得有尷尬,擔心瞿牧牧會不會以為自己在吃她的豆腐。準備丟進嘴里的爆米花受到了精神和身體的雙重阻礙,在夏清許的片刻失神與手指的突然松開下,掉在了他的衣服上,然后滾到了他的***。
夏清許:“……”
算了,什么都沒發生。
得到消息的沈寧玦決定從軍。梁國還保留有“有軍功者授爵”的律法,這是送到他眼前的最后一個機會。
沈寧玦扮作澤兌,在一個酒肉朋友的幫助下更名換性,進了出征的軍隊。
緊接著就是打戰,以及各種艱苦的邊塞生活。沈寧玦始終沒有與江云且遇上。
一直到江云且戰敗的消息傳來。
兩日前大梁軍隊出戰,副將率領一支軍隊與敵軍正面交戰,江云且帶著一支隊伍準備繞到敵軍后方進行偷襲。但不知是誰走漏的風聲,江云且的軍隊在路上反倒受了敵人的埋伏。三千人只有百人一路廝殺逃了回來,主將江云且不知所蹤。一時之間,全軍上下人心惶惶。
瞿牧牧撐著頭,懶散地說道:“地坤要去救他了。”
這要是真放在戰場,那就是作死吧。
夏清許想道。
沈寧玦輾轉反側,不愿接受自己這么快就要守寡的事實,也不敢相信江云且就這么死了。連夜帶了武器偷了匹馬出了軍營,北上尋找江云且。
夏清許:“……”
“這個劇情不要看就能猜了。沈什么找到江云且,把他扒拉出來,因為帶不走,移到一個地方給他包扎傷口。估計還可以來一個脫衣取暖什么的劇情,感情升溫之類的。”瞿牧牧涼涼地說。
這劇情聽得有點耳熟。
“就是和《x話》差不多的內容吧。”瞿牧牧戲謔地說道,“投資方也不知道是瞎了哪只g……眼,敗家子,浪費錢。”
夏清許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女神突然就變成了這番模樣,大概是每個追星女孩對于投資方或者劇組的怨念?
他安靜地聽著,什么都沒有說。
接下來的劇情果如瞿牧牧所說,沈寧玦在黃土中扒出了奄奄一息的江云且,把他帶到了附近的一個山洞里療傷修養。邊塞晝夜溫差大,夜里江云且高熱未退,全身發顫,沈寧玦脫了衣服抱著他睡了一宿。江云且醒來之后,對這位恩人感恩戴德。待二日二人回到營中之后,特意把他調來做自己的近衛。于是,他們就邊打戰邊談起了戀愛。
夏清許不喜歡看這類的電影,他寧愿打開科教頻道看上一個小時的動物世界,也不愿意看這種毫無邏輯、槽點遍地,表面上說是古代戰爭片實則就是個愛情片的電影。
他靠在椅子上,甚至覺得自己的眼皮都沉重得開始打起了架。
旁邊傳來微弱的光,瞿牧牧打開屏幕看了眼時間,說道:“還有半小時結束,他差不多得掉碼了。女扮男裝的套路是什么頭發散開之類的,地坤嘛……可能是雨露期。”
瞿牧牧要是有玩游戲,那一定是個奶媽。
沈寧玦的抑制藥失效,陰差眼錯地被前來的江云且撞破。萬般糾纏之下,江云且只得先行標記沈寧玦。
夏清許感嘆道:“你為什么總能猜這么準。”
不知道的還當瞿牧牧是二刷前來,故意給他們劇透的。
“畢竟編劇和投資方的腦袋都比較簡單。”瞿牧牧笑道。
“待此戰終了,我回京娶你。”江云且摟著沈寧玦,溫聲說道。
瞿牧牧:“我……”
“他在立flag了,我猜你想說他會戰死?”夏清許說道。
瞿牧牧給了他一個“孺子可教”的眼神。
“你是看什么電影都喜歡猜劇情嗎?”
“不是。”瞿牧牧頓了頓,又道,“我只有看**投資方投資的電影的時候才喜歡猜劇情。”
夏清許覺得自己回去可以去了解下這部電影的投資方到底是誰,他的女神似乎他們的意見特別大。
戰鼓響,江云且披甲上陣,臨別前還與沈寧玦交換了一個吻。
場內又爆發出一陣抽氣聲,旁邊的omega氣得直拍扶手。
夏清許打量著瞿牧牧的側臉,本來想提醒一句,追星不要太過真情實感。但話到嘴邊,又覺得自己并沒有資格對別人的事指手畫腳,就只能把它咽回了肚中。
果不其然,江云且戰死了。
根據隨行士兵傳來的消息,是在與敵方將領的周旋下一同掉落山崖。
omega:“臥槽,**編劇!”
副將慌了神,沈寧玦提出由他暫時假扮江云且,等戰打完再說。
副將同意了。
“臥槽,這也能同意嗎!”
夏清許聽著那個omega罵罵咧咧地把編劇罵了好幾遍。
夜里,那方的沈寧玦抱著江云且的鐵甲哭得歇斯底里,但因為許周的演技不行,只能硬生生地擠出兩滴淚來。夏清許終于明白評論里那句“輸出全靠喊,看他笑得多開心”是什么意思。
瞿牧牧顯然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涼涼地說道:“投資方的眼光,真的很差勁。”
沈寧玦穿上江云且的鐵甲替他走到了將軍陣前。敵方沒有想到江云且還活著,新來的將領不由地慌了神。
劇本的設定是沈寧玦在分化之前也有過雄心壯志,兵法武術從不曾落下。他的才能并不低于江云且,在一個月的拉鋸戰中,大梁最終還是取得了勝利,沈寧玦得勝回京,在御前脫下了頭盔,宣布了江云且的死訊。
燈光亮起,電影結束。
“等一等。”瞿牧牧制止住了想要起身的夏清許,說道,“我覺得江云且沒有死,看一下彩蛋。”
夏清許:“……”
行。
夏清許摸出手機,搜索了《地坤》投資方——林深傳媒,法定代表人:林渙
總感覺有一點眼熟。
“來了。”瞿牧牧拍了拍他的胳膊,夏清許抬起頭。
漆黑的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做工精致的衣擺,同時一聲江云且的聲音也從音響里傳了出來。
“你是不是沒有眼睛!”
江云且抬頭,與驚愕的沈寧玦四目相對,愣愣地說:“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他和投資方確實沒有眼睛。”瞿牧牧笑著,拽著夏清許的胳膊就一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