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除了洛斯和陸恒外, 還有一個真獸和一個過來拿藥的亞獸。真獸之前沒生過病，沒覺出這話有什么不對, 自己也拿起一個咬了一口, 嚼了幾下，期待的看著陸恒：“能不能送我幾個？這個藥還挺好吃的。”

陸恒插起一塊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點點頭。

這兩個人太淡定, 只有唯一的亞獸托那皺眉看著洛斯，“你是不是記錯了？”

托那是一個兔形的獸人, 雖然沒有兔牙，但是頭上的耳朵一點沒打折扣。簡亦臨曾經還和他吵過。原因還是陸恒多看了他一眼。

別人是不是多看過陸恒已經記不清了, 但是托那他還有印象, 而且多看了不止一眼。

陸恒覺得這事應該歸咎于自己比較沒見識, 還沒見過這么長的耳朵。

洛斯沒能理解托那的話背后的含義，自己又嘗了幾口，肯定道：“沒錯, 就是這個，我就吃過一回, 就是神使給我的那碗藥。”說著又看向陸恒，“這是不是就是那個藥？”

陸恒深深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旁邊的真獸拿起第二個, 在旁邊打岔，“都過去這么久了，你還記得？當時醫者給我兒子熬的藥，我好奇嘗了一口, 那個味早忘了，現在再吃都沒想起來。”

肉食者們對植物都不太敏感，就算當時覺得好吃，過不了多久就忘了。

洛斯微微紅了臉，有點不好意思：“我一直喜歡神使，所以他給的東西我都小心記著，不敢忘。托那，你不是也喝過神使給的藥嗎，你是吃草的，應該記得。”

托那之前生過病，也喝過衛召的藥。他雖然比不上阿魯能嘗出里面九成的成分，卻能確定里面絕對沒有這個東西。

后來他喝過簡亦臨的藥，從最開始的大雜燴，到最后只剩下那個果子，他也是知道的。神使和醫者給的藥不一樣，而且神使的藥好多都是他平時吃過的野草，他還困惑過。后來覺得神使到底不是一般的醫者，有塔雅的幫助，就算是普通的草也能變成神藥，也就沒再懷疑。

他兔子耳朵下面的那張臉十分嚴肅，陸恒看過去忍不住有點想笑，悄悄用油乎乎的爪子捂住嘴巴。

“神使給我的藥里沒有這個，不止我的藥里沒有，好多其他喝過的人也沒有。”醫者給的藥和神使不同，他們這些生過病的人還一起談論過，那時卻沒想到要讓那兩個被神使治好的真獸來試試。

托那的聲音變得有些冷硬：“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么神使給我們的藥可能根本就不一樣。你們的是可以治病的，我們的卻只是雜草。”

這樣想想才比較合理，衛召給的那些草藥他們幾乎天天吃，也沒見把病治好。反而是洛斯他們兩個吃一次就好了。衛召說是神明的懲罰，后來簡亦臨把他們治好了，這個說法也就不攻自破。如果衛召給的本來就是假藥，那他們的病沒治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托那皺眉思索良久，突然站起來，“我去找別人問問。”說罷直接起身離開陸恒家，藥也不拿了。

洛斯詫異的看著托那離開的背影，愣愣的問：“他說的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真獸也呆呆的看過去，他沒嘗過衛召的藥，嘗了也不見得能記住，一時沒跟上托那的思路，被這么乍一問，下意識道：“好像說神使給我們的藥是假的。”

陸恒聞言抬頭詫異的看著那個一臉憨相的真獸。心中感慨，好像沒看上去那么傻嘛。

簡亦臨回來的時候托那還沒回來。他給兩個人拿藥的拿藥，換藥的換藥。把兩個人送走。又端水過來給陸恒洗爪子。先把爪子洗完，又湊過去看著陸恒嘴角邊的油漬和幾撮雜亂的毛。抬手點了點，“你怎么吃個肉弄得到處都是？”

陸恒想起剛才捂了下嘴，正要開口，想到自己還是獸形，又變換形態。

簡亦臨瞪他：“你……”

陸恒直接把人抱到懷里，“我都好了，你非要讓我再躺幾天。我沒事，有話和你說。我剛才看到了兔子發火。”

簡亦臨：“……？”

陸恒又把剛才的事和簡亦臨講了一遍，“……托那走了快兩個小時了，也不知道還來不來。”

托那不僅來了，而且身后還跟了三個人。三人都是食草的亞獸。衛召的藥給了三次。第一次是真藥和其他的假藥，第二次有了新的病人他又隨手拔了新的草，第三次也是如此。

之前大家沒想過喝的藥不一樣，現在托那去找幾個亞獸細問，才發現衛召三次提供的草藥成分都有一點出入。簡亦臨又拿出當初阿魯嘗出的成分做參考。

衛召可以辯解說神明提供的藥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與其說是神明給的，那些東西更像是隨手從外面拔的，而且拔的相當隨便，所以大家三次喝的藥才會有出入。

“以往衛召提供的傷藥，只要老師知道里面的成分，都能知道有什么用途。只有這個藥……”簡亦臨指指桌上放著的那張紙，“老師雖然知道成分，可是一點沒看出用途，按照藥理來說這些東西應該治不了什么病。”

雖然大家不識字，但剛剛聽簡亦臨解釋也知道那上面寫了什么。盡管以往衛召拿藥的手法大家沒見過，但衛召拿出的藥除了質量好一點，也都符合這個世界的藥理。什么藥治什么病也和這個世界的知識沒有出入，只有這次的藥讓大家摸不著頭腦。而現在按照洛斯所說，洛斯喝的能夠治病的藥也和他們喝的不同。

部落本來就不大，神使給了大家假藥的事不到一天就傳遍了整個部落。

大家對衛召的能力還是畏懼，只是心中怒氣難平，把那點畏懼也壓了下去。特別是有家人在那場疾病中病死的，皆是滿臉怒氣的去找衛召理論。

衛召沒想到過去這么久這件事又能被翻出來。他當時把藥給了兩個真獸，按理說一般的真獸在這么久之后應該不能分辨出植物之間的差別，就算能分辨，也不一定再能有分辨的機會。

只是這次陰差陽錯，衛召沒想到洛斯太喜歡他，把他給的東西記得清清楚楚，那枚果子是主藥，也是放的最多的，洛斯稍微想想就想起來了。而如果不是他帶著洛斯出去，洛斯也不一定會受傷。受傷后的洛斯無意間聽到他那聲怒吼，才沒再找他看病反而一直去找簡亦臨，才有了發現那枚果子的機會。

重重因由促成了這個結果，可如果沒有洛斯，也就不會有后面發生的一切，我救了他，他現在卻來害我。衛召掩下眸中的一抹寒光。

對于大家的質問，衛召也實在拿不出什么解釋，只能推說藥是神明給的，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這個理由大家聽得太多，剛開始還信，后來信的就少了。衛召應對那些來找他要說法的人就已經很頭疼，現在又有一個人站出來對他說：“你在說謊，藥根本不是神明給的。”

說這話的人正是一直愛慕衛召的洛斯。

洛斯在知道部落傳的沸沸揚揚的事之后，理清來龍去脈，也知道是自己闖了禍，了解衛召現在的處境，趕忙過去安慰他。

他雖然一直對衛召的神使身份深信不疑，也信服衛召的話，可是這次的事實在蹊蹺，也不免向衛召確認一句。

衛召當然還是用對付別人的話回了他。洛斯卻一眼就看出衛召在撒謊。

洛斯的話太過斬釘截鐵，衛召心中一顫，將將維持住最后的一點鎮定，垂眸開口：“你為什么這么說？”

“你每次說謊的時候都會捏自己的手指。”洛斯低低道，現在他確認衛召真的說了謊，心情很是失落，不知道衛召為什么要騙大家。那些都是救命的藥，衛召還是拿了假的。

衛召看向自己放在桌上的右手，又狠狠握住自己放在桌下的左手。這點小動作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竟然被一個遠古世界頭腦簡單的真獸注意到了。

洛斯能注意到，不過是把他放在了心上。

只是衛召不知道這一點，現在也不愿意知道。

洛斯現在沉浸在失落里，沒能注意到衛召漸漸冰冷下來的態度，兀自開口：“我先不把這個事告訴別人，你去和大家解釋，部落里的人都很好的，肯定會原諒你的。”在他看來，衛召撒謊應該是有什么難言之隱，說出來應該就沒事了。

衛召看著洛斯，勾起一個溫柔的笑：“好，我會去解釋，你先不要說。”

洛斯點點頭，又安慰了衛召幾句，才離開。衛召看著洛斯那有些低落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等人走遠，對著系統開口：“有沒有什么能吸引猛獸的香料？”

系統依舊是冰冷的機械音，“你又要害人嗎？”

衛召依舊是笑著的：“我只是想送一個禮物，就算你想扣我的積分，也要等人死了才能判定我是在害人。要不然，它就只是一個禮物。”聲音中透著一絲和系統如出一撤的冰冷。

衛召看著桌上那一大盒香料，從里面挑出一半塞進一個小袋子里，做成一個簡易的香囊。

洛斯第二天就收到了禮物，獸人們并不太懂香囊這玩意兒的意義在哪里，不過心上人送的總是不一樣。洛斯把香囊掛在脖子上，這樣不管人形獸形都能帶著。帶好后對著衛召露出個陽光燦爛的笑，“好不好看？”

衛召仰頭看著洛斯，夸贊：“真好看。”

洛斯笑得更開心了。

雖然之前撒過不少謊，這還是衛召第一次主動去害誰，心中還是緊張。過了兩天知道洛斯出去狩獵了，也跑去在那條通往森林的路邊張望，怕別人發現不對勁，還悄悄躲在了屋后僻靜的地方。那個香料能讓佩戴者聞上去更加美味，也能讓香味飄得更遠，更容易追蹤。

特別是在現在食物比較匱乏的時候，就更加有吸引力。

衛召知道洛斯今天八成是回不來了，還是忍不住要在這里確認一個結果。

洛斯差點就回不來了，他在路上遇到一只老虎，好在他發現的早，跑的也快。只是還沒等他甩掉第一只，半路里竟然又沖出來一只，拼掉半條命才將將跑回部落，他實在注意不了太多，飛奔回部落里發出一聲狼嚎，驚出幾十個部落里的真獸。

那是敵襲的警告，大家奔出屋子向著洛斯的方向看去，只是除了一只傷痕累累的狼，沒再看到其他生物。一幫變成獸形的獅子豹子們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怎么回事，洛斯的父親沒見到敵人，連忙把自己兒子帶到簡亦臨家治傷。不知道自家兒子怎么這么倒霉，這么短時間里就傷了兩次，這次還傷的這么重，現在外出捕獵已經這么危險了嗎？

父子兩人走了，剩下的真獸們有的見沒什么事就要回屋，只是幾個鼻子靈敏的聳動幾下鼻子，發出一聲嚎叫，率先沖了出去，其他人見狀也不回屋了，匆匆跟了上去。

真獸們是在部落邊緣的路上停下的，角落里的確有兩只老虎，而它們口下，是已經死去的衛召。

洛斯從那條路沖回部落叫援兵，可是老虎卻沒跟著他一起沖進去，路過衛召身邊的時候就聞到了他身上那股香料味兒，而且衛召散發的威脅遠比那只狼要小。便直接向著衛召沖了過去，衛召連一聲救命都沒喊出來就死在了虎口。

那兩只老虎自然不是幾十人的對手，大家險險保住了這位神使的尸體，雖然衛召騙了他們，可是這人的神奇大家也是看到過的，還有很長一段時間里擔心神使死在他們部落，神明會降罪下來，但心驚膽戰幾個月也沒見什么意外，心也慢慢放下了。

陸恒注意到洛斯脖子上的東西，知道是衛召送的，微微蹙眉。雖然他們打獵會遇到危險，但是這次被兩只老虎追著，還追到了部落里，就有點少見了。他本來想跟洛斯要來做個試驗。但后來在衛召房間里發現了另一半，也就沒再管洛斯要。

香料是針對野獸的，對獸人沒什么用。陸恒自己帶了幾天，往家帶回不少老虎豺狼的尸體，也就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也學不來什么善意的謊言，直接把實情告訴了洛斯。沒管洛斯那個仿佛晴天霹靂的表情，溜溜達達回家了。

后來被簡亦臨知道他這么冒險，差點又被趕到門外睡覺就不用提了。

衛召死了，接下來要想的就是怎么把嚴冬的事告訴大家，總要有個令人信服的方式。

簡亦臨咽下最后一口湯，看著皺眉思索的陸恒，吞吞吐吐道：“那個……我……我有個辦法。”

陸恒：“嗯？”

簡亦臨一咬牙，豁出去了，“巫師。”

這個世界的確是有巫師的，刨出去衛召那個所謂的神使，巫師才是正經溝通神明，預言禍福的人。當然，基本都是封建迷信，沒什么依據，可誰讓大家信呢。

陸恒繼續皺眉，“可是去哪里找巫……”

他突然抬頭看著簡亦臨，這不就有一個現成的。醫者在許多部落里和巫師是一樣的，阿魯除了醫者也兼職巫師。

不過自從簡亦臨當了新醫者，從不舉辦封建迷信活動，險些讓陸恒忘了。

不過是當個神棍預言吉兇，本來沒什么，簡亦臨會猶豫是因為在這個世界里，在預言之前是要做法的，嗯，說白了，就是跳大神。

現在那些辣眼睛的回憶還歷歷在目，簡亦臨當然遲疑。

他雖然遲疑，陸恒卻直接拍板決定了。

于是，在接下來的半年里，簡亦臨除了給人看病就是在練習。不是熟悉動作，而是研究怎么簡化，至少不那么……辣眼睛。

在剛剛入秋沒多久，簡亦臨就召集了部落中的人來到神像前，在月色下點起篝火，開始了遠古的舞蹈。

陸恒靠著墻壁看著人群中的簡亦臨，目光溫柔。

之前簡亦臨每次練習要么是趁著他不在家，要么就是把他趕到屋外，現在才算真正看到這個舞蹈。他記憶里有之前阿魯跳過樣子，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或是簡亦臨改的真的不錯，竟然讓他看出一點神秘的美感。

心神微蕩間，面前仿佛出現一個身著黑袍，長發曳地的身影，捧起一個寸許高的小人，用手指親昵的蹭蹭掌心人的臉，小豆丁坐在他手上，抱住他的手指，露出個甜甜的笑。

下一刻陸恒的思緒回到現實，簡亦臨的舞蹈已經進入最后的階段，開口發出一個意義不明的獸語，這是數萬年前的語言，現在基本失傳，只有巫師們還懂得寥寥數語，是祈求神明保佑之意。

陸恒看見簡亦臨手中揮下三片金黃色的樹葉，笑了下，那是這個世界巫師用來預言的工具，他家神棍要開始蒙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四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