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先愕然,繼而憤怒,她想都未想就端起手邊的紅酒杯潑向安厚宇。醇紅的液體濺濕了安厚宇滿臉,滴答答淋到他的白襯衫上,安厚宇依舊坐著沒動,他陰冷的眼神盯看米芾,米芾氣到渾身發抖,毫無懼意的也在直視安厚宇。
旁桌吃飯的客人看到,小小的驚叫。
“離婚吧!”米芾冷若冰霜甩出這句話,憤然離開,高跟鞋發狠的踩踏著法式餐廳光潤的大理石地面,驚起整個餐廳用餐客人的注意。
俊朗的侍者快步走過來,遞給安厚宇白色毛巾后,又很小心翼翼的問著:你好,先生,需要幫忙嗎?
“沒事兒,埋單。”安厚宇自若的掏錢包,他額頭的發絲還在滴答紅酒,他的白色襯衫給紅酒浸濕的像曖昧色的潑花。
米芾沒什么表情的快步走出餐廳,站在馬路邊打車。
霓虹初上,滿都市的半明半昧。晚高峰的擁擠,主干道的馬路更像停車場,幾乎沒有空駛的出租車。便道上形色匆忙的路人,錯肩而過米芾的身前身后。米芾的風衣給夜風吹起,她挽著髻的長發零散著絲縷碎發,纖瘦的身體給未明的路燈在路邊的灌木叢映襯下模糊的影影綽綽。
婚姻更像是愛情的榨汁機,從初嫁時的青澀羞赧,壓榨成半老徐娘的體面,最后吐出來的,只剩布滿老年斑和皺紋的蒼涼背影。看什么都是渾濁,司空見慣,習以為常。
安厚宇開車從輔路拐到米芾身邊停下,他只輕按半聲喇叭,就等在米芾身邊。米芾依舊在招手示意打出租車,沒有眼淚沒有憤懣,甚至都沒有情緒沖動。安厚宇坐在車里,波瀾不驚的看著米芾側身,與其說看,更像是在欣賞,米芾的側身纖瘦單薄,有著弱不禁風的骨感美,這種美都給剪裁得體的風衣包裹著,自持的剛剛好。安厚宇的喉結動下,他莫名恍惚,從結婚到現在,他竟才發現米芾身體里的這種美,而這種正正經經的美,若是能給他好好的誘引,怎么都要蕩漾風情。
米芾耐不住安厚宇陰邃的眼神,她又朝別處走幾步,繼續招手打車。安厚宇就慢慢開著車子跟在米芾后面,看她風衣下擺曲線姣好的小腿。
輔路行人多,安厚宇的車不走不停,偶爾還慢慢開幾米,來往騎自行車和電動車的路人怨聲載道。脾氣暴躁的扯嗓子就罵,忙碌工作一整天,哪個不想早點兒回家歇著?有人開罵,就有陸續有人跟著響應,最先還是怨安厚宇車擋道,罵開了就祖宗八輩的站而論道。安厚宇若無其事的坐在車里,當聽不到。
米芾抿緊嘴唇,還是未能抗過安厚宇的耐性,她轉過身匆忙坐進車。安厚宇這才從輔路轉向主干路開車離去,他從后視鏡里看米芾冷淡到沒表情的臉,微微隆起的風衣胸口似在鬧情緒般的起伏著,他就不自覺的也跟著抿嘴唇,比定力比耐性比不動聲色,還未有人比過他。和工作中的無數男人比這些,安厚宇享受的是睿智自持的優越感。但和米芾以及其他女人比這些,他更享受的是駕馭感和操控感。
擁擠的車流在紅綠燈路口排著隊停下,米芾始終背離安厚宇的方向轉頭看車窗外面。安厚宇的手指頭習慣性的輕敲方向盤,不疾不徐的看紅燈閃爍,不像其他司機急不可耐的按喇叭。安厚宇放旁邊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他看都不看誰打過來的,徑自把手機翻個身,屏幕朝下放著,由著手機鈴聲一遍又一遍的響,他眼角余光瞥米芾,米芾半點兒反應都沒有,依舊在看她的車窗外面。
安厚宇瞇眼看后視鏡,他的手不知怎么就狠按下喇叭。安厚宇已能斷定,米芾離他而去的心思決絕,安厚宇經常會想如他48歲這般年紀的男人,想珍惜的很多,突然很想要的也很多。但不管是想珍惜的,還是突然很想要的,絕不能改變他的生活現狀,不要問為什么,就是不可以,米芾不可以跟他離婚,他也不可以沒有董小姐或者張小妍,也或者別的幾個頻率不算高的其他女人。人至中年,大局已定,是最好的總結。
米芾其實是在聽歌,臨著安厚宇車子的另一輛車里,隱約響著梅艷芳的《女人花》,熟悉的旋律戳動米芾的心。梅艷芳最后的演唱會,米芾買到貴賓票去聽,那年她37歲,剛確診為宮頸癌,想死的心都有,一邊哭無聲落淚,一邊仰頭看高臺上的梅艷芳輕歌曼舞,傾國傾城,但卻因為宮頸癌的折磨,華美的盛裝之下,梅艷芳竟如畫皮般的鬼魅妖艷,最后一首歌,只留下一襲此生無法取悅最愛的男人的婚紗背影,內里身子卻給貪婪的癌細胞腐壞消融。
37歲的米芾就潸然淚下,那時她就看著梅艷芳游走的婚紗背影,在所有哭泣的觀眾群里,米芾哽咽著小聲的說:誰來愛愛這個女人吧?不求與哪個長相廝守,不求與哪個榮華富貴,只在這最后的片刻,就給她一丁點兒愛情不行嗎?
主干道上,車流再次緩緩涌動,隱約放著《女人花》的車子慢慢遠去。米芾縮在風衣里的纖瘦身體,還是未能自抑的戰栗起來,她渾濁的鼻音也隨即隱現。
安厚宇略放慢車速,犀利的眼神逡巡著后視鏡。
米芾自若的拿出手機,給蘇昑發短信。同時也在用力眨眼,擠掉眼角的濡濕,顏面失去的太多,留點兒給自己比男人在自己的生命中更重要。
米芾給蘇昑發的短信是:
“蘇昑,做夢也不曾想到你和俊毅也會有問題,原來這世界上,最貴的奢侈品竟是愛情。
癌癥也許真的是老天給四十歲女人最好的禮物,它真的能保全我婚姻失敗的顏面。”
林浩然向來不是怕寂寞的人,他平時興趣多,玩樂應酬的活動也不少。就算真的犯懶,也可以在藍MO耗著,有私人游泳館、健身房,有酒吧、餐廳和影院,再不濟還可以回家遛他的狗,打發時間更是他擅長的。
但自今天董事會后,確切的說,應該自昨夜午夜在鐘離西餐廳和阮荊歌凄絕到纏綿的春宵后,林浩然整個人都癲狂了,他就像個弱智似的開始跟自己翻舊賬。
第一個舊賬,林浩然幾乎逢人就質問為什么要忍這么多年?被林浩然問過的人都一頭霧水,不明白他是何意思?林浩然對著洗手間的鏡子也問他自己,然后就憤怒的把鏡子砸到粉碎,殘余的鏡片里扭曲著他情緒失控的臉。
第二個舊賬,讓林浩然每分每秒都像不定時的炸彈,他恨不得與自己同歸于盡。既然他和阮荊歌……時契合的感覺如此好,為什么這些年要去睡別的女人呢?每每都要悵然若失。
第三個舊賬,林浩然是從不在意年齡的人,但今天他幾乎無數次潛意識下意識不由自主的去想,他四十歲了,他竟然四十歲了!這想法究其根源,還是在阮荊歌辦公室,阮荊歌隨口說他年紀大觸發的。林浩然甚至還怒不可遏的搜資料看,絕大多數男人的xing功能就是從四十歲開始減退的,就算他林浩然勵精圖治身體力行好好學習天天鍛煉,從四十歲算起,最多能撐到55歲?抑或60歲?不過十多年而已。剩下的時光難道只是抱著阮荊歌嗎?哄她睡覺講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還是閑來無事給她洗澡搓背?林浩然想到心智抓狂,扔了辦公桌上所有的東西。
以至于辦公頂層的老董事長林南峰都給驚動,沒人知道林浩然突如其來的失心瘋。
林浩然就帶著滿腔的憤懣和寥落的寂寞,心不在焉的去了一個比無聊還無趣的酒會,喝到意識短路,不在翻舊賬跟自己較勁兒,才分不清東南西北的給代駕司機送回住處。林浩然踉蹌著在他空曠不開燈的別墅里轉悠,眼神所到之處,滿滿的全是寂寞和孤單。
“從明天開始,不,從……現在開始,每分每秒……都要想辦法把那丫頭弄到身邊……”林浩然惡狠狠的抓起客廳架子上他和哈士奇的合照相框,丟到別處。
林浩然勉強走進臥室,摸了半天,才摸到墻壁上的燈開關,開燈后他自己先閉了會眼睛。等林浩然睜開眼睛,卻發現他寬大舒適的床上,陳江琪帶著熊貓眼罩和他養的哈士奇正背靠背的酣睡在床上……
“還真是……不咬不相識。”林浩然口齒不清的咕噥著,按滅燈開關,夢游似的摸黑進去另一處臥室,直挺挺的摔到床上。
暗夜的黝黑,發酵的酒精,有過記憶滯留的身體感覺。林浩然閉上眼,阮荊歌青澀的羞怯和熏醉的無助,如影隨形,徹底撬開他身體欲望的閘門,讓他再無法自持淡定。林浩然恍然如夢的臆想中,阮荊歌就輕輕伏在他身上,彌散著笨拙急促的鼻息,吻著他,阮荊歌的亂發溫柔垂拂著他散開襯衫的脖頸。這感覺太過誘惑,林浩然本能的伸出雙臂擁抱,竟真的抱住真實的溫熱戰栗的身體。
“荊歌……”林浩然喘息著睜開眼,擁緊懷里的溫熱身體翻壓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