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荊歌的高跟鞋聲,似乎并未做任何停留,踢踏踢踏的遠離了林浩然的耳朵所能感知的范圍。林浩然抿著給秋燥的山風吹到干澀的嘴唇,嚼著的三明治消化了他口腔的全部唾液,他根本無法下咽,林浩然略苦笑下,干澀的嘴唇就給繃開,舌尖就舔到絲縷腥甜的潤濕。
阮荊歌怎會留下來陪他呢?林浩然從西裝內口袋掏出還剩大半瓶的白酒,擰開蓋子仰頭灌下去好幾口,才勉強咽下去三明治。這瓶酒是林浩然帶去墓地拜祭林太太用的,剩下的部分他是準備帶回去自己喝,也許這是林浩然唯一能表達的和林太太母子間的親昵,本來陰陽相隔就夠寂寞。林浩然八歲,林太太過世,林浩然現在記憶里林太太的影像,已給時間沖刷到模糊。林浩然就覺得他真對不起林太太,仰頭又灌下去好幾口白酒,林浩然再想喝時,手里的酒瓶就給人奪走。
“就這么幾分鐘都等不及了?”阮荊歌冷著臉瞪林浩然,把盛放著新買的熱乎乎的甜甜圈、漢堡、三明治、熱橙汁的托盤推到林浩然面前,又蹙眉坐到他對面看搶到手的酒瓶,“你不開車了?喝這么多酒?”
林浩然抿緊嘴唇看眼前的吃的,他的情緒就如剛灌進胃里翻騰灼燒的酒精。這應該是他們鬧翻鬧掰僵持糾纏且相互折磨的四年來,阮荊歌初次對林浩然非正常表現,林浩然的心理就莫名的酸楚,這種酸楚很無恥的讓他下意識的哀嚎著,總不能天天是忌日吧?
“你臉怎么了?”阮荊歌朝旁邊角落的垃圾桶里丟了沒剩幾口酒瓶子,盯看著林浩然還貼著創可貼的臉頰。
“少說客套話了,好像你多關心我似的。”林浩然嗤笑,一邊大口吃著東西,一邊斜睨著阮荊歌,他真不覺她說這話就是這話的本來意思,若真是這樣,他們之間也絕不會相殺這些年。
“你還好意思去拜祭阿姨,找個女人結婚成家,順理成章的生活,能有多難啊?”阮荊歌嘴上說著發狠的話,語氣軟的更像是長輩勸孩子。
“就像你和鐘離現在這樣?”林浩然忍著胃里翻江倒海的灼燒感,將整杯橙汁灌下去。
“我去幫你叫出租車,你喝了酒別開車,回頭讓別人過來再把你車開回去。”阮荊歌未接林浩然挑釁般的反詰,起身朝咖啡廳外面走去。
林浩然瞬間站起身,快步朝咖啡廳洗手間沖去,還撞到過道間路過的客人。阮荊歌愣半晌,也快步跟過去,她還未到洗手間門口,就聽到林浩然痛苦的嘔吐聲,阮荊歌略遲疑片刻,還是推開門走進去,反鎖上洗手間的門。
“嘔……”林浩然又是一陣劇烈的嘔吐,洗手間充斥著酒精半發酵的醺味兒,阮荊歌從背包里拿出來面巾紙遞過去,她的手猶豫好一會兒,握成拳,松開,纖細的手指又相互絞著,才艱難的落在林浩然的背上,幫他來回撫順著。
“你真不能對我好……稍微把我當人點兒,我身體都受不了,好容易吃下去喝下去的……全吐了。”林浩然臉色煞白,他凌晨四點就開車從市區去墓地,自然顧不上吃東西,吹了整早上的涼風,又從墓地開車回來市區,雖然勉強吃幾口阮荊歌的三明治,卻空腹喝下去大半瓶的白酒,思緒萬千的惆悵到勘破紅塵,又狼吐虎咽的接著吃東西,什么人的腸胃能禁起這樣歷練?
“少說兩句吧,都這把年紀了,還逞強喝那么多酒?”阮荊歌微蹙眉頭,她幫林浩然撫順后背的手,很自然的啪的就給他后背一巴掌。
“你又說我老?我哪里老……嘔!”林浩然近來對“這把年紀”、“奔四了”這類話極其敏感,敏感到他真會為這話和人抄家伙。
丁俊毅再次來《女流》雜志找蘇昑,他心情很復雜,之前極度渴望見蘇昑,現在蘇昑主動約他見面,丁俊毅的心就莫名中空的懸著,其實他從來都沒想好見到蘇昑后該怎么說?說什么?他甚至僥幸的想過,也許蘇昑也不知道該和他說什么。
雜志社的員工似給蘇昑說過,或者勸過。丁俊毅此次來,大家最多就是冷眼相看,再未有人對他有肢體上的侵犯行為。丁俊毅略來早了些,蘇昑去頂層阮氏集團總公司開行政晨會還未下來。
蘇昑的助理李云羅就像沒臉的畫皮,背對著丁俊毅把他讓進蘇昑辦公室,沒多會兒還讓保潔部的保潔大嬸,拎著拖把進蘇昑辦公室拖地時,給丟半杯茶水在旁邊,茶杯掉了齒兒,豁嘴的縫隙正對著他。丁俊毅兼具懷疑論和陰謀論者,他自然不會真喝那半杯茶水,他甚至懷疑那半杯茶水并非茶水,而是全雜志社人的口水。
蘇昑乘坐電梯從辦公樓頂樓阮氏集團總部下來,剛好旁邊電梯走出來上班的米芾。
“又找你了嗎?”米芾關切的問蘇昑,她知道丁俊毅丁俊毅怎么都要再來找蘇昑。
“剛才云羅跟我說來了,在我辦公室呢。”蘇昑笑笑,并無半點兒不適。
“蘇昑,你也穿太平常了吧,這時候怎么都要更……”米芾似乎比蘇昑還緊張,她給影視劇影響到的潛意識也跟著覺得女人不能在男人面前落敗,比任何時候都要更光彩照人也許能刺激男人,含義就是:你看,沒你我活的更好。蘇昑穿的太過普通,像365天中絕大多數正常工作日的穿著。米芾瞥見蘇昑略蒼白的嘴唇,就拉開背包翻找,“蘇昑你等等,我這里有唇彩你補下。”
“米姐,真不用。”蘇昑笑了,她平時極少化妝,見丁俊毅這會兒若化妝反而沒意義,蘇昑加快腳步,她真怕米芾強給她涂抹唇彩,盛情難卻的。
米芾不自覺放慢了步子,她未翻到背包里的唇彩,卻翻到了背包的絨布戒指盒,陌生到礙眼。米芾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包里什么時候被人放進去的,她狐疑的打開戒指盒,就看到里面放著的一枚鑲嵌了翡翠戒面的戒指,戒指的款式不出挑兒,中規中矩。米芾就突然想到昨晚安然似從安厚宇的西裝口袋里撿到滾落的戒指盒,當時她半眼都未看就進了廚房。
“安然這孩子真是……”米芾無奈的嘆口氣,她估計又是安然氣不過,偷偷摸摸將戒指盒塞進她背包,不讓安厚宇給別人。米芾合上戒指盒重又放回背包,想著該怎么了結這事兒。
丁俊毅陰謀論思維和懷疑論思維是同時存在的,觀察力敏捷、思維敏銳,是他的優勢,同時這優勢又像是抗生素,總會有副作用。丁俊毅等蘇昑的十分鐘里,他很快就勾畫出一個過程論,蘇昑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概率是要離婚,他丁俊毅持不答應不拒絕的態度,他總要出差,只要蘇昑提出離婚,他就能以出差為借口拖延,這樣的拖延,一兩年很容易拖過去。蘇昑就算提出分居丁俊毅也有想過應對策略,蘇昑是骨子里清高的人,只要還和他有婚姻形式在,蘇昑怎么都不會和別的男人有身體關系,只要丁俊毅能拖延離婚時間,蘇昑就要始終憋著生理需求,在兩年的法定分居期間內,丁俊毅想他怎么都能找到把蘇昑弄上床的機會,到申訴時,分居就不成立,女人的年齡有多少數字能用來如此耗費和拖延?
如此下來,就算許文喜歡蘇昑又能如何?就算許文有本事把他吊在健身會所的人工攀巖壁頂又如何?想愛愛不成,想滾床單滾不成,這才是最痛苦的。
丁俊毅隨即冷笑出聲,蘇昑自辦公室外面進來,走到他身邊,丁俊毅都未發覺。
林浩然是真的給傷到腸胃了,阮荊歌開著他的車送他回家,又連拖帶拽的弄他進入別墅丟到沙發上。林浩然都沒太大反應,冷汗涔涔的弓著身體,換做平時,林浩然怎么都不會放過和阮荊歌單獨相處時的每分每秒。
阮荊歌倒了溫開水,撕開回來路上去診所買的藥。風寒、空腹、過量酒精刺激,加之瞬間的暴食暴飲,毋庸置疑的腸胃痙攣
“先把藥吃了。”阮荊歌氣喘吁吁的拖拽著在沙發上縮成穿山甲的林浩然,幾乎是捏著他鼻子才算撬開他嘴巴,阮荊歌就把診所醫生開具的各種藥片統統塞進林浩然嘴巴,再沖去溫開水,林浩然咳嗽著勉強把藥片吞下去,又縮回沙發。
阮荊歌從臥室抱出來被子給林浩然蓋上,又找來毛巾給他擦拭干凈額頭的冷汗。當阮荊歌習慣性的拿出手機準備通知林浩然的家人和朋友時,她就僵在客廳發呆,拿著手機好一會兒沒撥出去電話,她竟然找不到一個能照顧林浩然的人出來。
林浩然的直系親人是林南峰,阮荊歌這輩子都不想與之說話和謀面的人,林浩然的女朋友是哪個?阮荊歌不知道,她從來也不關心這些,阮荊歌唯一知道林浩然的緋聞女友就是女明星kimi,現已嫁陳江藺嘉。林浩然家中連個保姆都沒有,只有一只虎視眈眈的哈士奇,蹲坐在角落里,瞪著阮荊歌。
“我沒那么老。”林浩然有氣無力的縮在被子里,他給藥物緩解腸胃疼痛后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時光荏苒,給歲月蹉跎過的男人,和女人同樣計較年齡。
阮荊歌慢慢朝沙發走過去,她挖空心思想好幾句話,但都覺得不合適說出來。阮荊歌只想到她生病時不開心時,她有鐘離。
“好吧,我是有些老,我要說我真的是等你等老的,你信嗎?”林浩然給阮荊歌的眼神看到泄氣,又丟出句挑釁的話。
“我信。”阮荊歌蹲在林浩然眼前,表情竟有些傷感。
“不會是我媽顯靈了吧?”林浩然怔怔的看著蹲在他眼前的阮荊歌,今天太不正常。
“我打電話給你助理,讓她過來照顧你。”阮荊歌終于想到在她看來還算合適的照顧林浩然的人選,阮荊歌剛要站起身,她的手就給林浩然從被子里探出來汗濕的手攥住,阮荊歌不解的看林浩然,“怎么了?”
“不奢求做你的男人,做你情人行嗎?”林浩然殷切的盯看阮荊歌,他可以退而求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