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沈怡安又從噩夢里驚醒了兩回，哭得都特別傷心。即便有蕭子騰抱著，她一時半會仍沒辦法從夢境里走出來。

就這么醒醒睡睡，折騰了大半夜，一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終于沉沉睡去。

段宏一早到醫院，本來要給蕭子騰做檢查的，但是看到大門緊鎖，最終也沒讓人吵他們。直到后來日上三竿，實在沒辦法了，這才敲門。

其實，蕭子騰早就醒了，只是見沈怡安難得睡個安穩覺，就一直躺著沒動。

等沈怡安醒來，被她枕著的那條手臂已經完全麻痹了。

“早。”沈怡安茫然地躺了一會兒，才轉頭對著他粲然一笑。

蕭子騰勾起嘴角。“不早了，馬上就要吃午飯了。”

沈怡安一聽，趕緊坐了起來。往窗口那一看，透過窗簾的縫隙，果然外面已經陽光燦爛了。

再看時間，得，已經十一點了！

“你怎么不叫醒我呀？”

沈怡安一邊問，一邊掀開被子去看他的腿。

蕭子騰不著痕跡地活動著手臂，聞言嘴角又勾了勾。“反正也沒什么要緊的事情要做，這么早起來干什么？”

“也是。腿還疼不疼？”

“不疼。”

沈怡安又仔細地看了看，實在看不出什么來，這才挪動身體，將枕頭拉起來靠著。也許是沒睡好，又或者是驚嚇之后還沒緩過來，她整個人都軟軟的犯懶。

蕭子騰看著，覺得她就像休眠了一整冬的動物在春天出洞曬太陽時那樣，整個懶洋洋的，連眼睛都是半瞇半睜的狀態。

“還覺得困？”

沈怡安搖搖頭，舉起雙臂伸了個懶腰。“不是困，就是不想動。”

小家伙大概是被她伸懶腰的動作給驚醒了，用力踹了兩腳表示自己也起床了。

沈怡安笑著將掌心貼上肚子，輕柔地摸了摸。

“該起來了，你的小情人餓了。”

沈怡安一邊打呵欠，一邊掀開被子下床。穿鞋的時候突然眼睛一瞪，驚叫道：“不知道鐘麗欣醒了沒有。我得趕緊去看看她！”

然后就趿拉著拖鞋跑進浴室，不一會兒叼了一根牙刷跑出來，遞了一根給蕭子騰。

夫妻兩看著彼此刷牙刷得滿嘴泡泡，那樣子要多傻有多傻，傻得自己都禁不住笑了。

沈怡安先刷完，還伸手在他嘴角抹了一下，然后將滿手的泡泡涂到他臉頰上，還點了一塊在鼻尖上，跟小丑裝扮似的。

末了她咯咯地笑著跑進浴室，自己洗干凈了，又端著盆子出來伺候他。

等兩個人都神清氣爽之后，沈怡安看著蕭子騰心里一動，突然雙手往他臉頰上一貼，捧起他的臉，在那削薄好看的唇上用力地親了兩口。

“蕭先生，我今天有沒有告訴你？”

“什么？”蕭子騰眼里已經浮上笑意。

沈怡安又在他嘴唇上親了一口，大聲宣告：“我愛你！愛得死去活來！”

說完了，自己紅著臉笑得像個傻子。

蕭子騰禁不住低笑出聲，莫名的有種古時候新郎在洞房夜看新娘子的那種心情。

沈怡安被笑得不好意思，瞪他一眼，說：“別只知道傻笑，好歹給個回答啊。”

蕭子騰摟著她的肩頭將人帶下來，給了她一個纏綿的深吻。

沈怡安被吻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仍忍不住憤憤地想，這男人的嘴巴怎么就這么金貴呢！

夫妻兩膩歪完，沈怡安走過去開門。

擎天酒店早早地讓人準備了飯菜送過來，只是門一直關著，那人也就一直在門外等著。

還有蔣云也在一旁站著，跟門神似的。

沈怡安讓人進來，幫忙布好飯菜。又把蔣云叫進來，道：“你們兩邊吃邊聊吧，我去看看鐘麗欣。”

說完，她抓了兩個包子在手里就走出了病房，還幫忙關上了門。

門一關上，蔣云就開口了。

“我愿意接受任何懲罰。”

蕭子騰看著她，好一會兒都沒吱聲。

蔣云以為這是要重罰她，也只好靜靜等著。

然后，男人低沉略沙啞的嗓音響起。

“那就罰你一輩子保護她，把她看得重于你的性命，能做到嗎？”

“能！”沒有任何猶豫。

蕭子騰點點頭。“那你還愣著干什么？”

蔣云趕緊離開病房，跟在沈怡安身后。

沈怡安走到鐘麗欣病房的時候，她已經醒了。人半靠在床頭，一動不動，眼睛也不眨一下，好像就剩下一個軀殼了。

沈怡安在房門口，靜靜地看了一會兒，輕嘆一口氣，才慢慢地走了進去。

“感覺還好嗎？”

鐘麗欣像是將自己阻隔在另一個世界里，根本沒聽到她的聲音。

沈怡安慢慢地在床沿坐下，抓住她的左手。

鐘麗欣身子一陣，緩緩地抬起眼皮，渙散的視線落在她臉上，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聚焦成功。

“你來了。”她的聲音干澀沙啞，沒有一點生機。

沈怡安捏了捏她的手指，心里也不是滋味。“傷口還疼不疼？要不要叫醫生？”

鐘麗欣搖搖頭，臉上一片死氣沉沉，好像現在就死去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你別這樣。我知道你心里難過，但不管怎么說，生活還是得打起精神來好好過。他若是知道你這樣子，他也會難過的。”

鐘麗欣笑了，是那種比哭還難看的笑，眼淚也跟著滲了出來。

“他不會的。昨天那個壞人說的話雖然難聽，我雖然很不想承認，可那就是事實。我騙得了別人，也騙不了我自己。如果不是因為我恰好跟你是同學，他希望我能幫忙盯著你，將你的一舉一動都報告給他，也許他根本就不屑于理我吧。”

說著，鐘麗欣又呵呵地笑了起來，笑得苦澀而絕望，眼淚如雨。

沈怡安一時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鐘麗欣跟洛遠航的事情，她實在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個妾有情而郎無意。

最后，沈怡安只能伸手去抱抱她，讓她枕在自己的肩窩里嗚嗚地哭。

哭一場，也許就好了。

許哭夠了，鐘麗欣將臉抬起來，一雙眼睛又紅又腫。

沈怡安捏著紙巾替她擦去斑斑淚痕，在心底輕嘆一口氣。能讓一個女人哭得這樣傷心欲絕的，除了生離死別就只有愛情了。

鐘麗欣接過她手里的紙巾，自己低頭擦拭。

“你不怪我嗎？”

因為痛哭了一場，她的聲音更加干啞，就跟從喉嚨深處發出來的一點氣息似的。若不是兩個人近在咫尺，沈怡安都聽不見。

“你說完全不怪，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運氣好，我們一家三口可能都要命喪在那里。即便昨天運氣不錯，蕭子騰的一條腿還是受傷了......但是，你替我擋了那顆子彈，就算是扯平了吧。”

“以后，你大概不會再把我當成好姐妹了吧？”鐘麗欣苦笑。

沈怡安細想了幾秒，老實地搖搖頭。

“我不知道。我其實挺珍惜也挺舍不得你這個朋友的，但我也是個人，一朝被咬了，不可能完全當做沒發生過。情感上，我是很想維持從前的樣子。但理智上，估計我會下意識地防備你吧。”

“我明白。你沒有一輩子不原諒我，或者痛扁我一頓，已經很寬容了。”

沈怡安見她笑得苦澀，本想安慰，但實在不知道說什么。

“你能不能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一開始就帶著目的接近我？”

“是。我們雖然是同學，但其實沒多大交集。如果不是我刻意接近，我們充其量也就是知道彼此的名字，見了面可以打聲招呼罷了。”

“你救我那次呢？也是安排好了的？”

鐘麗欣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點點頭。

沈怡安突然將臉轉向窗戶，眼眶有點發熱。這種真心對陰謀的感覺，特別糟糕。

鐘麗欣揪住被子，垂下眼眸。隨即咬咬牙，豁出去似的說：“蕭子騰出事那段日子，我總是打電話叫你出來，也是別有用心的。幸虧最后你因為怕連累我，始終沒見我，否則......”

“難道，在你心里，從來沒把我當成一個好朋友？你做這些傷害我的事情時，從來就沒掙扎過嗎？”

“有自然是有的。只是，都是女人，你應該懂的。別說朋友，連父母也許都比不上他重要。”

沈怡安啞口無言，因為對很多人來說，都是愛情重于一切。

不只是女人，男人也一樣。

沈怡安突然站起來，也沒看鐘麗欣。“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一會兒，我讓人給你送點飯菜過來。”

鐘麗欣嘴巴張了張，最終還是沒吱聲。

沈怡安走出病房，發現蔣云倚在墻上，微微有點驚詫。

“跟你們老大談完了？”蔣云點點頭。

“他沒動手吧？”蔣云還沒回答，沈怡安又接上了。“不過，他應該不打女人的。”

蔣云不甚確定地接了一句。“我在他眼里，不算女人。”

沈怡安便忍不住清脆地笑了起來，這笑像是一只無形的手，將她心頭的那些陰霾慢慢地拂去。

“是你自己不把自己當女人吧？”

蔣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

蔣云剛離開，段宏就進來了，但臉色有點不太好。

蕭子騰以為他還在氣自己不愛惜身體，所以也沒理會他，低頭認真吃東西。他現在需要補充能量。

段宏雙手背在身后，在床前走來走去，顯得有些煩躁。

蕭子騰終于被他晃得受不了，只好停下手里的筷子。

“有話就說，在這瞎晃什么？”

段宏無聲地嘆一口氣，拖過椅子，在床邊坐下。“接下來我要說的話，我希望你能冷靜地聽著。”

蕭子騰被他凝重的語氣整得眉頭打結，筷子都放下來了。腦子飛快地轉了轉，眉頭越皺越深。

“是不是沈怡安昨天的檢查有什么問題？”

原本，段宏安排了沈怡安過幾天做彩超排畸檢查的。但是因為昨天的意外，就提前做了。

“是的。從彩超的畫面來看，孩子的心臟可能有點問題。負責檢查的醫生怕嫂子承受不了，所以沒敢直接告訴她。”

“問題很嚴重？”

“暫時還不好下結論，最好能進行一次心臟彩超，看得更清楚些。”

“那就做吧。不要直接告訴她，編個好點的理由。”

段宏點點頭。“這個是自然。只是——算了，還是等結果出來再說吧。”

“知道原因嗎？”

“這種事情都是有概率的，只是不知道落在誰的頭上而已，你們千萬別亂給自己扣罪名。”

蕭子騰點點頭，突然朝他伸出手。“給我來根煙。”

段宏就遞了一根煙給他，還幫他點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