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張小妍仰頭看安厚宇,她竄動的鼻息盡是迫不及待的躁動。
“馬蕓這會兒什么都聽不見,睡塌實了。”張小妍低聲寬慰安厚宇,心里卻涌動暖暖的酸楚,張小妍認為安厚宇顧忌馬蕓在家才沒像以往那樣放肆的敞開了來,她兩手更親昵的摟緊安厚宇。
“我……先沖個澡。”安厚宇寥落的推開張小妍,倉惶的三兩步走進旁邊的洗手間,挫敗感和疲倦充斥他整個身體。
張小妍家的洗手間不大,甚至可以說很小,多說4㎡的面積,除去老式低矮的馬桶和窄小的洗漱池,連一臺洗衣機都放不下,沖浴的小角落僅懸著半塊塑料布隔著。安厚宇也未開燈,手忙腳亂的撕扯他身上凌亂的襯衫和松掉褲帶的深藍色西褲甩到旁邊,急急地走到小角落,擰開老舊小區銹跡斑斑的水龍頭,噴頭花灑濺出沁涼的冷水,安厚宇就給激靈到戰栗,他長吁一口氣,開大水龍頭,冷水浸濕整個燥熱的身體,安厚宇終于能如老僧入定般的思考。
其實,安厚宇這些年的生活更像機械表的齒輪咬合,嚴絲合縫,分秒不差,從來沒亂過,他的思維模式和工作單位、包括身處的職位,也不允許他動情緒,太容易給下屬和別人猜到心思的領導基本是做不好領導的。但現在,安厚宇所有的按部就班和不動聲色都被米芾打破了,先是死都要的離婚,繼而又是搬離他們同住的公寓,今夜他還聽到了米芾未有半點兒留戀的對別人說他是她的前夫,最后半句欲說不說的含糊意思,更是沖潰了他繃住二十年都沒再去想的心思,也許他一直都有想,只是潛意識不愿面對。
他是愛米芾的,愛到不愿他和米芾的生活有丁點兒改變,愛到他不想讓米芾知道他在乎她,愛到他從開始到現在,都渴望看到米芾知道他找張小妍、董小姐或者其他女人后歇斯底里的哭鬧,而不是無動于衷。安厚宇站在黑暗狹小的衛生間角落里,任由沁涼的冷水肆意橫流在他身體上,若他的人生如老式機械表齒輪對接到嚴絲合縫,那么米芾就是這塊老式機械表的弦,每天夜里臨睡前都要順時針扭動二十七下,才能保證表在第二天的正常走動。
張小妍咧著嘴歪躺在吱呀響甚至有些坍塌的老床上,她已經脫掉了衣服,只用被子蓋住燥熱的身體。張小妍聽著洗手間里淅淅瀝瀝清冽的水流聲,看著昏暗斑駁的天花板想笑但又生怕笑出聲,這種笑是發自內心的一種亢奮感,安厚宇找她太過頻繁,甚至還會失控,這頻繁和失控在張小妍看來,都是安厚宇對她的依賴和離不開。
其實,匿名信是張小妍寫的。
張小妍寫匿名信的目的并不奢望讓安厚宇和米芾離婚,她知道安厚宇并非只有她一個女人,張小妍想了好久才想到寫匿名信這個方法,她的目的在于讓安厚宇警覺或是懷疑其他女人,久而久之也就能疏遠除她以外的其他女人,這才是張小妍的最終目的。至于安厚宇和米芾鬧到要離婚的程度純屬意外收獲,張小妍從未想過安厚宇會和米芾離婚,但她也不覺得米芾會成為自己的威脅,一個切除了子宮的女人還叫女人嗎?而且很多重癥宮頸癌患者的結局都是舊病復發,再好的醫院也回天無力,張小妍對米芾更期待的是這種結果。當馬蕓無意中絮叨安然說起安厚宇和米芾要離婚的事情,張小妍差點兒潸然淚下,她覺得老天都在可憐她,都在幫她走對路,張小妍驀地就想到某天別人恭恭敬敬的喚她安太太,她是該平易近人的和群眾打成一片呢,還是該略矜持的只點下頭?張小妍想的太過出神兒,以致于安厚宇搭著脫下的衣服,下半身裹著浴巾從洗手間出來,走到床邊站著她都沒注意到。
安厚宇的眼睛已適應屋內的黑暗,他撩開被角上床,就看到張小妍不著絲縷的奶白色身子,張小妍也給悄無聲息出現在床邊的安厚宇嚇了一跳,她心思還沉浸在安太太的稱呼里。兩個人相對無言,半晌的靜默過后,張小妍主動往床的另一側挪動身體,安厚宇遲鈍的偎進被子里,張小妍豐腴燥熱的身體軟塌塌的緊貼到安厚宇身上,她的兩只手摸索著去扯安厚宇裹在腰間的浴巾。
“就躺著說會兒話。”安厚宇的聲音清洌到寡淡,他兩手略用力攥住張小妍不安分的手,還未等張小妍反應過來,安厚宇已將張小妍正對著他的身體調轉方向,他懷念從背后攬住米芾腰身的親昵感覺,越是夜半涼寒,那些回憶就越是溫暖。
“馬蕓這會兒什么都聽不見,不用拘著……”張小妍急切的低語溢著莫名的躁動,她的腰身給安厚宇沖浴后涼沁的手臂從后面箍住,更涌撞出異乎尋常的渴求,就如盛夏的炎熱里,連著幾杯徹骨的冰飲下肚,但還是會滿頭大汗般的饑渴難耐。
“我就想說會兒話。”安厚宇說這話時,情緒里已有某種疏離和不耐。
張小妍唯唯諾諾著噤了聲,支吾好久也沒說出半句應景兒的話。她的雙腳在被子里觸碰到安厚宇浴巾下擺的小腿,是挺實有力的支撐感。張小妍的心也隨之沒著沒落的空起來,慌到想潸然淚下,卻又委屈到渾身戰栗,她只是個寂寞到沒有了廉恥的女人而已。
寂寞,其從來都是動物本能,人類文明有了衣衫才使它具備道德標準評判的屬性。
“你以前的男人對你好嗎?”安厚宇其實也沒想好說什么,他只不想再重復一遍在董小姐家的過程,這過程讓他身心疲憊,毫無歡愉感可言。
“好。”張小妍說這話自然帶著氣,但說完她又后悔,念及將來嫁了安厚宇不知有多少夜晚可以不拘著的享受歡愉感,張小妍又寥寥然的嘆息,“好有什么用?好人不長命。”
張小妍說完這話更后悔,她怕“好人不長命”這半句會讓安厚宇察覺到她的心思,似是在影射米芾命不久矣。
“好什么好?要真是對我好,就不該撇下我個女人家拉扯馬蕓過日子。”張小妍心有余悸的圓她之前說過的話,不安分的身體試探著又往身后隔著粗糙浴巾的安厚宇退過去,有意無意的撩撥,是所有男人的軟肋。
安厚宇未吭聲,他思緒浮浮的。
董小姐之前有沖動的說愛安厚宇,他就說:嗯。董小姐后來又說真心喜歡他,安厚宇也說:嗯。董小姐似乎也說過差一點兒就愛上他了,安厚宇未說:嗯。反倒有些許好奇,他究竟差在哪個點上。
安厚宇的“嗯”是蠻中庸的回答,在他看來,這世上的女人向來分不清愛和要,而女人又更擅長說很多“雖然”后面的話,說再多都不具有現實意義,因為漫長的“雖然”之后,還有“但是”,果不其然,董小姐最后說的話就是她不敢愛他,但米芾卻敢嫁給他。安厚宇偏偏給董小姐這話戳破了似密閉真空般的心思,世俗的一塌糊涂,以至于他也有些分不清愛和要。一切無他,只因米芾“敢”,其實米芾當初不一定非得嫁他。
“離婚……也不算壞事兒,好聚好散。”張小妍心里發虛,尋思著岔開安厚宇也許還在想她剛才說的“好人不長命”這事兒。
安厚宇攬在張小妍腰身的手任由著手指尖無意識觸摸那里溫軟的細膩,似未聽到她的話。
“她得病這些年,你該做的都做了不是?”又想著日后她成了安太太,怎么都要護著自己的男人,但又不敢將話說太露骨,她就試探性著說幾句相對中肯的話表個態度,張小妍想讓安厚宇知道她是明白他有苦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