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牧野突然的動作嚇我一跳，我以為他因為情緒突然激動而需要下車靜靜，沒想到他下了駕駛座，就打開了后車門，然后一彎腰鉆了進(jìn)來。
他身上的煙草氣息瞬間充斥了整個車廂，我的腦袋嗡地一下，就被這股氣息撞了一下。
他坐在我身邊，手臂一伸，將我們母子同時抱在懷里，下巴抵在我的肩上，哽咽著喃喃地道歉：“別哭了，是我不好，讓你們母子受苦了，都是我的錯，是我無能，是我狹隘……”
越說，手臂收得越緊，幾乎將我勒得窒息。
我被他突然襲擊嚇懵了，怔怔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醒過神來，才思考，他干嘛突然要道歉？因為心疼瑞兒？對，一定是因為心疼瑞兒，這么乖的瑞兒，可愛的像一只小天使，可是卻因為種種不愉快的經(jīng)歷就變得懂事又敏感，誰見了都會心碎的。
瑞兒抽泣著，小手臂緊緊地抱著我的腰，喚著：“媽咪，白爸爸……”
理智回歸，我忍下心頭翻涌的情緒輕聲說：“確實是我們當(dāng)父母做得不好，所以才讓兒子受了那么多苦，我們應(yīng)該商量出一個對策來，無論大人怎么樣，絕對不能傷害到孩子，他是無辜的。”
我向后正了正身子，試圖掙脫白牧野的懷抱，他的懷抱曾是我最留戀的港灣，可是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屬于我了，所以我不能再霸占停留。
白牧野意識到我的排斥，眉頭皺起，卻沒松手，“你覺得什么對策好？”
“那個，你先放開我。”他這樣讓我非常不自在。
他垂眼盯著我的臉看，半晌，松開了手，歪過頭去悄悄地抹了把臉。
我獲得了自由，暗暗呼了一口氣，用手抹掉他的眼淚，將瑞兒抱緊，哄道：“寶貝別哭了，媽咪和爸爸愛你，永遠(yuǎn)愛你，寶貝不用擔(dān)心，媽咪和爸爸不會離開你的，永遠(yuǎn)不會，你要相信我們。”
瑞兒鉆進(jìn)我的懷里，把頭埋在我的胸口，哭聲漸小，沒說話了。
我看著他樣子，心再次被撕成了千萬片。
白牧野看著我們，半晌說：“瑞兒太敏感了。”
“是啊，從生下來就被抱走了，后來雖然找回來了，惡劣的影響也造成了，之前我們都太忽略他了，以為我爸和阿姨疼愛他就足夠了，豈不知父母是別人永遠(yuǎn)都無法替代的，我們做得太差勁了。”
我為自己曾經(jīng)對他的放棄感到愧疚自責(zé)，我竟然認(rèn)為薛照愛他善待他他會幸福成長就足夠了，卻沒想到父母對他的重要性，此時，我十分感激我爸的執(zhí)著，要不是他，瑞兒現(xiàn)在還流浪在外，像一個孤兒一樣。
一想到這一點，我自責(zé)死了，恨不得殺了自己。
白牧野聽著，不語，看得出來他也為此非常憂傷。
我們一家三口就在這方寸空間坐著，誰也沒說話，瑞兒似乎睡著了，均勻的呼吸聲傳來，夾雜在白牧野熟悉的氣息里，令我心頭安寧，多少天了，難得這樣的安寧，真是令人留戀啊。
良久，良久，白牧野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恨我嗎？”
低沉的聲音，像是試探，又像懺悔。
倒把我問住了，恨嗎？能不恨嗎？好好的感情被他毀了，婚姻也散了，我的人生似乎也跟著死去了，怎么能不恨？可是恨又有什么意義呢？
“都過去了。”我輕聲說。
“對于你，這么快就過去了嗎？”他轉(zhuǎn)頭看向我。
我瞟了他一眼，沒回答。
就算沒過去又怎樣，我們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沒忘記他在那十多天里是怎樣冷落我折磨我的，而我到底是怎樣熬過來的，熬出來后幾乎丟了半條命，不敢回首不敢想，一想就撕心裂肺。
現(xiàn)在，我又何必在他面前自憐自傷，當(dāng)一個丑陋的怨婦。
沒得到我的回應(yīng)，他很失望地嘆口氣，“韓清，你狠起來的時候讓人害怕。”
“彼此彼此。”
所有的結(jié)局，不過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我們共同造就的，誰也不干凈，誰都不無辜。
他無奈地輕笑一聲，聲音悲涼：“是啊，我倒忘記了，這可是我自己作出來的。”
說完，不待我再回答，他打開車門下車，回到了駕駛座，啟動車子，繼續(xù)向前走。
我倒不明白他如今怨個什么勁兒，我們都不是小孩子，做出了選擇，下了決定，就別后悔，就算后悔，也跪著走下去。
我告訴他我現(xiàn)在住在新房里，他只嗯了一聲。
瑞兒睡著了，在我的懷里睡得特別安穩(wěn)，我緊緊地抱著他，借著微弱的光打量著他的小臉，那鼻那眼都像極了白牧野，令我心頭升起濃密的愛意。
到了我家，白牧野把車子停在門口，下車，幫我打開車門，小心翼翼地接過瑞兒，然后待我下車。
我下車后，本想去抱瑞兒，他卻沒打算給我，“去開門。”
我本想說，瑞兒給我就行，你早點回去，可是看他抱著瑞兒一臉慈愛的神情，我又把這話壓了下去，總歸他是瑞兒的親爹，他愛瑞兒，這是毋庸置疑的，我不能剝奪他疼愛瑞兒的權(quán)利，這太殘忍了。
我沒吱聲，徑直去開門。
進(jìn)門開燈后，他才跟進(jìn)來。
偌大的房間，只住有我一個人，我不想用保姆，所以她只是偶爾過來打掃一下衛(wèi)生，至于安全問題，我爸在我周圍一直都放有保鏢，我倒不擔(dān)心。
他把瑞兒輕輕地放進(jìn)我的臥室床上，拉了條毯子蓋上后，然后又輕手輕腳地退出來，并帶上門。
“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我把包掛在衣架上，出來對他說。
自從我們分開后，幾乎沒有過今天這樣的獨處時間，我比想像中鎮(zhèn)定坦然，我很欣慰自己的表現(xiàn)。
“你一個人住在這里還習(xí)慣嗎？”他環(huán)顧房間關(guān)切地問
這是我爸送給我們的婚房，結(jié)果沒用上，我入住了，就像入住了我們的愛情墳?zāi)挂粯樱趺纯赡芰?xí)慣？
“還好。”
就算不好，也不可能再向他傾訴，就算傾訴了，他也幫不到我什么，所以，口是心非的疏離是我們之間的恰到好處的距離。
他抿了抿唇，從口袋里抽出一支煙點上，狠狠地吸了兩口，他經(jīng)常是一有較強烈的情緒起伏，才會有這樣的動作。
他抽著煙，我站在距離他幾米外的地方，一時間又寂靜下來，只有他的煙氣飄浮在房間里。
“這段時間你過得好嗎？”他走到我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抬頭看著我。
“還不錯。”我深深地呼了口氣，不知道為何，心里很安靜，我想，如果坐下來噓寒問暖，是不是代表兩個人都冷靜了？
他又吸了一口煙，突然輕笑：“沒想到有一天你還會對我這么口是心非。”
他上下打量著我的身體，“你看你瘦成什么樣了。”
我垂下眼眸，掩飾尷尬：“以前也不胖。”
“這話是怪我沒把你養(yǎng)胖嗎？”他玩笑似的。
我勾勾嘴角，“沒有，瘦點好看。”
他又笑一聲，沒話了。
又沉默下來。
以前我們在一起即使沉默，空氣也流淌著甜蜜的情意，而現(xiàn)在，只有尷尬，大寫的尷尬。
“你回去吧。”我再催他，他在這里，我一秒鐘都不自在。
“你這么急著趕我？”他把煙頭掐來，然后扔在桌上的煙灰缸里，這也是為他準(zhǔn)備的。
“太晚了，我要休息了。”想留他，卻沒身份了。
“好，那你早點睡，我先走了。”他深深地看我一眼，轉(zhuǎn)身向外走。
我望著他的背影，眼睛又開始發(fā)酸，斂了情緒，我忍住了自己想追上去的腳步，直到他開門關(guān)門，消失在我的房間里。
在他關(guān)門的那一瞬間，我跑到窗邊，悄悄地拉開窗簾的一角，見他大步走到車前，打開車門鉆進(jìn)去，停了一會，啟動車子，調(diào)轉(zhuǎn)車頭，離開。
聽到他的車子聲音消失，我長長地嘆口氣，心里某處突然空了下來，一瞬間像是抽干全身的力氣，我靠在墻上，半天沒動。
白牧野，我到底什么時候才能真正地放下你？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能真正的放過我？
回到房間，從抱里掏出手機(jī)，半天沒看手機(jī)，才發(fā)現(xiàn)宋奇發(fā)來了一條消息，問我回家了嗎，瑞兒怎么樣了，我回復(fù)說已經(jīng)回來了，瑞兒已經(jīng)睡了，他秒回我問我明天是否有空，今天發(fā)生了那件事真的非常不好意思，希望能明天再請我向我表達(dá)歉意。
說真的，白牧野剛走，我現(xiàn)在沒有任何心情來應(yīng)付別的男人，于是就回復(fù)說明天再說吧，今天太累了，想早點休息，他沒說什么，關(guān)心了幾句就互道晚安。
我洗澡卸妝，折騰了好一會才忙完，在空蕩蕩的房間里，似乎還遺留著白牧野的氣息，像一根頑固的繩索一直纏在我的心頭。
我回到臥室里，一點睡意都沒有，打開門走到陽臺上，今晚有星辰閃爍，密密麻麻地掛在天空中，?格外美麗。
我內(nèi)心正感慨于這美麗的銀河萬年千古，一低頭，就看見樓下停了一輛黑色車子，熟悉的外型狠狠地撞了一下我的心，他怎么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