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寒時這話讓幾個來接車的人都懵了下。
幾人對視幾眼, 才不確定地問:“寒先生,您是要直接去學(xué)校?”
“有問題?”
寒時目光落過去, 似笑非笑地染著冷意,“還是說, 我需要給你們點時間讓你們‘彩排一下’?”
“……嘿喲, 瞧寒先生您說的哪里話……我們這不是擔(dān)心您舟車勞頓, 累壞了身體嗎?”
幾人中最機靈的那個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 就連忙給其中一個使了眼色, 對方會意,趁寒時目光沒落過來, 便小步往支教學(xué)校的方向跑去。
而這邊,那人也順著寒時的意思問下去——
“那您不休息了,我們這就去學(xué)校那邊看看?”
“……”
寒時余光早已瞥見提前離開的那個。
但他并未說什么, 只點了點頭,任那些人左右觀察,也看不出他到底什么心思情緒。
幾人中遣了一個能說會道的,隨寒時一邊介紹情況,一邊走在最前。
而剩下的則遠遠綴在后面,低聲不安地議論著——
“這怎么跟傳聞里那個‘小寒總’不太一樣啊?”
“就是。不是說他就一二世祖,最常干的事情就是泡吧廝混玩女人嗎??”
“也不一定不是吧……”
“——哪個酒色傍身的二世祖坐著五六個小時的車來了這種鬼地方,會連句抱怨都沒有,直接去審查學(xué)校?”
“你的意思是,這個小寒總并不像我們想得那么好糊弄啊?”
“哎,那我們之前給他準備好的那個小模特, 要撤走嗎?”
“……送都送進來了,再看看。”
“…………”
*
校區(qū)建設(shè)的負責(zé)人之一跑步到校通知,有“領(lǐng)導(dǎo)”要來審查的時候,丁玖玖正與其他幾個志愿者一起,在新建的小體育場帶著孩子們做素拓游戲。
被強行打斷的師生們都有些不高興。
旁邊有人問了:
“什么領(lǐng)導(dǎo)啊,怎么一點風(fēng)聲都沒聽說過?”
“準確說,是慈善家派來的視察代表。”
一路跑過來的負責(zé)人好不容易調(diào)平了呼吸,對著體育場上的老師和孩子們擺了擺手,“行了,別做游戲了,趕緊回教室吧!”
眼見孩子們剛開始的素拓課要泡湯,丁玖玖目光微動,她走上前。
“林總,越是外來的審查,應(yīng)該越希望看到孩子們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的,讓學(xué)生們?nèi)急镌诮淌依锼雷x書,應(yīng)該也不合適吧?”
那負責(zé)人本來張口就想拒絕,但想了想覺得也在理,便皺著眉對丁玖玖說:“小丁老師,那你們可得把孩子們看好了啊,不能出什么岔子。萬一在這位面前鬧出了事兒,之后的慈善基金供應(yīng)不上,你們可擔(dān)不起這個責(zé)任。”
“知道了,林總,您放心,我們這就規(guī)整一下。”
丁玖玖點頭應(yīng)下。
那負責(zé)人旁邊又走上來一個人,“林總,四合樓那邊小模特沒安排上,現(xiàn)在是直接讓她來這邊嗎?”
負責(zé)人也壓低了聲。
“行,到時候就說是負責(zé)解說的陪同……我就不信那個二世祖能招架得了這個小妖精。到時候,只要床上伺候得他開心,枕邊風(fēng)再一吹,讓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沒問題。”
“……”
丁玖玖聽得云里霧里,卻也直覺不是什么好事,沒有多管,轉(zhuǎn)身回到散亂游戲的師生間。
和其他老師把各自負責(zé)看好的學(xué)生一分,她們這才稍稍松閑。
丁玖玖和另一個支教老師,負責(zé)的是籃球場這片的孩子們。
兩人各負責(zé)半方球場,此時并肩站在邊上看孩子們練習(xí)投籃。
“玖玖師姐,他們說的是哪來的領(lǐng)導(dǎo)啊?”
旁邊站著的支教老師也是C大的暑期志愿支教學(xué)生。
丁玖玖作為今年剛畢業(yè)的“師姐”,再加上連著兩年暑假來這邊的支教資歷,此時已經(jīng)擔(dān)負起以前周深師兄的位置來了。
聞言,她只笑笑,“跟我們沒什么關(guān)系,不需要理會。”
“……哦。”
那師妹點了點頭。
“不過師姐,我昨天聽同組那個學(xué)姐提起,我們現(xiàn)在這新學(xué)校,是前年暑期支教的一個學(xué)生家里捐的,真的假的啊?”
那女生問得時候并未抬頭,仍盯著自己場地里負責(zé)的孩子們看,也就沒有注意到,身旁的丁玖玖在聽見這句話時,驀地滯住的身形。
詭異地安靜了幾秒后,那女生奇怪地轉(zhuǎn)回頭:“……師姐?”
“……”
丁玖玖猝然回過神。
她掩飾地將垂到額前的碎發(fā)攏到耳后,淡淡一笑。
“嗯,大概是吧……我也不清楚。”
“哎?可是師姐你不是連著兩年暑假都來了嗎?盧老師之前還跟我們夸你呢,而且他還說你今年畢業(yè),是特意申請把入職時間延后才能趕過來的——這是不是真的啊?”
“……嗯。”
“媽耶,師姐,我真的太佩服你了……這地方來了兩天我就想往回走,你怎么做到來三次的?”
“這沒什么。”
丁玖玖在那女生驚訝的目光里,只微垂下眼。她伸出手,感覺著從指間溜過去的風(fēng),莞爾輕笑。
“這也是最后一次啦……畢業(yè)以后,就再也不能任性了。”
“師姐,你可真的——”
旁邊的女生話音未落,卻見丁玖玖那邊的籃球場地,孩子們?nèi)拥交@架上反被彈回的籃球直直地飛了過來。
丁玖玖連忙推開了身邊的師妹,自己也迅速蹲身躲了下去。
籃球從她頭頂飛過,直落向后,砸到了地面上,然后滾了開去。
虛驚一場的丁玖玖連忙看向旁邊的師妹。
“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沒事,謝謝師姐。”
“……”
丁玖玖松了口氣,撐著膝蓋站起身,無奈地笑著看向那幾個孩子。
“你們這水平,可得多練習(xí)啊?”
幾個年齡相仿的山區(qū)孩子臉上的緊張和不安,在看見丁玖玖的笑容之后,也慢慢化解了。
丁玖玖無奈地搖搖頭,“不準離場,都聽話。”
說完,她轉(zhuǎn)身去給他們撿籃球。
籃球場離著校門本來就最近,再加上剛剛那一下勢大力沉,丁玖玖回過頭的時候,已經(jīng)眼睜睜看著球滾出了校門。
她只得快步跑上前去追那球。
還好出校門幾步,球已經(jīng)停下來了。
丁玖玖松了口氣,上前蹲下身,把籃球抱起來,拍掉了上面的塵土。
她拿著球起身,剛到一半,便怔在了那兒。
——
幾米外,穿著白色薄襯衫和筆挺黑色長褲的男人,在幾個中年人的簇擁下,正走到丁玖玖的前面。
那人冷白的俊臉上架著副墨鏡,線條凌厲漂亮的下頜微微揚著,修長的身形被薄襯衫與黑色長褲勾勒得利挺有致。
薄唇微微勾著,即便看不見眼,那笑也透著漫不經(jīng)心。
——
林總口中的,“二世祖”。
原來是他。
丁玖玖一個失神,手里的籃球又掉了下去。
咕嚕咕嚕。
順著校門外這片稍有些坡度的地面,那球卻又像是通了靈性一樣,一直滾到了那人的腳邊。
砰。
它停了下來。
還用自己滾過大半圈塵土地的身體,不負眾望地在那黑色的亮面德比鞋上,蹭了一塊不大不小的灰。
“……”
圍在年輕人身邊,幾個中年人的笑語逢迎,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消音鍵。
連表情都一并滯住了。
倒是最中間的年輕人,不疾不徐地微微低下頭,目光在自己被蹭臟了大半個鞋面的右腳上一瞥。
他輕嗤了聲。
“還沒進門,就給我送這么大的禮么?”
“……”
站在最旁邊的一個反應(yīng)過來,臉色大變,忙瞪了一眼丁玖玖——
“小丁!你怎么回事!……這是慈善方派來的審查代表,寒時寒先生——你還不趕緊給寒先生道歉!”
“……”
丁玖玖終于回過神。
一年多不見,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人骨架愈發(fā)修長,容貌氣質(zhì)也脫去了最后一絲少年的稚嫩。
被墨鏡遮了大半的眉眼,藏不住凌厲張揚的俊逸。
而變化更大的是……
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終于與看旁人一樣地漫不經(jīng)心了。
“……”丁玖玖垂下眼,“抱歉,寒先生。”
“寒先生,您別跟她計較,這是我們這兒的一位支教帶隊老師,平常不這樣的……估計是今兒天氣太熱,手松了,您要是不介意,這鞋我?guī)湍敛痢!?
說著,那人就要躬身下去。
“我聽說……”
年輕人散漫的嗓音一起,那人的動作就頓住了,連忙就著半躬身的姿勢仰頭看向他,面露笑容。
而年輕人微微俯下目光——
“我聽徐總說,這里是責(zé)任明確、建設(shè)有序啊?”
“哎……是,那肯定不能給徐總丟臉啊,您——?”
弓著腰的人沒反應(yīng)過這話里的意思,幾乎要急出一頭汗來。
寒時輕嗤了聲,重直起白色薄襯衫勾勒出的精瘦腰身。
隔著茶色的墨鏡,他望向安靜地站在原地的女孩兒。
薄唇微揚起——
“既然這樣,怎么也不該你來彌補錯誤吧?”
“…………”
圍在寒時身邊,幾個人面面相覷,終于聽出了這話里的意思。
幾人尷尬地對視了眼。
不遠處站著的這個女孩兒他們都認識,去年便是她領(lǐng)小隊來的這邊,是C大里的帶隊小老師。
跟普通的來支教的學(xué)生還不一樣,人家已經(jīng)屬于校方的常駐負責(zé)人,平常開個會談個事情,她也是參與決議的,一定程度算是段時間共事的同事。
更何況,就這會兒工夫里,學(xué)校門內(nèi)離得近的,幾個支教學(xué)生都已經(jīng)聚在了門里。
此時那男男女女幾個學(xué)生,正踮腳張眼地望著這邊,看起來似乎還在議論著什么。
他們?nèi)绾我膊荒墚?dāng)著學(xué)生的面折這小老師啊。
這小姑娘畢竟不是他們公司體制內(nèi)的,道歉也就算了,再讓對方給卑躬屈膝地擦鞋……
幾人即便是再厚的臉皮,也沒好意思跟那小姑娘提出這樣的要求。
氣氛一時僵在了那兒。
而丁玖玖后知后覺地回過神。
她始終低著頭,沒再看任何人。
“……寒先生說的是。”
女孩兒的聲線淡而安靜,帶著一種如絲如竹的清音。
在幾個人驚訝的目光里,她走上前,精致的五官間不存半點情緒。
到了離年輕人只剩半米距離的時候,女孩兒停住了。
她彎腰,然后蹲下身,在陽光下白得通透的指尖伸向那亮面皮鞋的前端。
只是在觸及的前一秒,她的手腕上突然一緊。
——
一只修長有力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甚至不等丁玖玖順著那微微綻起青筋的手背望上去,就被上面?zhèn)鱽淼木薮罄Γ苯恿嗔似饋怼?
一聲驚呼里。
女孩兒踉蹌幾步,踩過那半米的距離。
她被直接貼臉拽到了年輕人的胸膛前。