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來得及換衣服，身上穿的還是之前那套,上面有很多血跡。下樓時害怕帶來不好的影響，我和陽哥從應急通道下去的。摸了摸頭發,亂糟糟的,上面還站著不少血跡。

陽哥遞了支煙給我，笑著問“你看起來很害怕？”

我如實點頭“當然害怕了，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也有喜怒哀樂。你知道么？我親眼目睹有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被人家一刀把手剁了，那只握著刀子的手掉在地上還會動。我最怕看見血腥的場面，原以為這種場景經歷的多了，慢慢的就會麻木。現在才發現自己錯了,經歷的越多,越害怕。”

“我怕下一次,別人身上的遭遇會發生在我身上,被剁掉手的是我。還有那天晚上,我永遠忘記不了秦武屠殺對方的場景。雖然他們害死了小曲兒，我心里巴不得讓他們死,可總是怪怪的。”

說起這些,我精神突然壓抑起來。

“陽哥，你們就不會害怕么？”

我好奇的問。

陽哥一頭子笑了出來“你不是說廢話么？誰不害怕？只是我不像你們，害怕的時候可以在臉上表現出來。我是大家的領導,是他們的主心骨。誰害怕我都不能害怕,就算怕，也不能從臉上表現出來。連主心骨都怕了，你的手下還會有斗志么？”

“我越怕，就越裝的滿不在乎,混我們這行總會有報應的,只是時間問題。現在我該安排的都安排了，一輩子沒享受過的事情,也享受過了。這些年跟著許爺走南闖北，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見了不少世面,一輩子沒有什么遺憾了。”

陽哥的語氣很灑脫,我心態還達不到那種地步。最希望的事情就是找到醬瓜他們的下落,然后離開這個圈子,現在明白了,大富大貴永遠不如安穩的生活踏實。

“那新招收這些人呢，我看年紀都不大，你就不怕害了人家？”

我始終不能釋懷今天晚上看見的那一幕，那個小伙子抱著手在地上打滾的場景,在腦海里不斷呈現，如影隨形的，揮之不去。

陽哥想了想,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這些并不是我強求他們加入的。這些人都成年了，有自己獨立的思考，他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做這一行，就要做好所有最壞的心理準備，我早就跟他們強調過，想清楚了在進水間逐月。”

“我不能干預他們的選擇，我給他們錢，他們為我做事,這是一個很公平的交易。伴隨的風險越大，我給的錢越多。有人圖這行來錢快,有人天生不喜歡安靜的生活，反而喜歡這種刺激,享受當大哥,別人畏懼的風光。每個人加入都有自己的想法。”

“就算我不讓他們加入，他們同樣會去別的地方，既然這樣,我為什么要讓自己以后多出一個對手呢？不如提前把他們收買了，為我賣命。這就是社會，沒人可以抵擋內心的**，他們在我眼里是孩子,你在我眼里還不是孩子。”

陽哥一番話,字字在理,說的我無法反駁。

深深看了他一眼,接著我們來到停車場,上了陽哥的大q5。車子的反光鏡上面掛著一個類似掛表的東西，我打開一看,里面有個心形圖案的照片,上面的女人很美，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

這張照片看起來很破舊,上面還有干涸下來的血跡。

陽哥余光看了眼,他笑了出來“這是我妻子，怎么樣，漂亮不？”

他笑容有些傷感，我把掛表合上,重新掛到反光鏡上面,點點頭，說嫂子很漂亮,是真的漂亮。那種美能讓人一眼記住，而不是現在所有美女,長的都大同小異。

還真看不出來,這么帥這么陽光年輕的陽哥,馬上四十歲了。

“哥，你就打算一輩子不娶了么？”

我看著他的側臉,發現他眼睛紅紅的,也不說話,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中。

過了大概四五分鐘，陽哥說話了“當初我在她墳墓前發過誓，終生不娶,我這輩子，就認定她一個人。什么時候下去了，再去找她團圓。找了其他姑娘,等哪天我的報應來了，還不是傷害人家。我想通了，今生今世不會再找另外一個女人。”

“等許爺安定下來，我就去離開這里，帶著我妻子的骨灰，去云南少數民族，找一塊梯田和她生活一輩子。生前，她說他喜歡梯田，可惜再也沒有機會帶她去看了。”

陽哥伸手抹了把眼睛,吸了吸鼻子，笑道“不說這些了,怪難受的。好不容易忘記了，你又當著我的面打開這個掛墜,讓我看見我妻子。你小子，是不是誠心的？”

看著陽哥傷心的樣子,我心里也跟著難受，牽強的笑著“沒事，嫂子那么愛你,一定會保佑你的。”

我挺直身子，不敢靠在座位上，手膀子上跟火燒似的。曾幾何時，我做夢都沒有想過,自己會走上這條路。到現在還恍若夢境,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南郊那邊,綠茫茫的田野出現,遠遠的我便看見了許爺家的四合院。里面蔥蔥郁郁,一點城市的氣息都沒有。陽哥把車停在胡同門口，說道“進去吧,我在外面等著你,許爺就在里面。”

我剛要拉開車門下去，陽哥叫了我一聲“浩子。”

我轉身看向陽哥。

他吸了口氣“許爺老了,不能再像之前那樣氣他了,不要拿他對你的寵愛，當做資本。”

陽哥口吻嚴肅，我也不開玩笑了,點頭道“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怎么做。”

走進四合院,我看見楊姨穿著一套黑色的露背禮服坐在葡萄架下的秋千，她打扮高貴優雅,性感妖嬈。在穿著化妝上面的造詣,我碰見過的女人,還真沒有誰能比得上她。

我叫了聲楊姨,她咯咯一笑“小浩子,你又去哪兒闖禍了,你看看自己的樣子。許爺在里面，進去吧。”

月光下，我看見楊姨大內外側綁著什么明晃晃的東西,仔細一看，是刮胡子用的刀片。

這個女人，還真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花瓶,而且在堂哥手下排到老四的位置，肯定有什么過人之處。

楊姨笑容愈發嬌艷了“一進來就盯著姨的腿看，難怪阿陽他們罵你種馬。”

我發揮死不要臉的精神，笑著說道“楊姨那么好看，多看兩眼不犯法吧？”

“貧嘴。”

她笑罵了句，大方的伸出自己的雙腿，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看了幾眼，我推門走了進去。堂哥穿著一套西裝躺在沙發上，屋子里面沒有開燈,到處黑漆漆的。唯一能看見的就是堂哥手里的煙頭了。

我打開燈“我靠，你是不是想玩半夜驚魂，叫我來嚇唬我的？”

堂哥坐了起來,視線在我身上打量了一會兒，這才聲音嘶啞的開口“沒事吧？阿陽跟我說了。”

我做到他對面“要有事,我這會兒就躺在醫院里面了。你究竟有幾天沒有睡覺了,不要說我，先說說你的樣子。哥，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垮的。”

堂哥把手里的雪茄放到煙灰缸里,定定看著我“浩子，這段時間想清楚了么？到底退不退？我不想逼你，詢問一下你的意見。局子那邊出了點事情，有個大人物落馬了,現在很多人自顧不暇。時間晚了,那邊就沒有精力幫你了。案底是大事,一天洗不清,你一天就不能抽身。”

“別忘記了,你們小哥幾個現在還是通緝犯的身份，全國通緝。”

我沉默許久,抬頭看向他“現在我哥生死不明,你了解我的性格，我們兩都是同樣的脾氣。這個關鍵點,我能退出么？就算你強行把我送走,我還是會悄悄的來。現在我沒有什么目標，就像弄死宋輝和王超，他們不死,我就一直耗下去。”

堂哥說行,我知道答案了。

今晚的他，很反常。

“哥,你別這樣，我有點害怕。你叫我來,不止是問我這些事吧？就算不問,你心里知道答案。”

我有點慌神。

堂哥笑道“還有你害怕的事情嗎？你一受到刺激,比當初的我還要瘋狂。我就是想通知你,陸歡歡過兩天要和王超結婚了,正因為我了解你,所以今晚才連夜把你叫到這里。誰讓你是我堂弟，現在我就剩你這個親人了。”

“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大老爺們兒,有點血性是好的，但不能喪失了理智。知道我為什么留陸歡歡么？我真想要她的命，就算她藏到天涯海角,我同樣能要她的命。我只是不想因為這件事導致你我反目成仇，讓你仇恨我一輩子。但放過她，我就對不起跟隨我這些年出生入死的兄弟們。”

“大家都看出來我偏心了，他們表面不說，但心里有想法的。我要做的就是一碗水端平，不能這樣下去了。這次，我會派人跟你去，你想怎么鬧怎么玩都可以。天塌下來，我給你扛著。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那就是這件事之后,無論成不成，都不能胡鬧下去了。你和這個女人之間,必須做一個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