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宏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才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蕭子騰微微抬起視線，跟他對視。

“嫂子睡了？”段宏壓低嗓音問道。

沈怡安立馬睜開眼睛，對著他勉強笑了笑。“你還沒有下班啊？”

“正準備要走，想來看看小家伙。”段宏轉向玻璃窗，凝望著那個小小的包。“虎父無犬子，他果然是好樣的。”

沈怡安心里也是為蕭平安驕傲的，他那么小，就能這么堅強。可想到他堅強的背后受了那么多罪，這心里又疼得呼吸困難。

“嫂子，別用你的猜測去想孩子受了多少的罪，你這是自虐的行為。你應該想的是，他終于可以擁有一顆健康的心臟，將來可以跟其他小朋友一樣健康地又蹦又跳了。”

“我知道，我知道。段宏，謝謝你。”

“那我先回去了。明天一早，我再來看小家伙。”

沈怡安怔怔地看著他頎長的身影漸行漸遠，終于緩緩地吐了一口氣，靠回蕭子騰的胸前。

“咱們就在這里坐一整晚嗎？”

沈怡安也知道，有醫生護士守著，他們在這里其實沒什么用。可是她知道自己就算去房間里躺下了，也是睡不著的。

“我睡不著，要不你去休息一會兒吧？”

“一起吧。小家伙沒這么快醒來，我們守著也沒用。而且，有蔣云他們盯著，不會有事的。”

沈怡安固執地搖搖頭。“你去休息吧，我再待一會兒。要是受不住了，我就過去躺下。”

“就算睡不著，躺著閉目養神也是有用的。”

蕭子騰干脆直接將她抱起來，朝著段宏的臨時休息室走去。

沈怡安掙扎了幾下，終于還是放棄了。

兩個人一塊兒躺在床上，但都睡不著，于是閉著眼睛聊天。

話題都是蕭平安做出來的那些好玩的事兒。第一次吸手指，第一次抬起脖子，第一次翻身，第一次會坐，第一次開口說話......話題雖然溫暖，但在這個時候聊，總有點自虐的感覺。

沈怡安經常發笑，但每次都笑得淚流滿面。因為她總覺得是自己這個母親沒做好，才會讓孩子受這么多的罪。

蕭子騰側過身體，將她扣在懷里，親吻她的頭發。

“其實，我才是罪魁禍首。當初明知道你的身體那么差，我還要讓你懷上孩子。”

“怎么能怪你呢？你有讓我吃藥，是我自己不當一回事。我想著那段時間身子太差，肯定懷不上的，所以就沒吃藥。”

“明知道你身體不好，我還讓你吃那種藥，本來就是不負責任的行為。”

“可你當時也是為了逼我離開，然后好保護我啊。”

“好吧，我們都別爭著領罪了。其實可以換一個角度去想，如果沒有小家伙的存在，我們不一定還在一起。別忘了，那時候你就是拿孩子來威脅我的。”

沈怡安想起當初的情形，也覺得好像是這么回事。

“而且，小家伙現在受點罪沒關系，他未來的路還很長，我們可以補償他。先苦后甜，總比人家先甜后苦要強，是不是？”

“嗯。”

事已至此，他們只能這么安慰自己。

蕭子騰又吻了吻她，看著窗外的夜色道：“等小家伙的身體康復了，咱們一家三口出去玩幾天吧？”

“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們家，你說了算。”

沈怡安笑著回頭看他，戳了戳他的下巴。“真的我說了算？”

蕭子騰坦然地回看她。“我們家不一直都這樣嗎，女王當權啊？”

“我又不是武則天！”

沈怡安地笑著撓他的腰。不過他根本不怕癢，她不甘心又掐了一下。

“你當然不是武則天。她對著一堆男人都能浪蕩，你對著自己男人還羞答答的，能是一回事嗎？”

“我又不是說這個！你除了想這些，腦子里還能有點別的東西嗎？”

沈怡安氣得又掐了他兩下。鄙視你！

“當然有啊。”

“什么？”

蕭子騰含笑點了點她的鼻尖。“你啊。”

“花言巧語，我才不會上當。”

兩個人鬧了一會兒，沈怡安又忍不住道：“你說小家伙會不會醒來了？要不我們去看看吧？”

“他要是醒了，蔣云會來通知我們的。別想了，閉上眼睛睡一會兒吧。”

“可我睡不著。”

“那咱們就做點幫助睡眠的運動。”

沈怡安氣得瞪他一眼，又打了他兩下。“小家伙都這樣了，你還有心情想這些！

蕭子騰坐起來，讓她枕在自己腿上，然后給她做頭部按摩。

“我說的是這個，你想到哪里去？”

沈怡安知道被他耍了，氣得又在他大腿根部掐了兩下。

那地方最疼了，蕭子騰也不由得咧嘴抽氣。“果然是最毒婦人心！”

“哼！知道就好，所以以后最好別惹本宮！”

“是，愛妃！”

沈怡安又掐了他一下，不過這次力道輕多了。

“乖乖地閉上眼睛。”

沈怡安照做。也不知道是太累了，還是蕭子騰技術太好，慢慢地，她的意識真的開始模糊起來。

蕭子騰又堅持了一會兒，確定她睡沉了，這才將人小心地放回床鋪里。

給她蓋好被子，他去浴室洗了一把臉，然后就回到了重癥監護室外面。

“蔣云，你到休息室去守著她。”

“是。”

蔣云領命而去。

蕭子騰走到玻璃窗那，盯著那個小小的隆起看了很久，像石化了一般。

沈怡安夜半突然驚醒，她愣愣地坐起來，好一會兒都還是茫然的狀態。

平安！

沈怡安低呼一聲，飛快地穿衣下床，撒腿往外跑。

“蔣云？小家伙醒了嗎？”

“還沒有。老大在守著他。”

沈怡安點點頭，抹了一把臉，快步朝著重癥監護室的方向走去。

蔣云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蕭子騰！”沈怡安走過去，看了看他疲倦的臉色。“我睡夠了，你也去睡一會兒吧。后半夜，換我守著他。”

蕭子騰陪著她在玻璃窗那又站了一會兒，然后就摟著她在一旁的凳子里坐下來。將她當抱枕摟在懷里，下巴枕在她發絲上，然后閉上眼睛。

整整一夜，蕭平安也沒有醒來。

當清晨的第一縷光亮撕破天際的黑暗，沈怡安覺得時間好像過了一整個世紀那么漫長，那么煎熬。

醫生給蕭平安做了檢查，發現各項指數都很正常，但人什么時候能醒來，他們卻給不了保證。

沈怡安的心臟又高高地懸了起來。她知道，人如果長期處于沉睡的狀態，身體的機能很快就會被消耗殆盡，也是會有生命危險的。

“那他會有危險嗎？”

很多時候，奪人性命的并不是手術本身，而是術后爆發的問題！

醫生沉吟了一會兒，才道：“手術很成功，各項指數也很正常，論理應該不會。”

論理，應該......沈怡安現在特別討厭這種字眼，更討厭拿這種字眼用在蕭平安的身上！

可是醫學問題上的答案，從來都沒有絕對的。

蕭子騰摟住她，安慰道：“放心，他一定醒來的。對這一點，我很肯定。”

“憑什么？”

“憑我野獸般的直覺和判斷。”

要是平常，沈怡安一定會取笑他。但現在，她只能點點頭，選擇相信他的直覺他的判斷。

就在這個時候，段宏來了。

其實蕭子騰請來的外國專家，在這方面比段宏更擅長。

但沈怡安更相信段宏，所以她撒腿沖過去，著急道：“段宏，他們都說手術很成功，但小家伙到現在都沒醒，是怎么回事？會不會有危險？”

“嫂子，你別急，我先進去看看。”

“好，你快去看看吧。”

沈怡安也跟著趴到了玻璃窗上，一眨不眨地看著段宏的舉動。

不一會兒，段宏就出來了。“各項指數都沒問題。我想應該是他年紀太小了，術后需要時間去恢復元氣。再等等，他應該就會醒來了。”

又是應該！我不想聽應該，我就想要肯定的答案！

沈怡安心里都快抓狂了，卻沒把話說出來。她知道，段宏也想給她一個絕對的答案，可是他給不了。

兩個人默默地在重癥監護室外面從清晨又守到下午，蕭平安還是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沈怡安急得上了火，一個急火攻心，人就暈了過去。

蕭子騰趁機讓蔣云將她帶回晴天公寓去休息。

段宏剛好過來，就勸他：“你也一起回去吧。其實你們守在這里也做不了什么還不如回去好好地休息一下，補充元氣。小家伙就算醒來了，也要一段時間慢慢地將養，到時候你們需要耗費精力的地方還多著呢。”

蕭子騰也聽得進去，就自己帶著沈怡安回了晴天公寓。

將沈怡安放進床鋪之后，蕭子騰并沒有跟著睡下，而是走到落地窗那，點著了一根雪茄。

醫院不允許吸煙，他已經憋了兩天一夜了。倒也不是煙癮有多大，而是眼下他需要這么一根小小的東西。

落地窗開著，尼古丁的味道還沒來得及彌漫開來就已經被冷風吹散了。

蕭子騰抽完一根煙就趕緊把窗給關了。他的感冒還沒好，再吹下去，情況又要加重了。

雖然是冬天，但兩天不洗澡，有些潔癖的蕭子騰受不了。于是喝了兩口白開水，轉身走向浴室。但是沒走幾步，腳下突然踉蹌了一下，周圍的景物開始旋轉起來。

他一把扶住沙發扶手，閉上眼睛緩了好一會兒，才總算不暈了。

晃了晃腦袋，他繼續往浴室走。結果剛進入浴室，他腳下一個趔趄，人直接沒剎住，重重地摔在了浴室地板上。

“哦......”骨肉與堅硬的地板碰撞，連腦袋都不能幸免，疼得他眼冒金星，連冷汗都快冒出來了。

他呲著牙忍著，等疼痛緩解了，便試著站起來，卻沒能成功。

蕭子騰干脆往地板上一趟，看著天花板上沒有亮起的燈飾，腦子有些空白。

他的身體果然不如從前了。

蕭子騰比以往更深刻地意識到這個問題。想到沈怡安，想到重癥監護室里的病案，再想到自己的身體，他莫名的焦慮起來。

看來，他得再去找一次段老，讓他幫忙看看了。這樣的身子，可沒辦法一輩子照顧他們母子兩。

打定主意，蕭子騰就努力爬了起來。

“哦......”他禁不住低聲呻-吟。

身體與地板直接撞擊的地方疼得厲害，頭部也有些暈。再低頭一看，都已經淤青了。

他扶著洗手臺站了一會兒，覺得不那么暈了，這才走到蓮蓬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