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看我!我是誰!”
言汐無意識地睜開疲倦不堪的雙眼,在看到清透光亮的那一刻,所有的尖銳嘶吼和彌漫的痛楚如潮水般退去,唯有微渺的余音在她耳畔回響----
愿你向心而生,又不困于心。
“姐姐!看我!”言洲把臉湊到他姐的眼前,搖頭晃腦地求關(guān)注,“我是誰?”
言汐動了動僵硬的手臂,笑著把言洲的腦袋扒拉到一邊,笑道:“這不是我家小貓咪嗎?”
“嗯!”言洲滿意地點著頭,“還好,沒傻!”
“關(guān)洱哥哥呢?”
“姐啊你怎么一醒來就找關(guān)洱哥哥?你都不要小稀粥了嗎?”言洲鼓著腮幫子指著言汐教訓道。
躲在門外角落處的關(guān)洱身形一動,險些就要沖進去,還好被言洲的無情謊言拖住了腳步。
“關(guān)洱哥哥說,你騙了他,在生氣呢,不肯見你!”言洲義正言辭道,“這就是姐姐你的不對了,我都聽關(guān)洱哥哥說了,你居然一個人偷偷去找劍妖!”
“劍妖手里有個取魂壺,我不去找他的話很多人會遭殃的……”言汐扶著床沿坐起,問道,“對了,劍妖怎么樣了?”
“死了,”言洲瞟見他姐震驚的神情,聳聳肩道,“你被他丟進了忘川河底,魂魄被取魂壺吞去一魄,如果找不到取魂壺你就是個傻子了。所以關(guān)洱哥哥就去找了劍妖的本體,讓他自己去把取魂壺找到,把你的魂魄取出來。”
“可是……可是劍妖怎么會給他找到本體呢?”
“找不到啊,”言洲道,“關(guān)洱哥哥把三界都冰封了,最后才在天界日文武神的神邸中找到的。”
“……關(guān)洱在哪里?”
言汐邊說邊穿起了衣裳,準備去找關(guān)洱,卻被言洲攔下:“姐!都說了關(guān)洱哥哥不見你,在生你的氣!”
“……乖,所以才要去找他說清楚嘛。”
門外的關(guān)洱一只腳邁進門檻,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悄悄地把腳收回,若無其事地拍了拍衣領(lǐng)。
忽然,不遠處一道金色的法光落到地面。關(guān)洱眉頭微微一皺,轉(zhuǎn)身離開了藏身的角落,氣定神閑地走到拐角處的房子里去了。
“姐姐,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嘛!”
言洲見手臂拉不住就想像玩偶一樣掛到他姐姐肩膀上,但又擔心她重傷未愈承受不住,只好退而求其次一把抱住了大腿。
“稀粥你這是在耍賴皮嗎?”
“不是!姐姐你別那么著急行不行!”言洲委屈地抗議道,“你這次昏睡了半個月,關(guān)洱哥哥沒日沒夜寸步不離地守了你半個月。你別兇他,關(guān)洱哥哥超級可憐的。”
言汐低頭一掃,電光火石間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捏著言洲的臉蛋質(zhì)問道:“你是不是又吃了關(guān)洱哥哥什么東西了?”
“才沒有呢!”言洲否認,“還不是姐姐你總是不讓我離開邊界村,是關(guān)洱哥哥替我設(shè)了結(jié)界,我才能到處去玩的!”
言汐笑容漸漸凝固:“所以呢?”
“哈哈哈姐姐你換件衣服吧,別再穿男裝了,換身舒服些的再去吧!我去廚房給你做紅燒肉吃!”說著指了指床邊的一套衣裳,乖巧地走出房間并且輕聲關(guān)上了門。
“真的是……貓咪長大了,學會找別人蹭吃的了。”言汐無奈地呢喃著,迅速換上衣裳。目光在裙擺上繡著的幾朵白梅上停留片刻,然后笑著出去了。
“姐,關(guān)洱哥哥說你不能走出這個院子哦!”言洲沖著言汐的背影喊道。
“知道啦!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的弟弟。”
“當然是我姐的啦!”言洲轉(zhuǎn)身朝身旁的侍衛(wèi)道,“廚房在哪里,我要給我姐姐做紅燒肉!”
侍衛(wèi)打著哈欠,抬手指了指花園盡頭的廚房,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無影無蹤了,他嘴里呢喃道:“可是方才魔尊說了他已經(jīng)讓人準備……”
“關(guān)你屁事!”蘇姚的嗓音突然從屋檐上的一朵桃花里傳來,“貓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活膩了就去招惹他吧!”
侍衛(wèi)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朝著空中的桃花拼命點頭,大有要把頭點掉的氣勢。
……
“魔尊,不知這幾日天界的事情您可有耳聞……”
言汐正滿心歡喜地轉(zhuǎn)進一扇開著門的房子,卻赫然撞見關(guān)洱和一名年輕女子,于是剛邁進門檻的腿又悄咪咪地倒退一步,“我什么都沒看到什么都沒聽到……”
“汐汐,”關(guān)洱站起,朝不斷后退的言汐走過來,拉住她的手腕,“汐汐你是在躲我嗎?”
“啊?”言汐無措地指了指關(guān)洱,又指了指關(guān)洱身后的女子,解釋道,“我不知道你們在談事情……我剛剛真沒聽到什么……”
關(guān)洱松開她的手,輕輕嘆了口氣:“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嗯?”
還沒等言汐反應過來,關(guān)洱已經(jīng)坐回了那張比床還大的椅子上。那名年輕女子不動聲色地走到他旁邊,給他倒了杯茶。
“執(zhí)文神君?”直到那名女子裝好茶水后回過頭來,言汐才看到一張熟悉的臉龐,“原來你們那么熟啊?”
執(zhí)文朝言汐點了點頭,卻發(fā)現(xiàn)關(guān)洱一眼都沒看桌面上的茶水,而是一直盯著言汐。
“不熟。”關(guān)洱朝言汐伸出一只手,示意她走過來,“汐汐?”
“嗯?”言汐沒有思考就自然地把手搭在關(guān)洱掌心,順著他的力道在一旁坐下,兩人并肩而坐。
站在一旁的執(zhí)文神君被兩人極近的距離嚇到腦袋有那么一瞬間空白,她干咽了口唾沫,還沒來得及開口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門外就匆匆跑進來一個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步履匆忙,不小心被門檻絆住腳,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才剛坐下的言汐下意識就上前要把來人扶起,可對方身手敏捷地從地上爬起之后瞟了她一眼,立刻就恭敬地朝她一拱手,道:“言汐姑娘。”
然后才朝著端坐著的關(guān)洱拱拱手,道:“城主,有人剛從鬼域回來之后就口吐白沫,您方便去看一眼嗎?”
“走吧,”關(guān)洱起身道,“前面帶路。”
“是。”中年男人剛轉(zhuǎn)身便朝言汐微微彎腰,伸出一只手示意言汐先走,“姑娘先請。”
“我?”
言汐茫然地看了看中年男人,又無助地回頭看了看關(guān)洱,全身上下都寫著一個疑問:我要走在魔尊、城主前面嗎,這不太好吧……
她正想著是不是弄錯了,卻看到中年男人滿臉理所當然,沒有絲毫想要改變主意的模樣。于是她又向關(guān)洱投去求助的小眼神,卻看到關(guān)洱在原地安靜地站著,似乎在等她先走。
言汐心里一橫:走就走!
落在后面的執(zhí)文疑惑地看著這一連串的事情,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處問起,于是安靜地跟在眾人身后,走到了一處庭院前。
言汐一看到躺在擔架上不斷吐著白沫的人就快步向前,指尖輸送過法力之后把對方上半身扶起,用力地拍擊著后背。
這人在言汐的一頓折騰下忽然“哇”地一聲吐了一地,在翻著白眼暈過去的瞬間猛然抓住言汐手臂,艱難道:“有……有毒……”
言汐把倒在她臂彎里的腦袋放下,笑道:“有毒就對了……”
還沒說完言汐就感覺到周圍的氣氛似乎不太對,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頭----
十幾道閃著好奇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到她臉上,似乎神情看起來還十分……開心?
“姑娘,他是怎么回事啊?”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問道。
“嗯……應該是吃錯了什么東西,所以中毒了。”
“吃錯東西中毒?”引著他們過來的中年男人滿臉嫌棄,“虧我還那么辛苦跑去找城主,早知道是他自己吃錯東西就讓他自生自滅了,讓他吃!”
“就是就是,虧我還費了那么多力氣把他搬來這里,哎喲活該活該……”
言汐驚愕地看著眾人前一刻還十分著急的神情逐漸變得嫌棄,一時間沒緩過來。
“姑娘啊,那你說怎么才能救他吧?”
“……我剛剛幫他把毒物都清理出來了,但是如果想要徹底祛毒,可能還要找?guī)孜膊菟帯毖韵谥車絹碓较訔壍纳裆性秸f越小聲。
“還要找草藥?”
“冰城哪里有什么草藥?”
“要不不救了,讓他死了得了!”
“就這樣吧,散了散了讓他自生自滅吧!”
言汐:“……”
真的不搶救一下嗎?
正在這時,原本已經(jīng)安靜躺尸的人突然四肢抽搐,腹部的疼痛讓他竭力仰起上半身,劇烈的喘息聲在人群圍起的小圈子里起起伏伏。
言汐看著擔架上的人,小心翼翼地后退半步。
可站在她身后的中年婦女立刻眼疾手快地再把她往后拉了一大步,認認真真道:“姑娘啊你快離他遠點,萬一會傳染就麻煩了!”
話音一落,中年婦女口中的會傳染的人一動不動,一聲不吭,連呼吸都聽不到了。
“汐汐,”關(guān)洱的嗓音在言汐頭頂響起,淡淡道,“你是把他救死了嗎?”
言汐猝然回頭,訕訕地咽了口唾沫:你們一個個都在祝福他死去嗎?
執(zhí)文從人群中鉆出,小聲道:“呃……他只是暫時昏過去了,我可以……”
“不必。”關(guān)洱看都不看就冷聲打斷,從身后順著言汐的手臂拉起她的手,道,“汐汐想救他嗎?”
“……嗯,”言汐誠懇地點頭道,“可是我不會。”
關(guān)洱凝視著她的臉輕笑道:“我教你。”
說著兩人在擔架旁蹲下,關(guān)洱抓著言汐的手指在男人的額頭上輕點,接著順著脾胃凝聚法力點了幾個言汐叫不出名字的穴位,那個奄奄一息的人瞬間回魂,猛地嗆咳起來。
周遭安靜了一會兒,等著男人咳完之后不約而同地鼓掌道:“言汐姑娘好厲害!”
“是啊是啊,還讓人起死回生了!”
“這叫妙手回春!你懂什么!”
被稱贊的言汐莫名其妙。
“城主啊,既然不是什么大事,您就先去忙吧。”抱著孩子的中年婦女熱情道,“把言汐姑娘借給我們聊聊天再還你。”
言汐逗弄著她懷里的孩子,回頭朝關(guān)洱點點頭。
“若是覺得不自在就回屋找我,他們不會難為你的。”關(guān)洱手指輕輕捏了捏白嫩的耳垂,語氣溫柔。
言汐不在意地點點頭,朝婦女手里的小孩伸出手道:“大娘,我可以抱抱他嗎?”
大娘求之不得,干脆利落地把小孩遞到她手上:“兩歲。這是我們冰城這幾百年來第一個順利出生的小孩。”
小孩眨著葡萄般的大眼睛與言汐對視片刻,接著趁她不備一口咬住了那根不斷戳他臉的手指。
“哎喲會咬人了,”大娘松了松手臂,看了眼專心逗弄小孩的言汐,笑道,“言汐姑娘,喜歡就抱去玩兩天吧!”
“……唔,我照顧不好的。”言汐小心翼翼地抽回被咬住的手指,捏了捏那肉嘟嘟的臉蛋,“不過話說回來,為什么好像大家都認識我?”
“當然認識啊!”大娘理所當然地應道,一副你在說什么傻話的神情,“姑娘莫非不知道,冰城是沒有外人來過的嗎?”
“什么?”言汐茫然搖頭,“我只知道當年冰城被封印,不許外人進出,現(xiàn)在也還是這樣嗎?”
“嗯,因為我們本來也不算是正常人,在這里活了幾百上千年。冰城之后就是鬼域了,我們體質(zhì)特殊,經(jīng)常會到后面去辦事情。城主擔心我們出去之后會把鬼氣帶到人間,所以我們這里每個人都互相認識的,都是……哈哈哈幾百年的親人了。”
“所以剛剛那個人……”言汐不斷閃躲著小孩亂戳的手,道,“是去了鬼域亂吃東西,然后才中毒的?”
“是吧……我們還以為他被什么鬼怪吞噬了魂魄所以才趕緊去找城主的。”大娘抓住小孩亂動的小手道,“姑娘你別見怪,我們這里的人尋常小事是死不了的,所以大家都習慣了。”
“……哎你再戳我嘴巴我就把你吃了,吃了!”言汐與小孩大眼瞪小眼,“怕不怕?”
大娘先是愣了一會兒,接著笑得直不起腰來,“姑娘你先去找城主吧,我這就把這小東西帶回去洗干凈給你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