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相安無事,墨逸塵還是端坐在主位靜靜地看著他的書,陳瀾由于昨晚夢魘,也靠在馬車的窗邊閉目養神,二人如同來時一般,誰都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坐著。
待她再次睜開眼,時間已近晌午,馬車就停在晉王府的大門口。
下了車,一路走著回了瓊芳閣,剛推開院門,便看見云染迎面向自己飛了過來。
她萬分欣喜地沖著陳瀾,極其敷衍地福了福身,雙目之中放射著神秘的光彩,壓低了聲線,道:
“瀾瀾,昨日如何?”
作為這里唯一知道陳瀾秘密的人,在沒有外人的時候,她對自己“主子”的稱呼,有時也會像好朋友一樣親密。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主仆”都是做給外人看的,在這三年里,她們早已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誼,就像姐妹一樣互相依靠著對方。
可此時,她的好姐妹“瀾瀾”,卻并沒有心情和她閑話八卦。
陳瀾沒好氣的橫了一眼,頗有些生氣道:“你還好意思問,你不與我同回,害我一人與那晉王坐馬車,好生不自在!
云染倒也不生氣,登時又切換回了主仆模式,扶上了她家王妃的胳膊,臉上換做一副過來人的表情,掛著笑耐心地解釋道:
“我還不是為著你,想讓你與王爺獨處嘛,難道你還要惱我不成……”
陳瀾并不買云染的賬,從她的手中脫出胳膊,微微皺眉,截了她的話道:“快別說了,就算沒有你,還有白冉那個大活人呢,難不成他也是空氣?你這分明就是存心讓我難堪!
“這可不一樣,那白冉是坐在外面馭馬的,我若去了便要與王妃同乘車廂之內,起不礙王爺的眼?”話畢,便高高地撅起了她的小嘴兒,那瑩潤的小臉兒一糾,活像個芙蓉餡兒的湯圓,圓里透著白,白里透著粉。
陳瀾見她這般當回事,便不覺失笑。這丫頭歷來如此,溫柔體貼是她,活潑伶俐亦是她,還偏就長著一張人畜無害的漂亮臉蛋兒,叫人不忍責備于她。幸虧自己是個女的,要不然可架不住她這勾魂兒一般的噘嘴神功,當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好啦,知道你是為我好,快別生氣了。去給我倒杯茶,走了一路有些口渴!标悶懽鹚男∈郑χ参康馈
云染見陳瀾向自己道歉,倒也不扭捏,飛快收回那撅得可以掛油瓶的小嘴兒,微微抬起下巴,端足了架子高傲地看著她,似笑非笑道:“好吧,那我原諒你?丛谀阋宦沸量嗟姆萆希瑫呵业贡枧c你吃吧。”說罷,還對著陳瀾拋了個媚眼兒,便又風一般地跑開了。
陳瀾看著她歡脫兒離開的背影,笑著搖搖頭,走進前廳坐了下來。
陳家走了這么一遭,見到陳相夫婦一切安好,她也變得安心許多。今日又恰逢天氣晴朗,瓊芳院的窗戶和門都開著,她坐在陰涼的室內,用力呼吸著新鮮空氣,微風吹進堂內打在自己的臉上,心情分外舒暢,久違的勾起了嘴角。這是她成婚以來,第一次感到輕松和愜意。
須臾,云染端上來一個茶盅,送到她手中。陳瀾本以為只是普通的茶,打開喝上一口,卻發現干爽可口,冰涼下火,便驚奇地問道:“這是酸梅湯?”
云染見她愛喝,臉上頓時開出了滿足的花朵,開心道:
“一入夏你都不愛吃飯,昨日趁你不在家,我便制了這個,想著你回來給你喝。”
末了還強調了一句:“這還是你從前教我的呢!
頃刻間,陳瀾心中涌上一股暖流,有著說不出來的感動,便抱著茶盅,一飲而盡,帶著半分打趣地感慨道:“知我心者,染娘也。”
說罷,主仆二人看了看對方,便笑作了一團,看上去就像是一對感情要好的姐妹。
陳瀾將茶盅交到云染手上,正準備說再給自己倒一盅,卻看見府中的大丫鬟安箬走了進來。
“稟王妃,碧筠夫人求見!卑搀韪缴硇卸Y道。
“碧筠夫人?”陳瀾疑惑地看了一眼云染,云染亦搖了搖頭,抱以一個更加疑惑的眼神。
“稟王妃,碧筠夫人原是咱們王爺的侍妾錢氏,因是皇后娘娘兩年前所賜,府中上下皆尊她一聲碧筠夫人。”安箬見狀,連忙解釋道。
陳瀾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安箬口中的碧筠夫人,就是出嫁前嫡母曾交代自己要善待的那個侍妾。想必她今日是來見禮的,便正了正身子,對安箬說道:
“請碧筠夫人到內廳等我,我換身衣服就去!
……
主院內廳之中,陳瀾簡單梳洗了一下,換上了一身頗為正式的蓉錦煙霞繡袍,從屏風后面走了出來。
迎面看見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女子,梳著高高的發髻,髻中插著一支雙蓮并蒂的金步搖,身著鵝黃色的團錦繡面緞裙,淡橘色的抹額上還墜著一塊兒橢圓形的凝脂白玉,大腹便便,由丫鬟攙扶著站在地中間。
陳瀾從她身邊走過,由云染扶著,強裝鎮定地坐了下來。如果她的心中有著另外一張臉,那么那張臉,一定已經被驚掉了下巴。
這府里竟藏了這么一號人物,居然還懷著身孕。她還叫錢碧筠,這么清心寡欲的名字,怎么就避孕失敗了呢。看這身量兒,至少也得有七八個月了吧,只是……怎么覺得這肚子哪里不對,說不上來。
錢氏見陳瀾入座,便挺著大肚子款款向前,附身行禮道:“妾身錢氏,見過王妃!
陳瀾看她挺著肚子行禮十分吃力,想趕緊讓她起來,卻又覺得過于熱絡有損王妃威信,便擇了柔中帶剛的語氣,對著半福的錢氏道:“起來吧,孕中不便,就不必多禮了!
錢氏黛眉秀目微微一笑,半低著頭道:“謝王妃體恤!北阏局绷松碜,由丫鬟攙扶著坐了下來。
坐下之后,錢氏終于抬起頭,雙目含笑看著陳瀾,道:“依禮早該拜見王妃,只是大婚次日妾身不便前來打擾,昨日王妃又回門了,故今日才得相見,還望王妃見諒。”
陳瀾迎面端詳著她,那是一張生得還不錯的面孔。標準的瓜子臉,眉彎如柳,媚眼如絲,暈紅的尖下巴上,還嵌著一顆不大不小的痣,雖是美中不足,卻也別有一番風情。不愧是皇子府邸,丫鬟小妾長得都這么賞心悅目,墨逸塵太會享受了,連自己都跟著沾了光,大飽了眼福。
“無妨,來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