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童的葬禮我去參加了，以朋友身份去的。仔細的回想了過去,我參加了不少類似于這樣的葬禮，從小曲兒到楊姨,又從楊姨到童童,每次都是活人和死人的生離死別。

張少奇把這個葬禮舉辦的很簡單，沒有像前兩次追加英雄模范稱號那種全城老百姓送行的場面，就他和小胖,還有幾個平常私底下比較談得來的同事。剩下的就是婷姐以及龔叔這種他的上司，全部人加起來就十幾個。

聽說龔叔今天還有不少事情，因為省紀委這件事情有大人物下來調查，本來今天龔叔的任務就是負責陪這些大人物,讓他們了解事情的起因。但是發生了童童這件事情后,沒辦法,把省里面下來的人曬到一邊,穿著便裝,跟在下葬隊伍里面。

下葬一切事宜是墓園那邊幫忙舉辦的，從那兒有個火葬場,專門負責這些事情的。一輛運送童童的專車在后面行駛,張少奇和小胖兩個人走在最前面抱著童童的照片，跟在他們身后的是其余便衣警察,我也在隊伍里。

我穿的很正式,全身上下一套西裝，還特意買了雙配這身西裝的皮鞋。大家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傷感,緩慢的往墓園方向走去。

路上不少行人紛紛轉頭觀看,跟著又收回視線。

和昨天婷姐說的一樣，張少奇太平靜了,不是我多想，而是他不應該是這種樣子。他大吵大鬧做一些沖動的事情,那才正常,偏偏一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換做誰看見了,也會有同樣的想法。

小胖眼眶紅紅的,眼球里面全是血絲,兩個人的樣子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好像童童才是小胖的孩子。畢竟身為父親，張少奇的舉止平靜的有點不對勁兒了。

從市里有兩個墓園區，一邊是北海墓園,一邊是南山墓園，聽說是同一個老板開的。童童下葬的地方在南山這邊，價格相對于來說還算便宜,算是大眾墓地，普通家庭都能夠負擔得起。

剩下的北海那邊是有錢人弄的，那兒隨便買個墓地都是七位數左右，小曲兒和楊姨就是在那邊下葬的。

走了一個多鐘頭，我們來到了南山墓園這邊，整個下葬過程中規中矩。來到墓位這邊，我看見從邊上站著一群人，有個正是張少奇的前妻，其它的沒見過,應該是張少奇的什么親人。

才看見張少奇往這邊走過來，他前妻的情緒立刻爆炸了,很激動的跑過來，什么話都沒說,照著他的臉啪啪打了兩巴掌。光聽聲音都能覺得疼,跟著張少奇的臉頰就紅了，兩個很明顯的巴掌印。

他定定的站在原地，沒有躲,甚至沒有抬頭看一眼他的前妻。

女子見他不說話，更加憤怒了，抓著張少奇的頭發又抓又打的，那指甲很快從他臉上撓出一條條的痕跡,都流血了。

緊接著,我看見張少奇呵呵的笑了出來,女子掐住他的脖子,一邊搖晃一邊大喊大叫的,聲音都變了“張少奇，你這個王八蛋,你還我孩子。我他媽撅了你的祖墳,你就是一條公安局的狗，老娘跟你勢不兩立。”

“還我的孩子,你他媽還我的孩子。”

沒人去拉這個女子,她很用力的掐著張少奇，恨不得把他活活掐死。看她披頭散發的樣子，我心里都同情她,這個女人挺可憐的,就想要童童的撫養權。

為人父母，心里都是為了孩子好,如果張少奇早先把孩子給她，讓她帶著童童離開,換個地方重新生活,可能就不會發生這件事情了。當然這些都是猜想,宋磊那種人,真想做這種事,無非就是多浪費一點時間。

這件事情上,看不出來誰對誰錯，把童童判給她，也不一定童童就安全了。俗話說得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所有問題，還是出現在警匪這兩個不可能磨合的身份上。站在宋磊的角度,他這么做只是復仇，警告張少奇。站在張少奇的角度上，他是警察，抓賊是天職。

女子一吼，她身后那些人也都坐不住了，紛紛跑過來把我們圍住。你一句我一句的，大多數是指責張少奇，在他們嘴里，他都快成了豬狗不如的東西。我真心替張少奇感覺到不平。

張秀洋說過的一句話我很贊同。他干了一輩子的警察,保護了無數的家庭百姓，到頭來卻不能保護住自己的孩子,親眼看著童童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還無能為力。

最難受的人才是他,這樣的事情對一個人來說打擊太大了,到頭來還要承受身邊人不理解的壓力。似乎所有人都把錯歸在了張少奇身上，聽著身邊那一句扎心的話，自己都生氣,就不說暴脾氣小胖了。

他從后面耗住女子的頭發，跟著往邊上一拉，都沒慣著她的，直接就給她拉倒地上了。女人干脆坐在地上,捂著臉嚎啕大哭。

小胖大吼一句“都他媽給我住嘴。”

“張隊盡力了,你們只會怪他,要怪就去怪宋磊。是不是吃準了張隊不還手不說話,就所有人組團一個勁兒的欺負他？童童是他孩子,你們以為他心里好過么？有種去打宋磊，去罵宋磊,我絕對不拉著你們。誰敢在上手,別怪我不客氣，我跟你們認真的,忍了你們幾年,現在老子也忍不下去了。不要拿張隊的內疚來當做你們撒潑發瘋的資本，你們會后悔的，不信試試。”

“你們要是來參加葬禮的,那就從邊上看著,要是來責怪張隊的，鬧事情的,都他娘統統的滾蛋。張隊跟你們不動手那是他的事情，老子不喜歡慣人。”

小胖吼完,身邊的人全不說話了。

張少奇把童童的照片遞給小胖,接著跪在這些人的面前,平靜的笑了笑“童童就是我的一切,我從沒有想過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我不讓你撫養童童,只是害怕你保護不了他,呵呵，是我太自信了，以為把他留在自己身邊,就能好好的保護他。我欠他的，也欠你們的，就這樣吧,累了，不想說什么，也不想說什么。”

“警察干了一輩子了，我也不會辭職，這下好了，也沒有什么牽掛了，無憂無慮的，也可以放手去做我的事情了。你們怎么看我怎么想我，這些我都不管。大家之間的聯系也是因為童童,現在人沒了，我跟諸位也從今往后也沒有什么關系了。”

“要打的要罵的趁著今天童童沒有下葬趕快,別等以后咱們成為陌生人，再來用這種方式來對我,那個時候我不能保證我會不會還手。欠你們的,今天就全部還清了，以后少來煩老子，聽得懂不？”

說完他嘴里笑呵呵的，對準這個女人‘咣咣’的磕了幾個響頭,額頭都被撞開了。

“張少奇，我艸你爸。”

女人抬手往他臉上打了一巴掌。

張少奇我行我素，磕完頭站了起來，從周圍看了圈,擺擺手“下葬。”

他表現出來的舉止很輕松,從來到這里嘴角就帶著笑容。我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跟前妻干脆的斷絕關系,就是想要保護這些人,越不重視她們，她們越安全。都到這個時候了,張少奇的思路還是如此冷靜清晰,都說張少奇是個很可怕的人，以前我一直不懂可怕在什么地方？

現在明白了，和發瘋比起來,現在的他更讓人忌憚。有一句他說過的話大家都忽略了,但是我還記得，他說他從今以后不會再有什么牽掛。沒有七寸的他，做起事情更可以沒有任何牽掛。

“各位還有什么話要說,我都聽著,我知道你們心里面在想什么，不就是要錢么？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去湊。”

那些本來情緒還非常激動的人，看見張少奇的樣子,全都不說話了,我尋思著也被他這種樣子嚇到了。任誰看見他現在的模樣,都不會覺得正常,他心里在捉摸著什么,也沒人能看出來。

龔叔忍不住了,在后面小聲的問道“還扛得住么？你越這樣，我們大家越擔心，要不今天把孩子安葬了,我給你批假，讓你休息一段時間。不要為難自己，男人也是人,也需要休息。別硬挺著，我很看重你。”

張少奇笑道“我能有什么扛不住的？想開了，是真的想開了，不是敷衍各位的。每個人總有死的那天，童童跟在我身邊以后只會受更多的苦，不如趁早解脫，下輩子投胎個好人家。千萬不能在投胎警察了，呵呵，我這個父親當的還真是失敗。”

“你們都別拿那樣的眼光看我,弄得我有點不適應了。”

說完，張少奇從小胖手里接過照片安靜的站到一旁,看著童童入土，這會兒他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來喜怒。我覺得自己越發看不透張少奇了。

我和婷姐對視一眼,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和我想在一起了。

龔叔搖了搖頭，嘴里惋惜一聲，說多好的孩子,可惜了。

張少奇的前妻狼狽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孩子，我的孩子，好好的一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姓張的,我跟你沒玩,老娘這輩子就跟你耗著了,總有一天我要讓你給孩子償命。”

婷姐看不下去了,走到女人面前，把她從地上攙扶起來。

半個多鐘頭,填土立碑之后,張少奇跪了下去，把照片擺到墓碑前面,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嘴角的笑容也沒了，視線一下子就變了，那個眼神是我見過最陰狠的,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緊跟著就聽見他一字一頓的說道“我，不,報，仇。誓,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