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經通往端王府后院的窄巷,顧樓南瞧見一抹從王府后門探出頭來鬼鬼祟祟不停張望的熟悉面孔。
他站在巷口,也不靠近,就那么安靜的朝內望著,只見身穿淺紫衣裙的殷荃幾乎是躡手躡腳的從后門摸了出來,一臉的謹小慎微。
輕手輕腳的關上門,殷荃吐了口氣。
她倒并不擔心會被龍玨或者寇允或者其他什么人發現自己又擅自離開,她現在唯一有些擔心的,只有哈日那。
她無所謂自己怎樣,但不能因為自己再讓那丫頭跟著一起吃苦,所以,這次離開是瞞著她的。
盯著深黑色的王府后門看了片刻,殷荃咬咬唇,遂邁開大步,走的瀟灑,可就在她快要接近巷口的時候,赫然望見前方一抹閑閑散散的身影。
那身影背光而立,身形頗有些慵懶,一雙狹長的鳳眸卻是流光溢彩,宛如雨后一道貫通天地的長虹,直映出朝霞般耀眼奪目的顏色。
尼瑪!怎么偏偏在這個時候碰見他?!
心念飛轉,殷荃猛地轉身,而與此同時,那抹身影不知何時已經掠到了自己眼前。
眼眶微微張大,殷荃瞪著笑瞇瞇的顧樓南,心中飛奔過一萬頭草泥馬。
尼瑪!輕功?!瞬步?!
又一個修煉絕世奇功的家伙!或者,又一個絕世奇葩?!
“他不在?”雙手攏在絳紫色的華麗錦袍內,顧樓南挑挑眉梢,先是繞過殷荃朝她身后瞧了瞧,然后開口。
“這你都知道?”張大眼眶盯住他,殷荃有點驚訝。
“本國師無所不知。”聳肩,顧樓南摸了摸下巴,刻意拖長的語調里帶著一絲調侃。
“自戀!”扁扁嘴,殷荃說著想要朝前,卻被他上前一步攔了下來。
“別這么急著走,怎么,當真不打算考慮一下我之前的提議?”顧樓南湊在她身前,唇角向上翹起,眸光如萬丈霞光般傾瀉下來,籠罩在她身上。
“看我的口型,沒門。”干巴巴的回了一句,殷荃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換個方向謀求突破。
“我說,夏侯嬰他此去蒙部兇多吉少,你當真不打算考慮一下?嫁我你可不吃虧哦?”似是對她的視若無睹并不在意,顧樓南語氣含笑,彎彎的眼眸像兩道新生的月牙,透著親切的光。卻始終在談笑間攔著她的去路,驀地,未及他話音落定,胸前繡著銀色祥云圖案的雙襟遽然被殷荃抓住,與此同時,他迎上了一雙通透的眸子。
“你說什么?!他去蒙部?!你剛才說他去蒙部了?!他去蒙部做什么?!”揪著顧樓南的雙襟一股腦的問著,殷荃也顧不得眼前人是朝廷內權利地位僅次于皇帝的國師,她只知道,這個人似乎知道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
“他沒告訴你?”并不急于回答殷荃的問題,顧樓南是個善于把握機會的人,無論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得以在短短幾年內就爬到了國師這么一個位高權重的位置,并成為西涼國開國歷史上最為年輕最有建樹的國師。
被他這么一問,殷荃抿唇,咬牙道:“他要告訴了我我還用得著問你么?!快說快說快說!”幾乎吼出了聲,她抓著他的衣襟一通狂搖,整個人仿佛都要貼上去。
像是完全沒有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般,顧樓南突然無奈笑笑,隨即抬起雙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淡淡道:“想要本國師告訴你,你得先答應本國師一個條件!
“趁火打劫!趁人之危!”猛地松手向后一跳,殷荃掙脫了他,指著他的鼻子咆哮。
“隨你怎么說都可以,本國師就是趁火打劫,趁人之危!碧籼裘迹櫂悄隙似鹣掳,似笑非笑的垂眸瞧她。
“我不問你總行了吧!”別過臉,殷荃懶得理他。
“端王府的人都只聽從夏侯嬰一人的命令,但凡是他禁止的,你問再多也是徒勞無功”依舊攏著袖子,顧樓南說著走到她面前,邪魅中帶一點親和的五官在陽光下泛出淡淡如虹光般的顏色,他笑笑,繼續說了下去:“聽了我的條件再拒絕,總歸不會浪費你太多時間。再者,你就不怕與我在此處耽擱久了,錯過去追他的最佳時機么?”
聞言,殷荃皺眉。
她幾乎可以肯定,顧樓南絕對是個將機會主義發揮到極致的奇才。
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能一針見血的切中要害,并剝奪所有潛在的反駁可能,她不得不承認,這貨除了令人深惡痛絕的無恥以外,還是挺令人欣賞的。
思及此,她挑眉看他,后者也似乎對此極為心領神會般的開口道:“此去蒙部路途艱辛,我可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去,我隨你同去!
“這就是你的條件?”眨眼,殷荃看著顧樓南,后者微笑點頭。
“我說,你其實就是想拿我當借口跟去看看夏侯嬰究竟要去蒙部做什么吧?”扁扁嘴,她的視線很直接,也很不屑。
聞言,顧樓南頓了頓,緊接著勾起淡淡橘色的唇,笑答:“有點頭痛啊,被你看出來了!
“頭痛什么,難道你還要殺我滅口不成?總之,不管你愿不愿意,現在都得留著我這條命。不然,你堂堂一國師,莫名離京十天半個月,就算皇帝不追究,怕也是躲不過其他大臣的悠悠之口。但有我在就不同了,男人嘛,大家都懂的。”不以為意的聳肩,殷荃說著擺擺手,語氣隨意的簡直像在談論如吃飯睡覺之類的平常事。
垂眸瞧著她,顧樓南突然發現,原來她身上還有許多東西,是他未曾察覺的。
她看似情緒起伏大,喜怒形于色,又沒什么規矩教養,可一顆玲瓏心思卻是連在官場上混跡數年的自己都有些驚異,他甚至開始有些認真的思考起娶她回府這件事。
“你說的,有幾分道理。既然如此,我們不如認真一點?”鳳眸微瞇,顧樓南忽然俯身,卻被殷荃偏頭躲開,他的唇挨著她的耳垂蹭過,唇上留一抹清香。
“認真你妹!快準備馬車!再不快點就真的要追不上夏侯嬰了!”無視顧樓南曖昧的神色,殷荃怒吼。
聞言,顧樓南直起身子,吹了一個口哨,哨音剛落,便立即有一輛通體漆黑的馬車停在了巷口。
瞪圓雙眸,殷荃有點驚訝。
這么快!要說這貨不是早有預謀真是打死她也不信!
事實上,殷荃還真是誤會了。
顧樓南與夏侯嬰之間的恩怨由來已久,他的人本就遍布端王府附近。此次若非殷荃的緣故,他還真沒想過這么早就將這些人暴露出來。
看著她登上馬車,他突然就有點無奈。
似乎,還是有些魯莽了。
馬車不算寬敞,兩人面對面這么坐進來,基本上就已經沒有什么多余的空間。
車輪滾過地面的聲音“咕嚕嚕”的響著,殷荃掃了眼上車后始終保持著沉默的顧樓南,蠕動了一下嘴唇。
“你怎么確定他走這條路?”
“我不知道他會選哪條路出城”淡淡的應聲,顧樓南并不回避殷荃的問題和視線,總是很老實的回答著。他頓了頓,繼續開口:“他生性謹慎,斷不會被人輕易追到,我只是帶著你去攔他!
顧樓南說著,鳳眸忽而微微瞇起,用帶著點戲謔的語調說道:“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值得信任么?”
“不值得啊,我跟你不熟!睋u頭,殷荃也很老實的答。
“哎,你這話可著實傷著我了!鳖櫂悄衔嫘,蹙眉做痛苦狀。“太假!”托腮,殷荃甚至連看都懶得看他了。
“你覺得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我覺得,你話太多,太啰嗦!
馬車內,話題無法繼續。
坐在馬車內,夏侯嬰看著手中的地圖,眉心始終蹙著。
兵部接八百里加急,北方蒙部出現叛黨,現率八萬蒙族騎兵向南進犯,戍北邊陲已經連續失去天通關和玉峽關兩個關口,一旦那八萬騎兵越過鹿鳴山突破鹿鳴關,中原土地無疑將徹底暴露于虎狼之口。
依陸遜所言,天通關與玉峽關皆是依天險而建,易守難攻,但同樣,一旦將士受困于關內,只要敵軍切斷一切外來供給,那便無需花費一兵一卒,就能將其輕易拿下。南下突進的蒙部騎兵正是借助這種方法突破了兩關,直將大軍挺進鹿鳴山。
若非地圖被盜,形勢也斷不會如此失控。
夏侯嬰修長秀致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地圖邊緣,菲薄的紅唇抿成直線。
朝中有奸細
思及此,他想到了顧樓南,緊接著又將其從腦中抹去。
國師屬于太子派系,這從來都不是什么秘密。
朝中大臣主流派系有三,雖不乏中立勢力,但那終究也只是些不拿實權的文臣。剩下的,大多是些趨炎附勢、見風掌舵的油頭滑面,成不了什么氣候,卻也不容小覷。
正想著,只聽車輪轉動的速度忽而緩慢了下來,夏侯嬰眉心皺起,掀開幾寸見方的馬車窗簾朝外看去,只見前方迎面駛來了一輛通體漆黑的馬車。
那馬車通體泛著烏亮的光,太陽光下閃著烏溜溜的青色暗芒,看上去,令人有些不快。而就在此時,那馬車車夫一扯韁繩,將馬吁停,緊接著,便有一道珠玉般蒙著淡紫光暈的身影從那馬車上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