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終于走了,陳瀾火速起身。
來不及擦干身體,便撈起一件淡粉色的廣陵衫裙套在了身上。玉蘭花香,被出浴的熱氣哄著,繚繞在陳瀾微微發(fā)紅的皮膚和臉頰上。長發(fā)拭到半干,對著銅鏡束起一半在腦后綰成髻子,露出光潔的額頭和臉頰,一盞茶的功夫便穿戴整齊,掀開紗簾走了出來。
墨逸塵坐在桌子旁邊,看著出浴的美人,帶著滿身的仙氣款款向自己走來,卻一改剛才的曖昧語氣,只是面無表情地道了句:“王妃,請坐。”便兀自倒了一杯茶喝了起來,仿佛剛才那一幕從不曾發(fā)生過。
陳瀾在對面的床上坐定,看著墨逸塵有滋有味地品著茶,此情此景就如同大婚那晚,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對坐著。
兩盞茶的功夫,墨逸塵終于抬起頭,環(huán)顧著四周,道:“王妃入府多日,這瓊芳院可還住得慣?”他的笑容溫文爾雅,語氣卻有些冰冷。
陳瀾一愣,他大半夜跑過來,難道就是為了噓寒問暖?這不像她認(rèn)識的墨逸塵,恐怕這廝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吧。
“勞殿下掛懷,妾身一切安好。”陳瀾禮貌地答道。
她不懂,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難道自己住得不慣,他就會給自己調(diào)換嗎?難道把她安置在整個晉王府最偏僻的角落里,不正是他墨逸塵的手筆嗎?
“嗯,住得慣便好。”說罷,墨逸塵放下手中茶盞,:“你陳家先祖配享我東黎太廟,陳相在朝中又如日中天,本王可不敢怠慢于你。”語氣中仍然聽不出什么情緒。
說這話,陳瀾就更不懂了,洞房花燭夜扔自己獨守空房的人是他,新婚第二日大擺鴻門宴的人是他,謊稱有事不愿陪自己回門的人是他,剛才把自己堵在浴室看自己出丑的還是他,還要怎么怠慢?這都不算怠慢,他墨逸塵心里眼里,怎樣的輕賤才算是怠慢?
想到這里,陳瀾略有些不耐煩,并沒有接下墨逸塵的話茬兒,整了整身子,極為認(rèn)真地切入了正題:
“不知殿下漏液前來,有何要事?恐怕……不是來與妾身噓寒問暖的吧。”
墨逸塵眼中一亮,他還真是越來越喜歡她這爽利的性子,頭腦拎得清,又不喜歡糾纏。
“王妃聰明過人,本王的確不是來與你打情罵俏的。”墨逸塵收了方才的不冷不熱,也開始認(rèn)真地看著陳瀾。
“既然如此,明人不說暗話,請王爺表明來意。”
“好!好一個‘明人不說暗話’,那我就不繞彎子了。本王深夜前來,是想讓王妃認(rèn)一樣?xùn)|西。”墨逸塵也不啰嗦,既然話都挑明了,也沒必要兜來繞去。
“什么東西?”陳瀾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說罷,墨逸塵從腰間拿出一個令牌模樣的銅板,遞給陳瀾,問道:“王妃可曾見過此物?”
陳瀾接過那銅板,仔仔細(xì)細(xì)地看了好一陣子,腦中極力回想著,這令牌上雕刻的……仿佛是陳家的族徽。
從前在宣寧公府里念私塾的時候,聽大師傅講過陳家的族徽,族徽是圓形的,底部一左一右兩面戰(zhàn)旗對立,中間一根筆狀的豎線自族徽正中的太陽中心穿過,筆的頂端裂成三個三叉戟,像火焰,又像高山。象征著陳家文可治國,武能興邦,取文武雙全,如日中天,長盛不衰之意。只是……她來到這里三年,卻不曾真切地見過,便也只能抬起頭來,不確定地答道:“這……是陳家族徽?”
“王妃好眼力!此物正是你陳家的族徽。”墨逸塵說著,注視著陳瀾表情里細(xì)微的變化,每一處都不放過。
“王爺如何得來?”墨逸塵的話讓陳瀾更加疑惑,好端端的認(rèn)這個做什么,這又唱的是哪一出兒?
墨逸塵看著她問心無愧的樣子,淡定地道出了真相:“昨日有人夜襲王府,盜走了重要的東西,這族徽便是從刺客身上搜出來的。”語畢,便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好像在等她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復(fù)。
此時,陳瀾有種不詳?shù)念A(yù)感,王府失竊,恐怕墨逸塵懷疑上了陳府,便試探地問:“刺客現(xiàn)在何處?”
“自盡了。”墨逸塵平淡道。
“什么?自盡了?!”陳瀾震驚,居然自盡了,這樣一來豈不是死無對證?
聽到這個消息,她皺起了眉頭,不知道說什么好,好像這樣的情況下,說什么都只是辯解之詞,便只好沉默地倚在床邊,陷入了深思。
……
良久,墨逸塵終于開口,打破了僵局:“王妃就不想對本王解釋點兒什么嗎?”他一貫平靜的話語里,沒有一絲溫度。
“殿下想聽妾身解釋些什么?殿下既來質(zhì)問,想必心中早有決斷,又何苦來問我?”陳瀾抬頭,坦然地對上了墨逸塵的雙眸,雙目交織之間,電光火石,是無聲的對弈。
就這樣又過了許久,場面再次陷入了僵局,墨逸塵卻突然失聲笑道:“哈哈哈,王妃果然見事通透,令本王佩服。只是……這夜襲親王府可是抄家滅門的大罪,不知王妃可舍得你陳家東西兩府,上下五百余人的性命?”
“你……”墨逸塵這樣輕描淡寫的態(tài)度,和不以為然的口氣,徹底激怒了陳瀾,使她如鯁在喉。
正在氣頭上,心里防線馬上就要被擊穿,卻突然靈機一動,捕捉到了被自己忽略的一點,他墨逸塵的確很會激怒別人,但她陳瀾也不是隨便就上套兒的人,跟她較上勁,恐怕沒那么容易贏。
憤怒的陳瀾冷靜了下來,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墨逸塵面前,迎著他的目光,毫不懼怕,擲地有聲地說道:
“有罪與否,自有官家定奪,若僅憑區(qū)區(qū)一塊令牌就斷定是陳家所為,豈非太過兒戲?你若有證據(jù),便可將此事上奏你父皇,到時自有公論,又怎會拿這勞什子來與我啰嗦?怕是連你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才來詐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